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桂丛像是无法穿越的。环境的突然改变,给猎物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的处所。老缺趾很狡猾,在它大模大样进食时,通常不会远离它隐蔽的地方。巴特看到,红月桂的小树苗就像栅栏一样紧紧围在一起。他觉得很奇怪,那么小的地方,老缺趾那么庞大的身躯怎样在里面移动呢?可是在月桂小树变得稀稀落落的地方,他能清楚地看到一条普通的、痕迹明显的小径。别的动物也利用过它,也在这里躲避过。无数动物的足迹,重重叠叠交错在一起。野猫跟着鹿,又有其他的动物跟在后面。野兔、鼬鼠,都曾提心吊胆地在那些捕食小动物的大家伙附近觅食。
“我想我最好装上弹药!”贝尼说,“萨菲隆,你在那儿好好待着。”
老猎狗很听话地在原地趴下,汉多姆也在萨菲隆身边趴下了。贝尼摘下背在肩膀上的枪,打开挂在巴特身上的火药筒,往枪膛里装上适当的火药。他从他的铁砂子弹袋里拉出一撮干燥的西班牙苔藓,塞进枪膛当填料,并且将它们压实。再放进一点粗糙的铁砂弹,压上更多的填料。最后,他在上面放上一个火帽,又用通条轻轻地捅了一下。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萨菲隆,冲吧!”
听到主人的命令,猎狗“嗖”一下就窜了出去。哈巴狗汉多姆跟在萨菲隆后面,狂叫着向前奔去。巴特和爸爸跟在猎狗后面。阴暗浓密的红月桂丛笼罩在他们的头顶,蒿雀由于受到惊扰,从树丛深处飞出来。脚下的泥土又黑又软。有一点点阳光透过偶尔会分开的树顶,照在他们正在奔跑的这条小径上。这样的追踪,无疑是惬意的。来来往往的野兽的气息并没有给猎狗的追踪增加困难。因为老缺趾的气息是那样浓烈,以至于哈巴狗的短毛都竖起来了。萨菲隆迅速地奔跑着,贝尼和巴特被迫跟着它弯腰奔跑。贝尼将枪换到右手,枪筒略微倾斜着,这样,即使他被绊倒,枪走了火,也不至于打中跑在前面的狗。一根树枝在后面“啪”的断了,巴特被吓了一跳,他赶快拉住了爸爸的衬衣。一只松鼠吱吱叫着从他身边逃了开去。
丛莽渐渐稀疏了,地势也变低了。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沼泽。日光穿过树之间的缝隙,照射在地上,就像一块块的补丁。这儿长着巨大的羊齿,比他们的头还高。巴特注意到,其中有一丛已经被压倒了,散发出的芳香气味弥漫在沼泽的各个角落。“那一定是老缺趾压倒的,它肯定刚离开不久。”贝尼说。巴特看着爸爸,没有说话。这时老狗萨菲隆异常地兴奋,因为它知道,这足迹代表着食物和饮料。它仔细嗅着那里的每一丝气息,鼻子都快要贴到地面上了。一只鸟儿从前面的灌木丛飞起来,发出怪异的叫声,警告着前面的猎物。
沼泽地的水降了下去,形成一条窄窄的溪流。可以看到,老缺趾留下的歪歪斜斜的足迹从这条小溪上跨了过去。一条水蛇似乎注意到了周围不寻常的情况,扬起它怪异的头,向四周查探了一番,然后像一条光滑的螺线一样潜入水中逃走了。小溪对岸长着很多扇棕榈,再向远一点的地方望去,那巨大的足迹穿过沼泽向前走去。巴特回头看了看爸爸,发现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再看看自己,衣袖上也满是汗水。忽然,不远处传来了萨菲隆狂吠的声音。贝尼知道它发现猎物了。他跑了起来。
“快走,到小溪那儿去!”贝尼喊道,“它想渡小溪逃走!”
