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媚抬起头与她对视,吸了吸鼻子,淡淡道:“有……很大的仇恨……”灭族之仇。
林妙言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问,这个时代有很多属于它的无奈,也有很多痛苦是她这么一个现代人不曾领悟也不曾感怀的。就像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血雨腥风,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爱恨情仇。
兀自咀嚼了一下旧民国的苍桑,择了最熟知的劝导:“有时人也要放纵的跟着自己的心走一走,不要把它当做囚徒一辈子锁起来,关于离景的那个妻子,不过一个时代的玩偶,不情愿地做了别人的冲喜新娘。其实两人之间是不曾有半点爱意的。”
林妙言暗自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将她是离家二少奶奶这个秘密吞进肺腑,带出上海。毕竟她和离景却是有过肉体上的亲密接触,不论有没有爱,怕是蓝媚也不会像她这般了然。情爱这东西说不准,意志在爱面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次品,起不到对心长久的导控作用。
所以这道心口的阴霾她还是不要帮她设置,如若有一天两人真的突破了那道血腥的阻隔在一起了,纵使蓝媚的心绪里有微许的不甘也会单单的记在离家二少奶奶林妙言的帐上,而不是夜媚的身上,这样,就算所爱之人曾被人短暂占有过,蓝媚再思及起来也不会十分痛苦。
她不怕被恨,只怕带给她的伤更痛。
林妙言从这段思萦的残局中回过神来,淡淡的笑笑,又补了一句:“蓝媚,你的真名叫什么?我想带着最真实的你走,以后回忆起来了,才不会觉得自己曾经是遇到了美好的幻影,即使不回来,我还知道远在上海有我最好的朋友。”
蓝媚心口一疼,像瞬息被利器划破一道,时间仿佛回到那个炙热的半晌午,脚上的步伐忍不住向路对面一个清灵淡薄的女子走去,那时她觉得那个女子好像法国时整日喜欢穿浅蓝旗袍的自己,带着生活中的一丝雅致,尽情的吞吐着芬芳。
可是,时间仿如白驹过隙,再一转眼,那个女子已经蜕变成妖娆与清灵并济的精灵,挥舞着透明的翅膀,微笑着和她说着离别时的话语。
时间,原来很仓促,相同的时刻,却找不回昨日发生在这一时刻的感觉。所以时光流逝,逼着人们不得不学会珍惜。
“赵苏末……林妙言,我叫赵苏末……我不问你要去哪里了,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
林妙言点了点头,泪水就像梅雨时节纷飞的雨丝,整日下个不停,就算偶尔停下,也带着浓重的潮气,墙壁上生出墨绿色的苔藓,入目斑驳,就像她们的心。
“恩,我会幸福的。赵苏末……我要……我们都幸福。”
蓝媚走到夜总会的后门顿下步子,隐在门厅的柱子后远远的注视着林妙言渐行渐远的碎花身影,脖子上那条绿丝带随风飘摇着,像新生力的光圈,忽然让人觉得很有生命力。
蓝媚心头的酸触晕开一圈圈的涟漪,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如果有一天一切都了结了……我也离开上海,再不回来……”叹息的嗓音当即被风吹散。
林妙言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百味掺杂的目光在盯着她看,几次回头,除了门上那几盏昏黄的门灯还闪着细碎的暖光之外,并没见有什么人。
她回过头,对着稀薄的空气,勉强扯出一抹微笑:“赵苏末,祝你幸福。我们再也不见。”
这是她们两个早在蓝媚的房间里就已商订好的,她今天一但离开,就再不回来。而蓝媚也不去送她,做出和平时无异的样子。毕竟夜媚现在已经成了蓝媚夜总会乃至整个上海滩的当红人物,有多少人觊觎窥探。如果她要离开的风声走露了,怕是要平白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仅如此,就连林爷那边林妙言也没打算说,虽然她的真实身份林爷并未向离家人透露半字,但林爷与离家人走得极近这一说,还是让她心生不安。这一层顾虑当然不能与蓝媚直说,于是干脆慌称自己怕林爷不放她这颗摇钱树走。
蓝媚觉得林妙言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从昨天早上出去到现在,只一天多的时间离家大院的气氛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但是具体哪里不同,林妙言又说不出来。
心绪略一收紧,心里也一并生出浅散的不安。
进了正厅,看清厅中形式,心中一咯噔,终于知道这诡异不安的气息源于哪里了。
多日不见的离老太太端坐在客厅中的长组沙发上,段倾城和朱萌萌分坐两边。着了点看好戏的味道,神色得意,像江湖派别中教主的两个护法。
离然远远的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见林妙言从外面进来,立马变了脸色,周身散出高一调的冷然气息,眼眸微眯,紧紧将她锁在视线里,一腔怒意,碍于当前形式,隐忍着没有发作。
倒是朱萌萌,很得夫妻之间性格互补的心德,在众人发话之前,率先冷嘲热讽的开口:“哟,二嫂很忙么?忙到一天一夜都不归家。难得妈这么关心你,一回来就寻你,可是你去哪儿了呢?”
林妙言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又怒又恼,转头看向离老太太,勉强摆出笑脸:“妈,您从老家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心中虚意丛生,底气明显不足。
离老太太冷眼瞧了她半晌,接着平地之上激起雷霆大怒:“你一个乡下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守我们离家的规矩,不顾脸面还夜不归宿,说,你去了哪里?”
林妙言胸中一抖,没想到面目端详的老太太还有这样狰狞的爆发力,咽了一下口水,懦懦道:“妈,您息怒,我只是出去工作了,并且别人也不知道我是离家二少奶奶,至于……夜不归宿,是忙得太晚,就在店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