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们必须要换一支新枪了,否则以后会有麻烦。” 吃早饭时,贝尼说道。
萨菲隆状态好多了,贝尼将伤口处理得很好,没有发炎,只是失血过多,需要休养。从昨晚到现在,它只舔了一点儿贝尼喂给它的牛奶。
“换一支新枪?自己去买吗?”巴特的妈妈问,“我们的钱没剩多少了,连付税都不够呢。”
“听清楚,我说的是换,是交换懂吗?我可没说要买一支新枪!”贝尼纠正道。
“交换?天哪,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妈妈叫道,“如果你在交换中占了上风,我就把洗衣盆吞下去!”
“我说,孩子他妈,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贝尼的表情有些无奈,“我不愿意占人家便宜,那是让人不齿的行为。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交换是可以让双方都满意的。”
“那我问你,你拿什么跟人家交换呢?咱家还有什么值得交换的东西吗?”
“当然!”贝尼自信地说。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那只杂种狗!”
“什么?杂种狗?你确定有人要它?你是不是疯了?”
“当然,它可是一条好狗!”
“是,好得只会吃!”
“亲爱的,别这样,你应该清楚,卡西姆兄弟对狗可是外行!”贝尼笑着说。
“你真的疯了!你去和卡西姆兄弟打交道,你会把衣服都输光的。”
“那正是我今天要去的地方。”贝尼显得十分轻松,而且口气坚决,丝毫没理会妻子的神情。
“好,你去吧,把巴特也带走!”巴特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就让我自己孤单地在这里吧,没人给我抬水,没人帮我劈柴,累死我算了,你们走吧,都走吧!”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没水没柴的,我会把这些都给你准备好再去。”贝尼安慰着妻子。
巴特焦急地听着父母的谈话,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卡西姆家去。
“巴特也跟我一起去,你长大了,也该学学人情世故了。”贝尼看了他一眼说道。
“哼,在卡西姆家学人情世故?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如果跟他们学,学来的肯定是一颗比夜还黑的心。”妈妈讽刺地说。
“他不会变成那样,我也不允许,我向你保证,你会得到一个乖巧的好儿子。但无论如何,今天我们是一定要去的,你就别浪费力气了。”贝尼说着便从餐桌站起来。
“我去挑水。巴特,快去给你妈妈劈柴。”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你们要带午餐吗?”巴特的妈妈在贝尼的身后大喊。
“哦,那是不礼貌的行为,我可不愿意冒犯我的邻居。我们准备今天中午和他们共进午餐。”贝尼回头对妻子说。
巴特急匆匆地走到柴堆旁,开始卖力地劈柴。斧头每在松木上砍一下,就离卡西姆兄弟,还有他的好朋友——草翅膀更近一步。很快,他劈好了一大堆木柴,抱到厨房,装满了木柴箱。等他干完这些活后,爸爸还没有从大凹穴回来,他又匆匆赶到马厩,将马鞍备好,等爸爸回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妈妈想出新借口阻止他们之前离开了。一切就绪后,他跑到外面,看到爸爸弓着腰挑着两只笨重的木桶,从西面沙路走来,他连忙跑过去,帮爸爸将那两只笨重的木桶放到地上,他们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如果不小心将水洒了的话,贝尼就又要去重复那一步捱一步的苦差事了。
“爸爸,我已经将马备好了!”
“我知道,大概连你劈的柴都快烧起来了。”贝尼咧开嘴笑着说,“好吧,我去换上出门的衣服,你去将汉多姆拴好。带上枪,准备出发。”
他们上了马,马鞍是从卡西姆兄弟那儿买来的,因为对于他们的大屁股来说,不管是谁坐都显得太小了。可是对于这两个苗条的人来说,两个人坐上去不但不挤,反而还很宽敞。
“坐到我前面来,孩子,等有一天你长的比我高了,坐在前面会挡住我的视线时,你再到后面去。”贝尼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杂种狗,“到这儿来,斯坦索姆,跟着走,知道吗?”
