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爸爸!”
“听着,孩子,不要因为我背上的东西,影响了情绪!更不能因此变得萎靡不振。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巴特点点头,“我在前面,可以为你开路。”
“好吧,孩子。往前去吧。”爸爸同意了。于是巴特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巴特!”刚走出两步就听到爸爸在后面喊他,他转过身,一个背包向他砸来。
“接着,孩子。从里面拿些东西吃。那样你会舒服很多。”
巴特接住背包,在里面摸了一阵,抽出一包烙饼,那是早上出门前妈妈给装上的。他打开布包,拿出烙饼来吃,果冻在上面又酸又凉,巴特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为自己感到惭愧,吞下几个饼后,又拿出几个来给爸爸。
“这时候是不是吃些东西感觉会好很多?”贝尼问。
巴特点点头:“是的爸爸,我觉得好多了。”
“很多时候,食物是最大的安慰。”
突然,巴特听到矮树丛里传出几声狗叫,他连忙走过去看。原来是杂种狗斯坦索姆。
“你这个没用的畜生,出来干嘛?”巴特一肚子的火,愤怒地踢了它。斯坦索姆发出一声声的哀嚎。
“不要再为难它了。”贝尼说。“有的狗是猎熊狗,有的狗却不是。很显然,它不是,所以你踢它也没用。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说完继续向前走去。那只杂种狗加入了队伍走在末尾。
巴特走在最前面,他走得很费力。因为有许多比他身体更粗的树倒在路中央,巴特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挪动它们分毫。还有那些比爸爸的肌肉还要坚硬的藤蔓,就像一张大网,铺满了它们所能触及到的地面,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绊倒。面对这么多阻碍,巴特只能选择绕过去或爬过去。还好他吃了些东西,否则一定撑不下去。想起烙饼的滋味,巴特就觉得心里很舒服。他又将手伸到背包里去了,这一次,他摸到的是甜薯酥饼。爸爸刚刚说过他不想吃了,剩下的都归巴特分配。休息时,巴特拿出了甜薯酥饼,和汉多姆一起分着吃了。
最后,他们总算离开了沼泽地,进入到一片开阔的松林,这使他们感到一阵轻松。即便接下来是很长很长的丛林,也比在沼泽地里要轻松得多。当家附近高大的松树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已经傍晚了。虽然已经相当疲惫,但看到家就在眼前,他们竞加快了行走速度,一口气穿过沙路进入了垦地。汉多姆和斯坦索姆撒着欢儿地向那挖空了给小鸡饮水的柏木水槽奔去。在他们家那小小的阳台上,妈妈早就守在那里了。她坐在摇椅里,膝盖上放着一大堆等着缝补的衣物。
看到巴特他们,她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她看到了贝尼身上背着的萨菲隆。
“你们没有打到熊,反而死了狗,呃?”她叫起来。
“什么也别说了,快去拿水、破布和针线来。”贝尼说。
“要这些东西干嘛?”巴特妈妈还没有明白。
“它还没有死,我要救它!快去准备我要的东西。”贝尼看了一眼妻子说道。
妈妈迅速去准备了。巴特呆呆地看着妈妈。他常常感到很惊异,为什么妈妈那肥大的身躯在遇到困难时能有那么大的潜力,可以行动如此迅速。贝尼把萨菲隆从肩膀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由于碰到了伤口,它发出痛苦的哀叫。看着萨菲隆那难受的样子,巴特弯下身去摸了摸它的头,想给它一点安慰,可是萨菲隆却对着他呲牙裂嘴。于是他离开了那个地方,去找他妈妈,她正在把一条围裙撕成布条。
“别愣在这儿看着我,去帮帮忙,你可以去拿水。”妈妈感觉到巴特的出现,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于是巴特急忙去取水壶。
贝尼挟着一捆粗麻布回到阳台上,用那些粗麻布将狗窝铺得软软的。巴特妈妈拿来了外科手术器械。贝尼将萨菲隆身上包裹的衬衣解下,帮它清洗那又深又长的伤口。萨菲隆乖乖地让他摆弄着,没有丝毫抗拒。比起巨熊的利爪,这简直不值一提。贝尼用很长很长的针,将萨菲隆身上最深的两处伤口缝好,又用松脂粉抹遍了所有的伤口。这期间萨菲隆只是哀号了一声。贝尼仔细检查了萨菲隆的身体状况。“肋骨断了一根!”他说,“这是很糟糕的,因为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如果能活下来,断掉的肋骨会自己长好的。”他抱起失血过多的萨菲隆向房里走去。
“你要带它去哪儿?”巴特妈妈问。
“卧房!”贝尼答道,“它受伤太重,今晚我要亲自守着它。”
“不许你将它带到我的房里去。我可不愿意你一整夜都在床上翻上翻下,那样肯定会吵醒我。昨晚上我可是半宿没有睡好呀!”巴特妈妈说。
“那我今晚跟巴特一起睡,我会将狗窝搬到他那边。反正无论如何,我今晚都不能让它在狗棚里过夜,那样它会死的。”他说,“巴特,给我拿凉水来!”
