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青羽傻乎乎就要给她拉出去,谢扶苏扬声道:“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心瞄了他一眼,睫毛下,瞳仁微微一缩,冰冷而充满提防,这是她本能的反应。随即她笑起来,用刻意明媚的笑容掩饰内心,“谢先生,什么事?”
谢扶苏看了看青羽,青羽迟疑一下,带小宝出去了。大娘从来是最有眼色的一个,早也拎着水桶避开。云心安然抬头看谢扶苏,十指交叠,仍然笑容如花,“谢先生,什么事?”
“你在利用青羽。”谢扶苏道,是陈述,不是疑问。
“青羽在帮我。”云心眼睛眯了眯,很客气。
“云水坊多少年老字号,为什么要青羽帮忙?”谢扶苏步步紧逼。
“家门不幸。”云心语气平淡无波。
“云水坊历来是刻坠子的,青羽所学是制扇。为什么你盯上她?”谢扶苏再问。
云心嘴唇上浮起一个淡漠的微笑,笑得有点儿荒凉,开口依然是那四字,“家门不幸。”
“你似乎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青羽身上。”谢扶苏盯着她。
云心索性转过头去。
“青羽这个家伙,笨得很,她的肩膀上承担不起一个作坊,不管你们的作坊出了什么事。”谢扶苏道,“不要再找她了。”
“是啊,我们是因为太聪明,所以活该承担的……”云心喃喃着,忽然抚着胸口大笑,“青羽很喜欢帮我们呢!”
“如果你让她受一点点伤,我叫你死。”谢扶苏语气降到冰点,眼眸里杀气凛冽。云心被镇住,不由得后退几步,背靠住了墙,呆看他半晌,复开口,声音很轻,“你肯为她做很严重的事?我啊,虽然很不值得,有一个人,也为我做了很严重的事。”
“什么?”谢扶苏吃软不吃硬,被她莫名其妙这么句话搅得杀气顿减。
“所以呢,当然,当然我不会伤害青羽。”云心咯咯笑,敛袂一福,“多劳谢先生指教,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青羽一直在屋外,有点儿担心地等着,不知道先生跟云心要说什么话。听见云心的笑声传出来,她才松口气。云心是个任性的姑娘,一不顺心就会摆脸色的,所以既然笑了出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吧。
铁生像个大熊一样,蹲在旁边,像在守护她。青羽怪不好意思地推他,“你回去办你的事啦!我这边没关系埃”
“我在这里也能做事。”铁生闷声道。真的,他那么粗大的手,捏着烙针,灵活得不得了,不需要趴桌子对照样子,就直接在已制好的扇面上刺画,都不会有错的。而胖子蹲在他旁边,帮他揉叶子、递刀子,还不时充满爱意地向他递个眼波,像是只狗狗——如果狗狗有长到他这么肥的话。
何家院门外,两个行人走过去,嘴里交谈着——“老哥,你也混成这样啦?”“是啊,老弟,你知道咱们大半生意都是做少城主的,他忽然转了性子,讲要洗心革面走正路,叫我们怎么办?”“是啊是啊,走正路就走正路,狗狗何辜,为什么要杀狗蔼—咦,老哥,你那里装的是什么?”“嘘……叫他全杀了多可惜啊?所以我就偷了只出来……哎,小东西,乱蹦个什么。喂喂、喂……”
一只灰色的小狗跑进何家院子,毛卷卷的,灰得发亮,格外有精神,一条舌头红得似火。青羽一见就爱上了,伸出双手,“好乖,哪里来的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一点儿都不乖,绕着院子跑了半圈,完全不给面子地避过她双手,一跃跃进胖子怀里,呜呜了几声,这才趴着不动了。
外头那两个狗商气急败坏追进来,“我们的狗,还我。”
小狗只顾舔胖子的手。
远处忽然又有大队铁靴奔跑,人马吼叫的声音,吼的似乎是——“那狗东西跑哪儿去了?”
俩狗商对视一眼,撒开腿部就出门逃窜,跑得连鞋子都不要了,更别提狗。
胖子倒是爱狗,一手把小狗狗藏在怀中,一手还是拉着铁生,像请求保护一样。铁生基本认为大男人混成这样是很丢脸的,横他一眼,“放开。”
胖子不在乎脸,打死不放。
这当口儿,谢扶苏和云心都出来了,青羽已经跑到院门外去看,但见来的一队人马,是官兵,而且还不是普通官兵,铠甲那个乌亮、步伐那个英武,大约是御前的精兵。
“把狗丢了。”铁生呵斥胖子,出于本能,他觉得那两个狗商、这只狗、还有胖子本人,都是不祥之兆。所以胖子若不丢狗,他很乐意出手连人带狗都丢出去,越远越好,这辈子连根毛都不要再见着。
“好可怜的,为什么要丢?”青羽同情心一如既往地泛滥,伸手拍拍胖子怀中探出来的狗头。小狗呜咽一声,以表感谢。
“那边的人!有没有见到两个可疑人物?”铁甲兵喝问。
胖子发呆、青羽犹豫,只有铁生不假思索地举手指了指俩狗商逃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