梁实秋某次进城办事路过歌乐山,却未拜访冰心,冰心知道后很不高兴,埋怨道:“山上梨花都开过了,想雅舍门口那一大棵一定也是绿肥白瘦,光阴过得何等的快!你近来如何?听说曾进城一次,歌乐山竟不曾停车,似乎有点对不起朋友。”
抗战期间,梁实秋的一次生日聚会上,梁要求好友冰心为他题字。冰心那天喝了点酒,略一思索便挥笔而成:“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围在书桌旁边的其他男士看后大为不满,叫道:“实秋最像一朵花,那我们都不够朋友了?”冰心说:“少安毋躁。我还没有写完。”接着笔锋急转,继续写道:“虽然是一朵鸡冠花。培植尚未成功,实秋仍需努力!”
“文革”初期,在台湾的梁实秋听谣传说冰心与丈夫吴文藻双双服毒自杀,信以为真,悲痛之余写了《忆冰心》一文,文末附上冰心历年给他的信。此文几经辗转,到了冰心手里,她极为感动,立刻写信托人从美国转给梁实秋。两年后,梁才知道冰心夫妇自杀之说是误传,又著文更正,欣喜之余,又伤感于他们在“文革”中的种种磨难。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梁实秋次女文蔷回北京探亲,替父亲去看望冰心。梁让女儿给冰心带的口信是:“我没有变。”冰心听后对梁文蔷说:“你告诉他,我也没有变。”
1985年,梁实秋散文集《雅舍怀旧忆故知》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出版,冰心欣然作序。她深情地说:“我感激故人对我们的眷恋,我没有去过台湾,无从想象台湾的生活情况,但是北京的情况呢,纸上真是说不完,我希望实秋回来看看……”
梁实秋去世时,时已87岁高龄的冰心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连续写了两篇悼念文字《悼念梁实秋先生》和《忆实秋》,她说:“实秋是我一生知己,一生知己哪!”
同道梁实秋与闻一多一生中有过三次相处较多的机会。
第一次是在北平清华学校。闻一多比梁实秋年长三岁,早于梁实秋进清华读书,可是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却将他们连接在一起。在五四运动中他们都是积极分子,虽说梁实秋不像他的学友闻一多那样埋头苦干,拟宣言,写通电,刷标语,但是他也相当活跃,参加游行,街头演讲,还参加了“三赶校长”的活动。在五四运动期间,闻一多被选为出席全国学联的清华学校代表,而梁实秋则被推举为学生参与学校管理的评议会的评议员。他们在学生运动中建立了联系,但是他们个人的友谊,还是从“小说研究社”开始的。
五四运动落潮后,这伙青年学子产生了一种对社会发言的冲动。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梁实秋对文学发生了兴趣,就与顾一樵、翟毅夫、齐学启等六个同学,在1920年创办了“小说研究社”。他们找了间没人住的学生宿舍,定期开展活动。闻一多得知这个社团的消息,就申请加入。随后又吸收朱湘、孙大雨、饶孟侃等人参加,壮大了力量。第二年,“小说研究社”接受闻一多的建议更名为“清华文学社”,并推举闻一多为书记,梁实秋任干事。使他们成为好朋友的因素,还有一个是他们对新文学的观点一致。
对于当时出现的新诗,他们认为既然是“诗”,就应该讲究“诗的艺术、诗的想象、诗的情感”,而不能写得俗如白话。为了阐明自己的观点,闻一多写了《冬夜评论》,梁实秋写了《草儿评论》。可是这两篇长文投寄出去,却一直没有回音。这两个火气方刚的大学生耿耿于怀,激愤于没有对社会发言的机会。不久梁实秋的父亲梁咸熙知道了他们的苦衷,就赞助100元钱,将这两篇评论长文出版了。随后,他们分头开始了诗歌创作,旨在用诗的实践来体现自己的诗的美学观。闻一多将自己的新诗编为《红烛》,梁实秋将自己的新诗编为《荷花池畔》,还请闻一多为这本诗集设计了封面。闻一多本想将这两本新诗集一并推出,不料梁实秋中途变卦,被闻一多誉为“东方之义山,西方之济兹”的梁实秋,也就没有在现代新诗画廊上留下自己的芳名。