沼泽里一片喧闹。那头巨熊,发狂般地摧毁着一切阻挡它前进的事物,在熊的面前,小树纷纷倒下。老狗萨菲隆和汉多姆在一旁冲着那头熊狂叫着,它们露出尖尖的牙齿,盯着熊的一举一动,可就是不敢靠近那头巨大的怪物。因为它们很清楚,冲上去就很可能被那头熊一掌拍成肉饼。所以它们只能紧紧地盯着它,等着主人的到来。贝尼飞快地向前跑着,巴特在后面跟着。他从未见过爸爸跑得那么快,只见他那两条小短腿在眼前像轮浆般急速晃动。他很紧张,觉得心已经不受控制了,在怦怦跳动,耳朵里也是一阵轰鸣。他现在不能思考,只能跟着父亲拼命向前跑。一根露出地面的竹鞭绊了他一下,他跌倒了,但他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老缺趾随时都会跑掉。如果不是那几只狗将它逼到了绝境,它早就渡过小溪了,可几只狗在熊的面前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溪边出现了一片空地,巴特看见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家伙向那块空地直冲过去。贝尼停下来,举起了手中的枪。就在这时,萨菲隆像一支箭一样冲到老缺趾跟前,并且窜到它身上,咬住了它那毛乎乎的头。老缺趾遭到狗的攻击,连忙伸出巨大的熊掌将萨菲隆从自己的头上扒了下来。萨菲隆只好退下来,但它立刻又扑了上去。如此反复几次。哈巴狗汉多姆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后来它终于忍不住了,在萨菲隆又一次扑到巨熊身上时,它也扑了上去。这下老缺趾有些吃不消了,它也团团转了,它用熊掌朝汉多姆乱抓,但总没成功。萨菲隆朝着它腰肋的地方猛烈攻击。贝尼放下了枪,紧张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因为狗的缘故,他不能开枪。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突然老缺趾摆出了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它停止了对狗的攻击,好像是异常迷惑的样子,它动作缓慢,好像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接着它发出了类似小孩啼哭的叫声。面对忽然变成这样的熊,狗也迷惑了,它们退下来。这可是开枪的好机会。贝尼连忙将枪举到肩上,对准熊那巨大的头颅,扣动了扳机,枪却“噗”的一声熄了火。他重新拉起火锤,再次扣动扳机,但是枪依旧哑火。豆大的汗珠从贝尼脸上滴下来。正当贝尼又一次拉起火锤,准备第三次向熊开枪时,老缺趾却突然发狂了,它像一阵黑色的飓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怒吼着向狗扑去。它咆哮着,到处乱咬,到处乱抓。但是狗也不甘示弱,它们反应敏捷,并且还讲究策略。当萨菲隆从熊后面发动猛烈的攻击时,汉多姆则冲到熊的前面,跳着去咬它那长着白毛的咽喉。
巴特被吓呆了。他看见爸爸又一次举起了手里的猎枪,他拉起了火锤,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半跪着向那个大家伙瞄准。老萨菲隆紧紧地咬着熊的右肋,但是熊却专心地对付在它左面的汉多姆。忽然,熊从侧面咬住了汉多姆,并且用力地将它抛向了一边的矮树丛,汉多姆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发出“嗷”的一声惨叫。贝尼抓住这个时机又一次扣动了扳机,猎枪先是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轰”的一声爆发了。巴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看见爸爸仰面跌倒在地上——枪从后面走火了。
汉多姆从矮树丛跑了回来,它又去咬熊的咽喉,萨菲隆从后面缠住了它,熊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它大声地吼着,摇摆着,企图把挂在它身上的两只狗给弄下去。整个沼泽几乎都震动了。在树上栖息的鸟儿由于受到惊吓,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巴特跑向爸爸,贝尼已经站起来了,他受了些伤,右边的脸颊被火药熏黑了。这时,只见老缺趾挣脱了汉多姆,旋风般地扑向了萨菲隆,它的巨掌抓住了萨菲隆,萨菲隆发出了痛苦的叫声。汉多姆窜上了熊的脊背,紧紧地咬着熊皮不松口。