斯坦索姆走到父子俩的跟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我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看了。”巴特说道。
吃饱喝足的马开始稳稳地跑起来。巴特坐在上面感觉很舒服,马跑得很稳,父亲的强壮臂膀搂着他,他感觉不到一丝颠簸。他们在稀疏的树荫下跑着,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照到沙路上,碎了一地。路在西面分岔了——一条向他们的小岛延伸,另一条折向北面。在那条路上,古老的红松树干上刻着一个个标记,标志着北去的古道的转折点。
“这是谁做的记号呢?爸爸,是卡西姆家还是您?”巴特问。
“我也不知道。那些用斧子砍过的痕迹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了。卡西姆兄弟也是听人说的。你看,那些痕迹,有些很深,可以看出,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如果有人告诉我那是西班牙人做的记号,我绝对不会怀疑。去年,老师不是已经教你们历史了吗?那些西班牙人是怎样开辟古道的,就在这儿呀。我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就是横越佛罗里达州的西班牙人开辟的旧路,在扎起勃特勒堡附近分开,南面那条通向坦帕,叫‘巨龙’古道,通向北面那条叫‘黑熊’古道。”
巴特半转过身子,望着爸爸:“难道西班牙人也猎熊吗?爸爸。”
“我想是这样。他们扎营时,会遇到各种猛兽,森林里又是熊经常出没的地方,所以西班牙人猎熊也没什么奇怪。”
巴特环视四周,忽然觉得四周到处都是人和野兽。
“那,现在这附近还有西班牙人吗?”
“孩子,现在连听祖父说见过西班牙人的那一辈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些西班牙人漂洋过海,穿过佛罗里达州以后,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继续“哒哒”地往前走。森林里的早晨令人愉快,巴特边走边欣赏路边的风景。他看到红鸟在求偶,到处都是有冠毛的雄鸟,它们发出甜美婉转的叫声,为的就是吸引雌鸟,巴特听着这优美的乐曲,有些陶醉了。
“这比小提琴和吉他还要动听,是不是孩子?”贝尼问。
巴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他刚刚正幻想着跟西班牙人一起穿越大海。
香胶树上长满了新叶,红蕾花、茉莉花和山茱萸花都已凋谢,路旁的荞麦草和狗菁草的花却开得正艳。路朝西穿过一条开满白色和玫瑰色野花的草地,野蜜蜂在那成片的花丛中翩翩起舞,嗡嗡地唱着劳动者之歌。经过一片荒芜的垦地时,路变得十分狭窄,老马放慢了步伐,丛莽从四周逼近他们。矮橡树、冬青和那些灌木丛不时地擦着他们的腿,这儿的植物又矮又密,所以树荫很少,四月的太阳暖烘烘地照着,老马已经出汗了,马镫的皮带摩擦着它的肚子,发出“吱吱”的响声。
这段路又闷又热,周围一片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蒿雀不时地从灌木丛中惊起。一只狐狸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一个黄乎乎的东西,可能是只野猫,还没等巴特看清它的模样,一下子钻进了灌木丛。慢慢地,路又宽了起来,马的脚步重新变得轻快,巴特看到灌木丛在纷纷后退。卡西姆家用来当做地界标的大树渐渐临近,贝尼跳下马,抱起那只杂种狗,又重新上马。
“爸爸,您为什么抱着它?”巴特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用意。”贝尼说。
他们进入了棕榈和栎树交织成的一道拱廊,接着他们看到那座久经风雨的卡西姆家的茅屋。
“卡西姆家到了,你可不要去嘲弄草翅膀啊!”贝尼说。
“爸爸,您放心吧,我不会嘲弄他的,他是我的好朋友。”巴特向爸爸保证。
“那就好,虽然有点畸形,但那不是他的过错,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他也不想这样。”
“除了杰克森,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巴特说。
“你还是去和杰克森玩吧。虽然他的故事和草翅膀的一样冗长,可至少他说谎时,他自己很清楚。”
突然,从茅屋里传来一阵骚动。巴特听到了吵闹声,之后是好多把椅子从茅屋的一边挪到另一边的声音,还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好多双脚在木条地板上踩踏的声音。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吵得人头疼。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尖叫盖过了所有的喧闹声。茅屋的门忽然打开了,一群狗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它们叫着,四下乱窜,卡西姆妈妈用一把扫帚横扫了过去,她的儿子们挤在她身后。
贝尼叫道:“请问,在这里下马是不是安全?”
“呦,这不是贝尼吗?你好,你好!”卡西姆兄弟注意到了贝尼和巴特,于是向他们打招呼,同时还不忘咒骂他们的狗。卡西姆妈妈用手撩起她的方格子围裙,上下挥舞,同时表示欢迎,其间夹杂着骂狗的声音,这样的场面使巴特感到不安,他不知道是否被当成客人在接待。
“贝尼啊,赶紧下来啊,快请到屋里来!滚开,你这该死的偷肉的贼骨头!哈,你们好!该死的!”
