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言抚上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忍不住心头泛酸,造物多么神奇,谁会知她的腹中此时正孕育着一个微小的生命呢。
她还从来没有想过,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当上妈妈,更没想过会怀上异时代“古人”的孩子。
后车厅内粗减的照明设施,在整个大厅内投射出色彩诡异的光斑,有一块淡黄色的光斑正照在大厅门前一个刚刚闪身进来的男子身上。
男子风华绝代的绰约风姿像误入凡间的天使,扇动着洁白耀眼的羽翼,吸引着众人观赏赞叹的目光。
所经之处缱绻一阵淡淡的烟草香气,与生俱来的诱惑众生的潜质合着饱满的馨香让原本嘈杂的候车大厅瞬息宁静,迷离如绮。
只有离景全然不自知自己激起的涟漪,他的目光在人群里细细的搜寻着,心中的弦紧紧的绷着,整个视觉又像毫无焦距。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想要逃离他的世界,刚刚终于在南昌的二手车市找到被她卖掉的车子,问及她所去的方向,才陡然醒悟她可能会转站离开。不在南昌做任何过多的停留。
焦躁地转了几许,整个人流传动的候车大厅,聚集了众多的陌生脸孔,却独独没他想要的那张如花容颜。离景的头上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脚上的步子一顿,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额上乌黑的发线飘逸笔直,面容少有的温软安逸,眸中却像有晶亮的液体在闪动。他俊美妖娆的凤眸几近悲哀地望着某处。
他忽然害怕,害怕他的爱,像掌中的流水,终了只能看着她从指缝泄漏,根本无法抓住。纵使他有万般本事,这一刻害怕失去的恍惚仍撕裂着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离景含笑却极尽狂野地叫了一声:“林妙言,你是我的女人,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的女人和孩子,我都会如数找回来!”
离景声嘶力竭的叫喊引来周遭轻轻的耳语声,仿佛就连头顶的吊灯都被震出低微的嗡嗡声。矗立的英挺身姿投设出的阴影微微摇曳。
林妙言紧紧贴在柱子上的身体,被汗液浸透,她像受了什么委屈,心丝一软,温软的泪要涌上来,一抬头,还是勉力的忍住。
南昌通往西安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刚刚驻足观摩的人群纷纷向检票口涌动。整个候车大厅像被海风吹过的海面,躁动如初。
离景死死盯着检票口的方向,目光锐利如织。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检票口停止检票。
林妙言贴在柱子上的身体微微颤抖,手中做废的票也被她揉的一摊零乱。
泄气地瞟了一眼,离景已经寻了一个贴近检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明亮精致的光色像云罅中透出的薄金,将整个颓然的候车大厅漆染得一片绚丽。
林妙言撅起嘴揉了揉小腹,对着空气咬牙切齿的发恨:“你的爸爸可真是个阴险狡诈的贼人!”
等她离开南昌火车站,踩着落寞的步伐在南昌的街头晃荡时,而他还守在南昌的候车大厅里没有离开。
民国1921年,盛夏如初。
离家大厅的绿阴里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浅薄的蝉鸣,声嘶力竭。
厅中墨绿色的洋式大沙发上,男子闲适而坐,手中的香茶散出幽幽的暗香。
男子嘴角微微一抖,恍惚像是一丝微笑,那笑意里却执了无边的森然。他抬起眼眸,吐出的话语轻描淡写:“妈,你将我的少奶奶赶走,总得有个原由向我交待吧?!”
离老太太和身边女子面面相觑,压抑心绪中的忐忑,声丝微严:“我将她赶出离家肯定有将她赶出去的道理,林妙言山村野妇与我们离家地位不匹也就罢了,我们不能忘记她父亲的恩情。但她夜不归宿,与男人私通,这还不足以将她赶出离家大院吗?”说到怒极处,离老太太的声音已尽颤抖。干若枯树的老手上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
段倾城白皙纤柔的手伸过来,轻轻垂打她的背。
细声安抚:“妈,您先别激动,好好和二弟说,他会明白的。”眼神似有似无的瞟过另一端的离景,诸多期许。
离景微抿着唇,并不震怒,面上的笑意却像冰片上的裂纹,一点点裂开,清析可见,透出寒意的俊颜上,没有一丝暖意。
“私通?夜不归宿?我和我自己的女人在哪里,难道也要像妈吱会一声吗?她被谁碰过我会不知晓?”
段倾城吐咽了一下口水,带着细细的潺弱辩解:“景,妈没有冤枉她,你也不用刻意去袒护她。在你离开上海的那个晚上,妙言就是夜不归宿的,而且是她亲口承认做了对不起你对不起离家的苟且之事。”
离景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眸中囊满恶狠狠的厌恶。
在看清他眼中的光火后,段倾城瞬息虚弱地化作一片纸人,就连刚刚的潺弱也要变化一缕清烟随风飘散。
他对那个山村野妇动情了,他爱上了她,那道一直孤寂的海岸线已经矗立起一道灼痛人眼的景致。
“倾城说得没错,那个女人就是做了这些不要脸的事,你也不用袒护她。赶走了就是赶走了,这是她应受到的惩罚。”离老太太义愤填膺的插话进来。
她还没想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能被一个女人导控,这让她难免生成诸多不干。
离景对几个女人的话恍若未闻,站起身,盯着她们,嘴角微微一沉:“你们该是听过上海滩声名大嗓的夜媚,那是我离景的女人,上海滩怕是无人不知。”略一垂首,一字一句沉声吐露:“那个夜媚就是我的少奶奶林妙言,现在她怀了我的孩子,被你们赶跑了。就算她不出任何差子,该讨的,我也会如数替她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