“萨菲隆要被它咬死了。”巴特大声叫道。
贝尼拼命向斗争的漩涡跑去,他举起枪筒,向熊的肋骨乱戳乱捅。萨菲隆被熊紧紧抓住。在剧烈的痛苦下,它还是死死地咬住了熊的咽喉。老缺趾发狂了,它咆哮着转过身,跳进了溪里,并且向深水处走去。两只狗紧咬着不放。老缺趾拼命地泅着水。他们只能看到萨菲隆的头露在熊嘴下的水面上,身子则完全被水淹没了。汉多姆则还是骑在熊的背上,谁都看得出来,汉多姆也害怕了,它现在只是虚张声势。老缺趾泅到了对岸,匆忙爬了上去。萨菲隆这时候再也没有力气了,它松开了嘴,软软地瘫在地上。老缺趾见已经甩掉了一个大麻烦,急忙向那稠密的矮树丛窜去。汉多姆起先还在熊背上停留了一会儿,可是后来它感到很疑惑,它不知道老缺趾要把它带到什么地方去,于是它从熊背上跳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溪边。它来到萨菲隆身边,嗅嗅它,然后蹲在它身边,隔着小溪对贝尼他们哀叫。只听到远远的从矮树丛里传来一阵碎裂声,然后一切都沉寂了。
贝尼喊道:“萨菲隆,过来,到这儿来!汉多姆,到这儿来!”
汉多姆朝贝尼的方向看了两眼,它听到了贝尼的呼唤,但它只是摇了两下短尾巴,继续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看见它们这个样子,贝尼把狩猎时用的号角举到唇边,吹出了抚慰的音调。巴特看着溪水对岸的那两只狗,发现萨菲隆在听到号角的声音后抬了一下头,很快又垂了下去。
“我得去把它带回来!”贝尼说。
他脱下鞋子,小心地溜下溪岸入了水,奋力向溪对岸游去。水流很急,在他刚刚游出几码远的时候,一股急流卷住了他,把他像一段木头似的向下游猛冲过去。贝尼拼命挣扎,逆着水游了一段路,才挣脱溪水的控制。巴特在岸上紧张地望着,他看见爸爸在下游很远的地方才勉强上岸,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岸边,用手抹去眼睛上的水,转身上了岸坡,一步一步地走到狗那儿。他蹲下身子,抚摸着狗头,然后用一只臂膀将萨菲隆挟了起来,向上游走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下水。这次他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当他用一只臂膀划水的时候,急流将他托了起来。当急流将他放下时,他回到了巴特面前。汉多姆默默地跟着,到了岸边,它爬上来用力抖着身子,水花全都溅在了贝尼和巴特的身上。
“爸爸,它怎么样了?”巴特关切地问。
“它的伤势很重!”贝尼说着脱下衬衫,将狗捆扎在里面,然后将两只袖子绑在一起,做成了吊带,把狗背在身上。“这就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回家!”他说,“更重要的是,我要去为自己搞一支新枪!”
巴特看着爸爸,他脸上被烧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水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爸爸!”巴特问。
“我们的猎枪已经不能用了,它几乎每一个零件都出了毛病。火锤在枪筒上松了,那我早就知道,但我曾经扳过几次是没什么问题的。没想到主弹簧也松弛了,所以才会从后面走了火。幸亏没出什么大问题。”贝尼说,“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走吧!你背着那支炸坏了的老前膛!”
他们开始穿过沼泽地回家。贝尼先向北走了一段,然后又向西走去。
“我发誓,不抓住那头可恶的熊我决不罢休!”他边走边说,“这次主要是枪坏了,只要给我一支新枪和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能抓到它!”巴特沉默地跟在爸爸后边。突然,他发现有血正顺着爸爸的脊背淌下来。他知道,那是爸爸背上的萨菲隆身上流出来的血。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我想到前面去,爸爸!”
“你怎么了孩子?”贝尼转过身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