第二次是在美国。闻一多是1922年到美国芝加哥大学学习西洋绘画的,而在第二年梁实秋则到了美国的科罗拉多泉大学。闻一多得知梁实秋到科罗拉多泉大学读书的消息,就马上办理了转学手续,来到“科泉”与梁实秋一起开始了同窗生涯。梁实秋攻读英文和文学理论,选修美术;闻一多学习西方绘画,选修文学。共同的爱好和兴趣,将他们连接得更为亲密。他们从学校附近租了两间房,在房东家包伙食,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共同钻研诗文和艺术,度过了近两年的“西窗剪烛、杯酒论文”的惬意生活。1924年暑假,闻一多要去纽约继续深造绘画,梁实秋要去波士顿哈佛大学研究院学习西方文化和文学理论。他们结伴东行,在芝加哥依依惜别。
第三次是在青岛。闻一多和梁实秋先后于1925年和1926年回国后分别在南京的大学教书。1927年由于国内形势动荡,他们都来到上海,参与了与徐志摩一起创办新月书店和《新月》期刊的工作。此间,梁实秋作为新月派的批评家,与鲁迅展开了一场论争。在论争中,他独立作战,徐志摩隔岸观火,梁实秋感到烦恼不堪。恰在此时,杨振声受命筹建青岛大学,前来上海邀请闻一多和梁实秋到青岛大学分别主持国文系和外文系,他们就一同来到青岛。
在青岛他们住得相距不远,闻一多去学校时,要经过梁实秋的住处。每次闻一多到了梁家门口,就唤他一起走。平时也结伴观沧海,游崂山,虽说他们的兴致不同,但能和谐相处,相约而行。青岛大学的校长杨振声喜欢饮酒,经常与闻一多、梁实秋、赵太侔、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和方令孺,在一起饮酒,被称作“酒中八仙”。他们每逢周末,就到学校附近的顺兴楼饭庄一起饮酒,往往是30斤一坛的绍兴花雕,不喝得见底决不罢休。有一次胡适到青岛,杨振声做东,邀请其他“酒仙”作陪。胡适见他们划拳豪饮的架势,连忙将他太太给他的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戴上,宣布内人有嘱,要求免战。
“九·一八事变”事变后,青岛大学学生纷纷要求赴南京请愿,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抗日。当时学校一片混乱。闻一多在校务会议上提出开除闹事的学生,以便“杀一儆百”。不料,学生们闻讯,将矛头指向闻一多。在校园里出现了一条“驱逐不学无术的闻一多”的标语。还有一次闻一多和梁实秋在一个教室里看到一幅漫画,画的是龟兔赛跑,题为《闻一多与梁实秋》。闻一多问梁实秋说:“你是哪一个?”梁实秋说:“你选剩下的就是我。”此后,杨振声被迫辞职后,闻一多也离开了青岛大学。梁实秋是在1934年7月才离开青岛,回到北平的。
(78)挚爱1921年,父母为梁实秋物色了一位妻子人选,程季淑,安徽绩溪人,年二十岁。陪母亲去过程家的大姐对梁说:“我看她人挺好,满斯文的,双眼皮大眼睛,身材不高,腰身很细,好一头乌发,挽成一个髻堆在脑后,一个大篷覆着前额,我怕那蓬下面遮掩着疤痕什么的,特地搭讪着走过去,一面说‘你的头发梳得真好’,一面掀起那发篷看看,什么也没有。”
梁实秋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他先写信给程,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交往。但信寄出后,如石沉大海。于是他又打电话给程,程的声音柔和清脆,一下子就把他震住了。他直接要求见面,程虽支支吾吾,但还是答应了。第一次约会,素面朝天却有如清水芙蓉的程给梁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之后,二人在中央公园、太庙、北海、电影院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约会,当时青年男女自由交往还未成风气,二人在公园里引得众人频频侧目,甚至有人还大吹口哨。梁实秋常去程季淑工作的小学等她,每次女学生们都聚集在会客室窗外窥视。由于两人经常约会,程季淑遭人非议,最后被学校解聘。卢沟桥事变后梁到天津,住在同学罗隆基家里,罗的妻子王右家就是当年窥视的学生之一。
在清华的毕业典礼上,梁实秋和吴文藻反串女角,参演了一出舞台剧。梁请程季淑前来观看,结束后,他问程有何感受,程答:“我不敢仰视。”原来她因为害羞,根本没敢看台上,她说:“我看你在台上演戏,我心里喜欢,但我不知为什么就低下了头,我怕别人看我!”
