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梁实秋也遇到了阻力。一些朋友出面为他物色老伴,梁门下一些有相当高社会地位的弟子们,更是打着“护师团”的旗号,反对梁韩之恋。对于朋友们的劝阻,梁说:“好些人自命为我的朋友,……对我说些过分的劝告,这些人是自绝于我,我不得不把他们一笔勾销,不再算是朋友之列。”“那些陈腐的心术不正的东西,让他们一起滚开!”
1975年,梁韩之恋修成正果。婚礼那天,梁实秋自兼司仪,站在大红喜字前宣布婚礼开始,然后又自读结婚证书,在宾客们的欢笑声中,献上新郎致词。这天晚上,两个人先是大笑大闹,后来却在床上相拥而泣。
梁实秋称韩菁清为“清清”,韩菁清则称呼梁为“秋秋”。梁戏称这是韩菁清的“一大发明”。
与韩菁清的结合,让梁实秋找回远离的青春:恋爱时,两人一块儿吃宵夜,梁说,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深更半夜在外面吃清粥;婚后,七十四岁的他开始学跳舞,在家里的饭厅翩翩起舞;尽管饮食习惯不同,但因韩菁清烧得一手好菜,梁婚后心宽体胖,八个月体重上升五公斤;外界也注意到,原本搁笔已久的梁又开始了创作。他每天上午专心读书、写作,一天写五千余字。1979年6月,梁实秋完成了《英国文学史》和《英国文学选》,前者约一百万字,后者约一百二十万字,历时七年,获得台湾“国家文艺贡献奖”。
闲暇时,梁实秋和韩菁清玩文字游戏,比如,5分钟内,写“氵”旁或“言”旁的字,看谁写得多。但获胜的常常是韩菁清,因为她脑子反应快,写得快,而梁总是先写笔画很多的生僻字,到后来才写笔画简单的常用字。不过,韩菁清说她不敢跟梁实秋打“持久战”,因为梁能写出许许多多同旁的字来,远远胜过她,于是她坚持限定比赛在5分钟内结束。
胡宗南的女儿胡小美曾这样写道:“梁实秋与韩菁清结婚近两年了。他们的婚姻生活就像一条源远流长的小溪,任凭多少颗顽皮的小石子,最多也只能激起一些泡沫、一阵涟漪,随着缓缓流过,却似乎是永无止境的水波,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实秋和韩菁清携手走过12年,直至梁实秋辞世。面对死亡,梁实秋在给韩菁清的信中说:“我依然爱你。我故后,你不必悲伤,因为我先你而去,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事。”
梁实秋去世后,韩菁清每月去扫墓两次,给梁实秋带去烟花,拔去墓上的杂草。她在自己的衣襟上绣着一个红色的“雅”字,纪念梁实秋。
对于晚年的这次爱情,梁实秋说:“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有的是感情,除了感情以外我一无所有。我不想成佛!我不想成圣贤!我只想能永久永久和我的小娃相爱。人在爱中即是成仙成佛成圣贤!”
食者晚年,梁实秋因患糖尿病,不能食甜,但他常私下偷吃解馋。一次和刘墉同桌吃饭,冷盘端上来,梁说,他有糖尿病,不能吃带甜味的熏鱼;冰糖肘子端上来,他又说不能碰,因为里面加了冰糖;什锦炒饭端上来,他还是说不能吃,因为淀粉会转化成糖。最后,端上八宝饭,刘墉猜他一定不会吃,没想到梁居然大笑道:“这个我要。”朋友提醒他:“里面既有糖又有饭”。他笑着说,就因为早知道有自己最爱吃的八宝饭,所以前面特别节制。“我前面不吃,是为了后面吃啊;因为我血糖高,得忌口,所以必须计划着,把那‘配额’留给最爱。”
梁实秋最爱吃北京致美斋的爆羊肚。1926年,梁留美三年归国,甫下车,将行李寄存在车站,直奔致美斋,将不勾芡粉、稍加芫荽梗、葱花的盐爆,勾大量芡粉、黏糊的油爆和清汤汆煮,以及完全本味的汤爆,都吃了个遍,才回家。梁说他在海外想吃的家乡菜以爆肚为第一,而这次一口气吃三种,是“生平快意之餐,隔五十年犹不能忘”。
儿时夏天,梁实秋喝豆汁,总是先脱光上衣,然后喝下豆汁,等到汗落再穿上衣服。他常说:“能喝豆汁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他坦陈:“自从离开北平,想念豆汁儿不能自已。”晚年他与在北京的长女梁文茜取得联系后,在一封信中说:“给我带点豆汁来!”女儿回信道:“豆汁没法带,你到北京来喝吧!”他才知道自己糊涂了,不禁哑然失笑。
趣行在哈佛大学时,梁实秋和顾毓秀等人租住在一所公寓中,他们轮流负责做饭、洗碗、采购等工作,而这里也成为中国学生的活动中心,来往过客随时下榻,帆布床随时供应。一次,梁实秋在厨房做炸酱面,锅里的酱正扑哧扑哧地冒泡,潘光旦带着三个人闯了进来,一闻到炸酱的香味,便嚷着要吃面。梁慷慨应允,却有意往小碗炸酱里加了4勺盐,咸得他们皱眉瞪眼,拼命找水喝。
王敬义每次从梁实秋家离开时,总要偷偷在梁家门口小便。梁实秋一直装做不知。有一天,王自己憋不住了,不无得意地问梁道:“每次我都撒泡尿才走,梁先生知道吗?”梁微笑道:“我早知道,因为你不撒尿,下次就找不到我家啦!”
梁实秋论女人:“假如女人所有杜撰的故事都能抽取版税,那很容易致富。”
老舍在山东大学教书时,在一次演讲中说,文艺作品中的坏人形象大都是脑满肠肥、一脸横肉的大胖子。一周后,青岛大学外文系主任梁实秋上台演讲,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就我个人所知,中外文学作品中的坏人都是些瘦子,脖子细得像猴子一样……”梁白白胖胖,而老舍正是个脖子很细的瘦子。老舍听罢,一笑了之。
抗战时期,在一次募款劳军晚会上,老舍和梁实秋准备搭档说相声。其中有一段需要老舍用折扇打梁的头,老舍建议删去,但梁坚持保留,最后二人商定打的时候比划一下,并不真打。到演出的这天,二人走上台来,绷着脸肃立片刻,如同泥雕木塑一般,观众看了已是笑声一片。二人只能在阵阵笑声的间歇表演。到该用折扇敲头的时候,老舍不知是一时激动还是有意为之,抡起大折扇狠狠地向梁打来,梁向后一闪,折扇正好打落了他的眼镜。梁迅即反应,手掌向上,正好托住了落下来的眼镜,然后保持那个姿势半天,喝彩声历久不绝。有人以为这是梁实秋的一手绝活,高呼:“再来一回!”
梁实秋在师大任教期间,校长刘真常请名人到校讲演。一次,主讲人迟迟未到,在座的师生都等得很不耐烦。刘真只好请在座的梁救急,上台给同学们讲几句话。梁慢吞吞地说:“过去演京戏,往往在正戏上演之前,找一个二、三流的角色,上台来跳跳加官,以便让后台的主角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我现在就是奉命出来跳加官的。”一番话引得全场哄笑,驱散了师生们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