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媚在他陶醉的神情里怔愣一秒,笑容不易觉察的僵硬。
刚刚端起的杯子“哐铛”掉到地上,发出玻璃器皿破碎的脆响。“二少爷,对不起,吓到您了吧,蓝媚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忽然生成一种想逃的冲动。
离景挑眉看了她一眼,弯腰捡地上的碎片,入目四分五裂,像那天通道上被林妙言打碎的花瓶,却不知……“蓝媚小姐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呆得压抑了?”目光含笑锐利。
蓝媚一时手足无措:“我……”
离景一抬手,压断她的话:“不用解释,你出去叫个服务生进来打扫,随便出去透透气吧。”
蓝媚僵硬地看他一眼,转身出去。
离景保持低首的动作,云淡风轻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迷人的弧度,像艺术家鬼斧神工的佳作。
蓝媚一出来,就贴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心仿佛已经下垂到犹豫的谷底,渺无声际的随着慌乱起伏的心跳一起喘息着,她只是突然想要逃避,避开一切可能跃过宿命那条警戒线的罪域。可真当逃出来了,却有被放逐的失落感。
她返回后台,对着一个路过的服务生道:“去上第一包间把碎玻璃打扫一下,动作不要太大,别扰了二少爷清幽。”
“好的,不过等下夜媚小姐回来了,麻烦蓝媚小姐替我代传一下,三包间的朱少爷和两个洋人要见见夜媚小姐。”
蓝媚略一皱眉,像恍惚找到了下沉坠落的端口,忧郁了一下,对服务生说:“我代夜媚小姐去好了,这个朱少爷怕是会扫了夜媚小姐的兴致。”
“蓝媚小姐,可是你是……”
离家二少的女人至今还没有人敢碰,夜媚暗下虽也受离家少爷的照顾,但毕竟不像蓝媚,明文框下的规矩。所以一些喜欢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在喝高的时候还会想尝试一下心律不齐的狂躁感。
平日如果是一般的陪酒,林妙言也十分乐意,至少这样会稍稍擀旋一下她心中的腐浊气息,告诉自己不是离景的禁裔。
“没事,这事不用你管了。”
暗色通道里蓝媚摇摆着动人的身姿直奔第三包间,服务生望着她粉绿色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看到罂粟的错觉。
第三包间的沙发上,朱放天和两个从未谋面的英国人细声浅谈着。
上海滩时下外租界肆意猖獗,时常见到形容迥异的外国人也不足为奇。
沙发上的几个人一见到门口处袅袅婷婷,聘婷秀雅的夜媚,顿时,眼中发散绿光。
蓝媚心中嘀咕:“若要夜媚看见朱放天这副恶心的嘴脸怕是杀了他的冲动都有了。”心中遐想一收尾,露出面无其他的哂笑:“朱公子好久没来蓝媚夜总会了,今天怎么会有雅兴啊。”
朱放天虎胆一瞬即逝,接着转为不甘的嗫嚅:“蓝媚小姐走错房间了吧,离家二少不在这里,我们要的是夜媚小姐。”他就是看准了离景自那次之后再没沾染过夜媚,所以特特找了两个英租界里与政府交好的洋人来壮着胆子一改昔日屈辱。
“这个蓝媚我喜欢。”沙发一隅的希伯来适时插话,在蓝媚进来的那一刹,他就已经被她的美艳蛊惑,内心觊觎果敢张扬。
朱放天转过头,迅速而卑微的劝阻:“希伯来先生,您刚来这里不知道,这个蓝媚是离家二少爷离景的女人,所以……”
“离家二少爷怎么了,整个上海滩没有我们英国人不能碰的东西,这个女人我要了。”
“几位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让蓝媚给你们倒满酒吧,如果是喝喝酒聊聊天,蓝媚倒是十分愿意交几位这样的朋友。”说着已经半跪在地毯上将桌上的几个半满的杯子倒满。
眼睛邪恶的与另一端的凯尔特对视了一眼,一股污浊的气流在整个包间里穿行游荡。
朱放天接收到两边洋人的燥动,吓出一身冷汗,这两个洋人初来上海,摸不清形式,但离家人的翻云覆雨他是一路看过来的,隐在离家三兄弟风轻云淡的外表下的是何等血腥噬骨的性情。
“希伯来先生,我们还是叫夜媚小姐过来吧,见了夜媚您就会知道她的风韵更加耐人寻味。”
希伯来淫笑一嗓,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动作柔美的蓝媚:“凯尔特更喜欢夜媚小姐……”拉过蓝媚坐到身边。
凯尔特点头应是:“朱兄,你就不用操心了,夜媚小姐来了也不会寂寞的。”
朱天放忍不住青筋爆动。
林妙言唱完小曲从台上下来,走到画妆间时,就见离景闲适地椅在门框上,高大的身躯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夺进眼球,显得十分突兀。
林妙言露出无奈的神色,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一回:“二少爷,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蓝媚小姐不在这里。”
离景狠狠地盯着她,故作遗憾道:“难道夜媚小姐就一点都没有占有我的意念?”转而暧昧地笑了笑,旁若无人道:“我可是夜夜想念夜媚小姐的消魂味道呢。”
对于他露骨的情话,林妙言脸突然一红,瞟了他一眼,自持镇定:“二少爷找错调情对相了,我不是蓝媚夜总会陪客的,这一点你很清楚。”瞄准未被他侵吞的半边门扉,起身往里跺。
刚跺进半面身子,离景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
一缕男士混合了烟草味却仍旧清爽干净的气息钻进鼻孔:“让我抱一会儿,想你……”这种想念颠覆着灵魂中的净土,看到她都会心底发颤,像甘甜中搅进微苦的色泽。只有她的灵魂和肉体才能救渎意欲将她揉进骨髓中那欲罢不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