1923年,梁实秋准备赴美留学。三年后,梁没等奖学金用完就着急回国了。1927年2月11日,梁、程在北京南河沿欧美同学会举行了中西合璧的婚礼。婚后十几天,北伐战争打响,两人仓促南下,逃到上海。
在上海,梁实秋主编《青光》副刊,每晚发稿后匆匆登楼,恨不得一步跨回家。程季淑问他:“你上楼的时候,是不是一步跨上两级楼梯?”“是的,你怎么知道?”“我听着你‘咚咚’的脚步声,我数着那响声的次数,和楼梯的节数不相符。”
1934年,梁实秋回到北平,在北大任教。时梁家三代上下十几口,另有男女佣工六七个,时间久了,难免会有矛盾,梁有时颇为烦恼,程季淑总劝他:“唐张公艺九世同居,得力于百忍,我们只有三世,何事不可忍?”为了丈夫安心工作,程季淑承担了所有的家务,伺候公婆,教育孩子,日夜操劳。
程季淑全力支持丈夫的翻译工作,每日下午,她总定点给丈夫送茶。这时梁实秋停笔拉她小坐,她总推开梁说:“别闹,别闹,喝完茶赶快继续工作。”然后便转身离开。到晚上,当梁告诉他一天进展顺利,译了三千字,她便默默对着丈夫竖起大拇指。
1937年,北平陷落后,梁实秋决定南下。由于岳母年老体衰,不堪奔波之苦。他和程季淑商量后,决定他一人先走,待局势稍缓,再作打算。不曾想,他们这一别竟长达六年。1944年,程季淑只身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和大堆行李站在梁实秋面前时,两人均泪流不止。程时年43岁,眼角已见皱纹,耳旁已有白发。梁文蔷至今还记得那天父亲紧盯着他们三个孩子,用手指着他们激动地说:“这就是我的孩子,这也是我的孩子,这也是我的孩子!”正因为这一次的分别,自那以后的三十余年,无论天涯海角,两人始终相偕相行。
1973年,梁实秋与程季淑卖掉台湾的房子,迁居美国西雅图,与女儿梁文蔷一起生活,安度晚年。他们恩爱如昔,常手拉手一起出门散步。程季淑年纪大了,连上楼都感到吃力,她穿一件宽大的黑毛衣,手脚并用地爬上楼去,每当此时,梁戏言:“黑熊,爬上去!”程回头对梁吼一声,作咬人状。进入室内,程季淑倒在梁实秋怀中,梁能听见她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声音。
1974年4月30日,梁氏夫妇携手到附近市场去买东西,市场门前一个梯子突然倒下,正好砸中程季淑。梁忙将她送往医院急救,但手术后,她却未能醒来。
妻子去世后,梁实秋写下了《槐园梦忆》一书,寄托对亡妻的悼念之情。他在《槐园梦忆》最后写道:“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琼瑶。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
北京的中山公园四宜轩是梁实秋和程季淑的定情之处。1987年,梁实秋次女回北京,特地去四宜轩拍了很多照片给梁寄去。但梁仍不满意,想要一张带匾额的照片。可惜四宜轩的匾额早已不复存在。后来,长女梁文茜又去拍了许多照片,托人带给父亲。梁一见到照片,就忍不住落泪。
因《槐园梦忆》,梁实秋遇到了他的第二位妻子——韩菁清。韩菁清比梁实秋小28岁,7岁时便在上海的儿童歌唱比赛中一举夺魁,14岁获得“歌星皇后”称号。1949年,韩随父到香港,进入演艺圈。她自编、自演、自唱、并担任制片人的影片《我的爱人就是你》让她获得了金马奖优秀女演员奖。30岁时,韩退出影坛。
1974年11月27日,韩菁清和义父谢仁钊到远东图书公司拜访该公司老板,老板当即奉送一本崭新的《远东英汉大辞典》,并带着二人见到了该辞典的主编梁实秋。二人一见如故,不几日,梁便对韩心生爱慕。当韩菁清告诉梁,准备给他当红娘时,梁直截了当说:“我爱红娘!”听梁实秋如是说,韩菁清的内心很是矛盾,她于二人相识的第五日写信给梁,希望他打退堂鼓。不料第二天早晨,韩菁清一拉开房门,便看见了门口的梁实秋,他交给韩一封信,说是楼下捡到的,信封上写着“呈菁清小姐”。韩菁清打开一看,写信人正是梁实秋。
从这天开始,梁实秋每天都带着情书来到韩菁清家中,梁在情书中写道:“不要说悬崖,就是火山口,我们也只好拥抱着跳下去。”梁炽热的爱情火焰,终于融化了韩菁清,二人开始热恋,并准备共度余生。
梁韩之恋引起了轩然大波。报纸首先发难,矛头直指韩菁清。多数文章都认为韩菁清嫁梁实秋,是对梁的亵渎;有人更是说,她和那些专门嫁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并等着继承遗产的女人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