他把它带进了巴特的房间,放到角落里的一堆粗麻布上。他喂它水喝,可它不愿喝。也许是它现在不能喝,所以贝尼只好强行掰开它的嘴,将水直接灌进它的喉咙。他又在一旁看了它一会儿,然后对巴特说:“让它休息一下,现在该去干我们的杂活了。”
巴特和爸爸出去干他们的杂活了。经历了今天的斗争以后,他们都觉得,今天的黄昏有一种特别安宁的感觉。巴特从干草堆里收了鸡蛋,给奶牛屈列克赛挤了奶,并且将它带到了小牛的旁边。他又替妈妈劈好明天要用的柴火。贝尼则照常挑着两只巨大的木桶到大凹穴去挑水。那两只桶很大,挂在他扁担上晃晃荡荡的,显得很不协调。巴特妈妈准备着一家人的晚餐,今天晚上是吃菜卷和干煸豌豆,最后她又很节约地煎了一小块猪肉。
“今晚如果吃的不是猪肉是熊肉那该多好啊!”吃饭时妈妈在餐桌前叹息。
巴特饿了,他没理会妈妈,埋头去吃东西。贝尼却没什么胃口,吃饭时他曾两次离开餐桌去看萨菲隆,给它喂食,但那只狗都拒绝了。所以他只能闷闷不乐地回来吃自己的晚餐。吃完饭以后,妈妈费力地站起来收拾桌子,然后又叮叮当当地洗碗和碟子。她没有问打猎的细节,这让巴特有点失望。因为他很想说,很想告诉妈妈今天他度过了多么刺激的一天。他想跟妈妈炫耀他对足迹的研究以及他见过的那场战斗,还有他所经受的恐惧。可是妈妈没有问,爸爸也没提,没有人理会他。他只能聚精会神地吃他盘子里的干煸豌豆。
夕阳的余晖又红又亮,在巴特家的厨房里投下了黑长的阴影。
“我累了,要睡觉去了。”贝尼说。
“我也要去睡。”巴特紧接着爸爸的话,“我的脚很痛,它被靴子挤出水泡来了。”
“好,你们都去睡吧!”妈妈说,“今天光顾着烦恼和担惊受怕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更让人生气的是,我把腊肠搞糟了,所以要好好收拾收拾。”
巴特和爸爸回到他的小房间,他们站在床边脱衣服。
“庆幸吧,我们两个都是瘦子。如果你长着像你妈妈那么大的块头,那么除非有一个人在床底下睡,否则我们两个是绝对不可能睡在一张床上的。”贝尼说。
“是啊,不过我们两个都这么瘦,肯定没问题的。”巴特嬉笑着附和道。
事实如此,对于两个苗条的人来说,巴特的小床,睡下他和爸爸绰绰有余。夕阳的余晖完全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统治了屋子。过了没多久,月亮升起来了,清辉又将屋子照得透亮。猎犬已经入睡,可睡得极不安稳,在睡梦中还发出呜呜的痛苦叫声。巴特感到自己的脚像是着了火,火辣辣地发疼,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好像在不停地走,以至于膝盖都像在抽搐。
“孩子,你睡着了吗?”贝尼问。
“我不清楚,爸爸,觉得自己好像还在行走,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们今天的确是走了不少路。你感觉怎样?”