卡西姆妈妈继续向狗挥舞着她的扫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些狗都逃到森林中去了。
“贝尼,巴特,你们怎么还没下来呀?赶快下来,到屋子里去。”卡西姆妈妈见狗都跑了,回过头来对贝尼父子说。
巴特从马上下来,卡西姆妈妈拍着他的背,巴特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鼻烟和炭火的味道,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麦卡洛婆婆身上那股芳香的气息。贝尼抱着杂种狗也下了马,卡西姆兄弟围着他团团转。汉斯将马牵到了马厩里,琼斯则一把抓住巴特将他悠了起来,然后又将他放到地上,就像悠一只不起眼的小动物一样。巴特吓得哇哇大叫,琼斯却开心地大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他摸着巴特的头,巴特则厌恶地躲开了。
巴特看见草翅膀从那边茅屋的台阶上匆匆跑过来。他驼背的身体奇怪地扭动着。草翅膀举起他的拐杖,挥舞着:“嘿,巴特!”巴特赶忙迎了上去。
“你好吗?朋友。”巴特走到草翅膀身边。因为很久没见了,他们显得有些扭捏,但是都很高兴。
巴特看见草翅膀比见到任何人都开心,对他而言,好朋友的身体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令他不自然。虽然他相信那些成年人的话——草翅膀很愚笨,可巴特从没有想过要给他取外号,还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他经常想,可能草翅膀想飞到天上去,才在臂膀上扎了很多干草和扁豆藤,结果从很高的谷仓上跳下来,摔坏了身体,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尽管巴特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荒唐,可是他笃信,这个残疾孩子渴望飞翔、渴望轻盈、渴望被大地束缚的弯曲颠簸的身体得到解放。
“我很好!前不久得到了一只小浣熊呢!”草翅膀开心地回答巴特。
他是常常有新宠物的。
“那我们一起去瞧瞧吧!”巴特说。
草翅膀领着巴特到茅屋的后面,去看他那一大堆箱子和笼子,里面关着各种鸟兽。
“我的老鹰死了。”草翅膀说,“我很难过,它太野了,根本管不住,后来它拒绝吃东西,饿死了。”
“那对黑色的兔子,是原来就有的。”草翅膀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不是产兔子的季节,所以我决定放它们走。”
一只狐鼠无休止地踏动着转轮的轮板。
“我想把它送给你,你不是早就想要一只宠物吗?”草翅膀提议,“我可以自己再搞一只。”
一簇希望的火苗在巴特的心中燃烧起来,可很快又熄灭了。
“你怎么了,刚才看你还很高兴,怎么突然就这么没精打采了?”看到巴特改变的神情,草翅膀不解地问,“难道你不喜欢狐鼠吗?”
“不是,我很喜欢!”巴特解释说,“可是我妈妈不让我养这东西。”
他的心在绞痛,他很难过自己不能养这东西,那是多可爱的一只狐鼠啊。
“这是浣熊!”草翅膀继续介绍,“来,到这儿来,‘小闹闹’。”
一个黝黑的小鼻子从板条中间探出来,紧接着,箱子里伸出一只小小的像黑人婴儿的手的爪子。草翅膀抽出一块木板,将小浣熊拖了出来,它紧紧抱住草翅膀的臂膀,唧唧叫着。
“来,巴特,抱抱它,它不咬人。”
巴特接过那个小东西,将它抱在怀里。对他而言,这实在太新奇了,他从没有接触过这样有趣的小东西。他抚摸着它那灰色的皮毛,感觉像妈妈经常披在外面的法兰绒一样柔软。他端详着浣熊的脸和圆咕噜嘟的大眼睛,蓬松的尾巴,优美地卷着。突然,小浣熊吮吸着他的皮肉叫起来。
“它这是怎么了?我没拿它怎么样啊?”巴特不解地问,他不知道浣熊究竟想干什么。
“没什么,它想要它的糖乳头①了。”草翅膀很有经验地说道,“现在趁着屋里没有狗,我们将它带进去吧,它很怕狗呢。不过我相信它以后会和那些狗和平相处的。”
“我们刚到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打架?”一说到安静,巴特想起刚进门时见到的那出闹剧了。
“是他们在打架,我可没掺和。”草翅膀轻蔑地说。
“为什么呢?”
“没什么大不了,一只狗在地板上撒了泡尿,他们弄不清是谁的狗,就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