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命运是否当真由天注定?那么痛苦呢?是命运的附属?还是挣脱不去的枷锁,直至将死……
“夜儿,从此以后,只当我没有生过你……皇后娘娘才是你的母后。”女子洒了一脸清泪将他推至门外。漫天风雪的夜里,九岁孩童的稚嫩脸庞被皑皑白雪掩盖三尺一般,刺骨的寒冷噬入骨髓。那扇关紧的门,关上了,就再不曾为他打开。
一扇门扉掩去那张温软的如花容颜,从此,骨肉情深,恩断意绝……
这一切,是命运的捉弄?还是生在宫廷的不幸?
守城官兵望见飞驰而来的俊马,一股清尘散尽,看清来人后,下令大开城门。宫九夜一路回宫,整夜奔波至此,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宫九夜拼尽全身力气回来,望着那扇门扉了,却僵硬得不能移前半步。
浑身力气已然用尽……
男子撩起华贵袍子坐到锦云宫的台阶上,眸光微微转动,嘴笑微扯,似是笑。那笑如此灿烂,这份灿烂隔了时间的缝隙后便永远多了心痛和祈爱。锦云宫里的花色如今开得正盛,娇艳的花朵簌簌地压满整个枝头。他记得她尤爱花,喜欢在繁华盛开的时候在园子里起舞弹琴。她说:“我与你父皇初见时,我便在整片花海里起舞,你皇对我一见钟情,从此纳为妃直至立为后。”当时的花已经初见衰败的端倪,经风一吹漫天淡色的花瓣飞絮一般扬扬洒洒。他在那季花色凋零的时候看清她的如花容颜,仍旧一片锦绣如花。
深宫里,一个人能爱另一个人多久?
锦云宫的门大开,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射进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宫人引领着几个侍女进来,一边走一边吩咐:“动作快点,好好给娘娘擦拭,娘娘生前就是一个极讲究的人,如此也一分一毫不能怠慢知道吗?”
身后侍女齐齐应声:“是。”
宫人见到台阶上神色默然的宫九夜当即一怔,眨眼间一群人已经齐齐行起跪拜之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宫九夜深眸无光,冷冷扫视众人一眼,只道:“起来吧。”接着起身,就要离去。
宫人面色温吞,神色里涨满如潮痛苦:“太子殿下,您不进去看看娘娘?”
宫九夜一直目视远空的方向,淡薄的云残情的摭掩几缕晨光,那样无力喘息。这一刻忽然觉得太阳的力量果然是隐匿无穷的,黎明前那样的暗黑都已冲破,又何堪这两朵虚无缥缈的浮。他唇齿扯出残酷的弧度,过不了多久,这样微不足道的浮云就会被太阳蒸干殆尽。
“不去了,我还要去明成宫陪我母后用早膳。”
宫人一僵,泪水就已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太子殿下,您应该理解娘娘,她当时之所以将您交给皇后娘娘就是为了保全您,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苦。”
宫九夜抬手一挥:“过去了,都不再重要。”
宫人面如纸白,僵在原地呆愣半晌,静静的望着眼前逐渐被风尘渡染凉薄的男子,满目疮痍斑驳衍生。
女子轻轻吟唱:“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娘娘,您的用心良苦终是没人懂得……
门扉闭合,阻隔大片晨光。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明成宫内,侍女进进出出,正是服侍皇后用早膳的时间。
见一身青袍衫子的宫九夜闪身进来,脸上线条清析明朗,如渡春风。
侍女们心中暗怔,如今宫中发生了这等与太子殿下息息相关的大事,早闻太子殿下连夜归来,却没想到彼时会出现在这里。手中家什一抖,纷纷施礼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宫九夜大掌一挥:“我母后呢?”
“是夜儿回来了,这会儿不是在广云国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内室的华帘后响起窸窣响动。宫九夜一步上前,快手挑开帘子。一个侍女掺扶着一个华冠妇人出来,宽袖彩凤纷飞,金丝纹理,光华灼然。微着桑苍的脸不乏美意华贵,见了宫九夜,脸上痕迹轻扯。
侍女退去一边,宫九夜顺手掺过妇人:“母后不喜欢夜儿陪您一同用早膳吗?夜儿可是彻夜未眠赶回来的,就是听闻母后近几日食欲不佳。才特意快马带回广云国儿臣试着显好的东西给母后送过来。”
女子沉叹口气:“你叫母后怎么吃得下,你也听说了吧,云亦娘娘她……”
未吐完的音符被宫九夜沉声打断,神绪挣扎一瞬,再抬首,眸中满是无情的冰冷与暗然:“母后不用说,儿臣听说了。那是她应得的结果,您没有必要替他人惋惜什么。”
女子侧首细细盯瞧他的脸,眼风一转,捻来愁绪:“可是她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啊。”
两人入座,宫九夜不急不缓的勾起唇角,将女子爱吃的菜色替她夹到盘中,才道:“我的母后只有您,其他的人便都与我不相干。”
女子凝思须臾,沉吟:“夜儿……”
宫九夜已经起身,绕身过去,从后面揽住女子:“母后,儿臣只有您这么一个娘亲,这天下也是要拿下来给您的。别人的死活我并不在意。”
女子微起纹络的手覆上,面上生起会心笑意:“夜儿,你只要理解母后这许多年对你的一片苦心就好。”
男子置后,看不见表情,只悠悠道:“我理解,如何会不理解母后对儿臣的好……”眼中悲戚像墨水一般在瞳孔中化开,带着心中狂飙而起的血雨腥风,一股腥味自喉中翻腾出。也只片刻,再度面向女子了,那俊秀眉眼中一片春水繁花,无尽妖娆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