“感觉怎样?”巴特重复着爸爸的问题,想了一会儿他说,“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想到它。”
“我知道!”
“我很喜欢研究那些足迹,那些倒下的幼树和沼泽上的羊齿我也喜欢。”他摸着膝盖说。
“我知道!”
“我也喜欢萨菲隆将猎物逼得无路可逃……”
“可你不觉得那样的斗争很可怕吗,孩子?”
“没错。说实话我真的被吓到了。”巴特翻了个身,瞪着眼睛看着他爸爸。
贝尼亲切地摸了摸巴特的头:“看到狗流血,确实让人非常难受。可是,孩子,你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头熊被人杀死呢,那场面同样让人心酸。虽然平时熊很坏,经常杀死我们养的牲畜,但是当你看到它倒下来,好几只猎狗去撕咬它的咽喉,它会像人一样发出哀嚎,当它快死在你面前时,也会让人觉得它很可怜。”
贝尼说完这些话就开始沉默了,巴特见爸爸不说话,也只好一声不吭。
“如果那些野兽不来扰乱我们,那就好了。”沉默了一会儿贝尼说。
“可那么多野兽来偷吃我们的东西,使我们损失了那么多。这些坏家伙,我们就应该将它们统统杀掉。”巴特说。
“孩子,对于一只野兽来说,它们吃我们的牲畜,那不叫偷。因为它们和我们一样,都要生活,而且它们也希望自己能生活的好,对于豹、狼和熊来说,杀死别的动物是它们的天性。它们才不管那些地方属于谁,它们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这地方有它们需要的食物能填饱肚子,那就足够了。”
巴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他觉得他们的小岛就是一个被饿兽包围着的堡垒。在月光下面,有无数双红的绿的和黄的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发着光。它们贪婪地注视着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那些饿兽会像影子一样溜进垦地,咬死他们的家畜,吃饱喝足后再鬼鬼祟祟地溜走。负鼠会袭击鸡棚,狼和黑豹会在他们熟睡时将小牛吃得骨头都不剩,老缺趾也许还会再来谋害和吃掉别的家畜。
“那些动物干的和我去打猎给家里人吃是一样的事情。”贝尼说,“它们有它们的家庭,也有妻子和孩子,所以到野兽生活、睡觉和养育小兽的地方去打猎是一条严酷的规律。但是垦地还是安全的,老缺趾虽然来过了,但它离开了。除了咬死了我们的母猪,他没有给我们的家人造成什么损害。”巴特听着爸爸的话,不知为什么忽然战栗起来。
“你怎么了孩子?你冷吗?”
“我想是的。”
他彷佛看见老缺趾在垦地的外面乱转、乱扑。它发出怒吼的声音,想进入到垦地当中来。他彷佛还看见萨菲隆跳到熊的身上去,被老熊抓住压下来,可是它还是紧紧地咬住它的咽喉不放。最后它从老熊的身上掉下来,浑身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他抖得更厉害了。
“靠近我,孩子。我来捂暖你。”贝尼说。
巴特往爸爸身边靠过去。贝尼抱住了他,于是他紧紧地贴在了爸爸身上。靠着爸爸,他感到异常安全。因为爸爸就是安全的核心,他能穿过湍急的溪流带回受伤的猎狗,那么同样他也能打败那些入侵垦地的野兽。垦地是安全的,因为有爸爸的存在。一阵舒适温暖的感觉包围了他,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