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我听见他唤慕容北珩二哥。他以前一直唤他襄王,并不十分刻意,却总是透着冷淡疏离,甚至还有淡淡的憎恨。
看来祁顺帝并不十分待见他这个威震四海,将祁国推到历史最高峰的第三子,而对一向沉默无言郁郁寡欢的第二子慕容北珩宠爱有加,听说祁顺帝对景妃两年专宠如一日,看来他是将对景妃的爱,多多少少转移了一些到慕容北珩身上。
一阵沉默,祁顺帝缓缓开口,语气却凝重而忧伤,“朕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本应该在宫内颐养天年不问世事,可是太子,你又何须急于这一时?朕若是大去以后这皇位名正言顺也应该……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阻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只听楚贵妃在旁忧切的喊道,“皇上,皇上您怎么样?您可不要吓臣妾啊!”她声音带着哭腔,想必已哭得雨带梨花,“啊!皇上,您又咳血了!皇上……传御医!快传御医啊!”
慕容北珩温润的眸子闪了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他站在那里默默望过来,我也望着他,却再也无法理解他,更不能原谅他。
他挥霍了我对他的信任,再一次背弃了誓言利用了我,在他心里,真心根本不值一提,权利才是他追逐的终点。
“慢着……”祁顺帝用嘶哑的声音阻止了正欲去传御医的宫人,他踉跄着站起身来欲走出马车,却被楚贵妃一把拖住手臂,满是担忧道,“皇上,您龙体欠安,好不容易近来身子好了些,您可千万别出去吹了冷风而再引起旧疾。御医的嘱咐,难道您都忘了吗?”
她字字恳切,一颗对君的关切之心简直溢于言表,可是在我这个角度上看过去,分明是她强行用力拽住了祁顺帝,祁顺帝受制于她,又不得不坐回了座位上去。
我心下一骇,难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成?
刚才慕容孤赫说他三年都没见到这个祁顺帝,难道并不是祁顺帝不愿意见他,而是他被软禁在了太极殿见或不见已根本由不得他?
天呐!这是个多么惊人的秘密!
“对,朕是老了,拖着这具残败的身子不中用了啊!”祁顺帝浅声惋叹,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他询问道,“贵妃,你觉得今晚之事,朕应当如何处置?”
若是我猜的没错,楚贵妃今日必是抱着一举击败慕容孤赫目的而来,而要击败慕容孤赫首先得先夺了他手中的权势,那么我绝不能让她占了先机。
不等她开口,我当机立断,忙甩开慕容孤赫的手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今日之事其实并非楚贵妃所言的那样,还望皇上明察。”
事到如今,我只有赌上一赌了。
“哦?”祁顺帝饶有兴趣,缓声问道,“你是何人?朕为何要相信于你?”
“民女是夏国北泰王的女儿,现在夏国亡,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但民女……”
“皇上,绝不可听她的!”楚贵妃厉声截断我,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她是太子从夏国绑回来的宠姬,将她捧在手心千宠万宠,她当然会帮着太子来糊弄皇上!”
我一声冷笑,不急不慢道,“正如楚贵妃所言,清璃是太子从夏国绑回来的,太子于我又有杀父杀兄之仇,亡国之恨,我又怎么可能为了护着他而欺瞒皇上?”
我淡淡的瞥了慕容北珩一眼,“今日之事并不是楚贵妃所说的那样,清璃只是想将事实说出来而已。”
“皇上,不可听她一派胡言……”楚贵妃满声震怒,却听祁顺帝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沉声道,“何不听她说一说?既然要定罪,也应当让世人心服口服。”
我看见祁顺帝的影子慵懒的靠在榻上,口中沉冷道,“你说罢,若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朕自当有定夺。若是你无事生非,无中生有……”他拉长了尾音,“那么朕会命人将你立刻杖毙!”
楚贵妃一听祁顺帝说要将我杖毙,也不再阻止我,反而立刻雀跃道,“那你就说吧,本宫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说的,待会儿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水烟是民女无意间放出的,太子并不知情。”
“大胆!居然敢如此糊弄皇上和本宫,那水烟是何等重要之物,又岂是你一个低贱的亡国郡主能拿到的?”楚贵妃尖声似雷,满是怒吼与质问,“皇上,无须再听她多言,臣妾恳请皇上立刻下令将她拖出去杖毙!”
我微微一怔,真的不明白楚贵妃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仇恨,细想来,我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得罪她分毫。
慕容孤赫正欲开口,我却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摆,抬头望着他,对他摇头。
他凤目紧紧盯着我,深若幽潭的眸子里傲气磅礴却又隐隐忍着怒气,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眼中满是坚定,因为现在唯有此,我才能让他逃过一劫。
“皇上请看,水烟在民女手里,刚才那一支水烟确实是民女投放的。”我起身上前起步将水烟递给马车前侍奉的太监,再恭敬的退了回来跪在原地。
“本来民女本与襄王府中游湖,却不料中途遭遇刺客偷袭,民女一时无措无意间催动手中的水烟抛射而出,并不知道会引来如此事端。”
我不着痕迹的扫了慕容北珩一眼,他接触到我的目光黑眸中似瞬间凋零了万朵桃花,幽暗冷清。
我收回视线,继续道,“再此之前,民女并不知道此物叫做水烟,也并不知道它的用途。只是一次在太子书房内无意发现的,当时觉得它样子精巧,于是出于玩心便收了起来一直带在身边,望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