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林妙言被她的出格举动怔到,转念一想,又淡淡地笑起来:“好啊,我一直想和你喝一次酒,不醉不休的那种,然后,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然后,我就离开上海,我们……再也不见。
蓝媚也跟着抿嘴笑:“我就知道你林妙言最爽快,就现在,去我房间喝,喝多了也可以直接睡下了,省着马路上丢人。”接着唤来一个服务生,各式各样的酒种被搬到了蓝媚的房间里。
林妙言看着桌对面的蓝媚,昔日的那丝于心不忍不断扩大,仿佛有什么冰冷又温热的东西陡然流进心里,她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当年莫小久和陆仁结婚,莫小久在操场一隅的人工草坪上找到她,抱着她哭过鼻子以后,就跑去学校餐厅里请她喝酒。当时握着酒杯的人是莫小久,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哽咽的说:“妙言,我先自喝三杯。”
今天林妙言握着酒杯,凉悠悠地看着蓝媚,然后喉头一哽,说:“蓝媚,今天我先自喝三杯。”
蓝媚带笑的神色僵了僵,目光费解的看着她,伸出手去阻止。林妙言的第一杯酒已经喝下。
“蓝媚,这第一杯酒是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帮助了我。”
第二杯酒,轻一抬手,又被她一口压下。
“蓝媚,这第二杯酒是我想诚实的告诉你,我与离景结合,只是为了填满心中的恐惧和空虚,我所有的爱只与另一个男人有关,与他无关。”
第三杯酒伴着蓝媚的叹息再次压下。
“蓝媚,这第三杯酒是想告诉你好好保重,我要离开上海,此去经年再不回来,我们……再也不见。”
蓝媚伸过手来捏住她的脸颊,笑容四溢的脸上却泪流满面。手指从林妙言温热干爽的眼角划过。
林妙言突然笑了笑,憋了半天的眼泪也终于功亏一篑。
蓝媚撇了撇嘴,松开她,拿起酒瓶咕隆咕隆下去了,昂头间林妙言看到她眼角的清泪沿着女人将来的鱼尾纹生出的沟壑一路下滑。
她在心里叹息,原来蓝媚已经爱了离景很多年,很多年……年头多到她已经想将他烙在心中的剪影剪碎风化。
蓝媚大半瓶酒下肚,已经开始幻象,摇了摇头,情绪有些疯癫:“妙言……林妙言你真行,我隐忍得如此痛苦你都能看出我……爱他。”
林妙言的头脑也不甚迷糊,晃了晃,伸手去抚蓝媚:“你好好坐着,不要晃来晃去,晃得我眼晕。”
“我哪里晃了,是你自己在晃。”反手去推她。
林妙言挣扎着拽开她的手,呵呵的笑起来:“我行有什么用,还不是看不出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朋友狼狈为奸。所以才做了爱情的炮灰。”一行酿得微苦的热泪顺着脸上的笑痕缓缓流下。
室内一时静寂,半晌,除了两人微醉的喘息,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种静寂让林妙言和蓝媚看起来像山谷里一株漫妙纯白的山花,静静的绽放着,又浓重的吞吐着山中的寞落。
林妙言叹息着再喝一杯,口中的故事不仅没停,反在继续,带着回忆的深思:“那年秋天认识陆仁,那个秋天是个特别而奇妙的秋天,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再循环往复,我跟同学去北京玩,几个人走散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在一条全然陌生的街头等朋友去接,陆仁就出现了,穿一件纯白的衬衫,头发逢松,笑容明净。他蹲下身子偏头看我,眼神迷蒙静合,第一眼我就沦陷在他的眼睛里,被他的美色蛊惑。”她笑了笑,眼泪还在继续:“他问我‘迷路了?’声音很好听,我盯着他的眼睛茫然点头,心中跟着一片静合,恍忽间他就是我要找的归宿。再后来……就是在他家楼下见到我最好的朋友莫小久,她告诉我,她是陆仁的人了。到现在,我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时不时地响入耳膜内,我的心也一派影绰颠簸……”那些刻骨的记忆连带她的爱和她爱的人,忘不忘的也都得忘了。
蓝媚十分震惊在林妙言淡泊的外表下还有这样一段悲摧悱恻的暗伤,她沉默地看着她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饮尽,模棱着缓缓问她:“如果一个你注定只能恨不能爱却又爱进骨髓的人,再遇到,你希望是怎么一番景象?”尾音清淡,分不清是在问林妙言,还是根本就是对自己发问。
林妙言抬起头煞有介事想了半晌,咬了咬唇,哧哧笑起来:“如果真若还有相见的一天,我希望时间回到那个夜幕四合的冬季,都市喧嚣的霓虹灯下,他对我说‘妙言,和我在一起吧’而不是‘我要和别人结婚了。’我希望他手上闪光的戒指不要再刺痛我……呵呵……可是哪里还能回去呢……”林妙言两只手胡乱的在空气里摇晃着,笑嘻嘻的和蓝媚打哈哈,然后神经兮兮的凑过去:“蓝媚,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爱上离景的?呵呵……”
蓝媚犹豫一阵,点了点头说:“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那一年我在法国,第一次见到报纸上的他,只是某一角度的剪影。我也是最先沦陷在他璀璨的眼睛里,第一眼便觉得他就是我要爱的人……”兀自陶醉了一会儿,又自嘲的笑起来:“可是一切都只是年少时一个人的臆想症,我和他是不可能的。莫要说他已经有了一个陡然之间全上海都夸称天人的妻子。即便不这样,人性之间一但被一道流动着鲜血的沟壑隔开,彼岸再近,也无法逾越到达。”
林妙言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抑制蓝媚轻轻抖动的杯子,接着惴惴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仇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