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摇摇头,她也没见过。总之是秦老板回到秦家去的那天,据说她就回家了,还据说不宜见客,所以仆妇把青羽的铺盖暂时移了出来,那个院子关上了门,到现在都没开呢!
“要真病了那么多年,她得瘦成什么样儿呀!”秦歌摇头晃脑,很是惋惜。青羽想同意他,为青羽开过几次门的那个老头儿汉伯走来,阴沉沉的脸上难得有了点儿外露情绪,像是喜,又像是怒,对青羽道:“小姐请你去。”
要照这老头儿平常的脾气,准是“叫你去”,如今用了个“请”字,可见他们小姐有多客气了。秦歌耸着肩,甚想作为青羽的跟班,蹭过去看看,汉伯瞄了他一眼,“我们小姐就请青姑娘一个。”硬生生断了他的念想。青羽只好道:“秦少爷您回吧,劳动您来一趟了。”
“不劳动不劳动,有什么事,你再叫我!我随叫随到。”秦歌殷勤许诺,青羽谢过了,跟汉伯到那院子去。
一脚踏进屋子,她就愣住了。
白铜兽炉里烧着暖洋洋的香,穿衣大镜上绛纱套子也拉了上去,花梨小几上新供了两盆绿萼梅,书台上放出来几部书、文房四宝,还有一根玉尺。这些足以证明房屋的年轻女主人已经回来。
可是坐在镜台前,向青羽转过身来,盈盈微笑的那个女子,却是依依。
只见她云髻高耸,戴了明珰玉钏,穿件大红锦袄,下系条葱绿洒花散脚裤子,一身金翠饰物,连足下凤头鞋上也嵌着明珠,宫粉胭脂敷设得当,从前一点点憔悴病容也看不出了,幸而那双水做的杏眼、那张略圆的小瓜子脸儿还是依旧。青羽张开手,“依依!”不可置信地歪歪头,“你……”
“可不是我!”依依看看身上衣装,叹口气,“爹在世时,我们见客人,就要这样穿戴,以示礼貌,我可多久没这样穿了。”又抬头对青羽笑,“引秋坊里的依依是我,云水坊里的云心也是我,现在你明白了?”
青羽不明白!
“为了某个理由,我必须隐姓埋名到引秋坊里去。在那里,我就交了你一个朋友。看见坊主生气赶你出去,我替你担心,又不能明说,就留个标记,叫你来找我大哥。想不到你们两个驴子脾气,白叫我操心了!”依依挽起她的手,“也想不到坊主竟想把衣钵传我,那什么绢人儿,还有明明不是我做坏的差使,想必是有谁为了争衣钵而陷害我。坊主心性也越来越拧了,任我怎么说,她也听不进去。算了,回来也好,你那个什么何家扇坊,包在我身上了!”她嘴唇亲亲热热地贴到青羽耳边,“你啊,给我做把扇子好不好?”
青羽还没转过脑筋来,就被她拉到工坊里去了。云水坊虽是做扇坠的,也有个制扇的小小流程,做了扇子,好直接挂上扇坠卖的,只是那扇子做得不太好、不出名罢了。许多制作扇子配物的工坊,也有个制作扇子的作坊,这倒不奇怪,只是云水坊里这个流程线,比其他坊都大些,工艺准备之充分,已可以直接以扇子为主业。青羽是个实心眼儿,也没看出来,依依叫她做,她就做了把玉骨扇,完工后看看依依,“怎样?”
“坊里学手艺最齐全的是你,这话果然不假!”依依抱了抱青羽,叫那些在旁边从头看到尾的师傅们,“以后青羽姑娘就是一家人,同进同出,她同我一样。”师傅们应着,依依热辣辣瞅了青羽一眼,“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忙起来了!”
那段时间,是又忙又乱,忙乱得闹哄哄、喜盈盈,除了忙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什么事情。
谢扶苏小屋这边,草药要浇水料理、鸡犬要养,前来找谢先生治病的病人要知道谢先生去哪了,要被介绍到其他郎中那儿,或是病情简单已有方子、光要抓药的,青羽凭着从谢扶苏那儿学到的知识,也还能抓给他们。
何家扇坊这边,老法儿的扇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铁生的大扇子挂出后,很受一些外城顾客的欢迎,尤其是华城人。他们高洁而任侠,倒很爱这种乡土调调的东西,但青羽很怕其他蒲扇坊很容易也能仿出这种大扇子来,于是又动脑筋革新。学了云水坊一些刻艺后,她想出主意,在扇面上烙出线条乡村画来,与竹骨上的烙画不同,很是新奇可爱的,但烙画工艺对于何家扇坊的人来说一时不易掌握,她灵光一闪,又想出先在纸上描画出线条,把处理得极雹半透明的蒲叶蒙上去,以针刺出画面来,再粘一层蒲叶,制成扇面,又结实、又好看,制作的速度比烙画快,价格自又不凡。旁的扇坊在想通整个制作关窍之前,要让何家扇坊好好赚一阵子钱。
云水坊这边,全靠了依依的面子,样样能支持的事,都鼎力支持青羽,连云水坊雕刻的手艺也不瞒她,令青羽受益良多。青羽感激之余,任何能做的事,也拼命帮依依去做。她能做的,也无非引秋坊中学来的做扇子手艺。嘉虽然看不上她的手艺,龙婴那儿的甲先生、离上人也对她的能耐嗤之以鼻,但云水坊的诸多制扇师傅,学得比她还糙,不少流程上的关键还要请教她呢!青羽难得被人这么重视,再忙也是欢喜的。晚上,她跟依依睡一张床,两条被子,一条杏红、一条淡青,全是湖绉被面、细白棉布被里,带流苏的两个深蓝刺绣枕头紧挨在一起——两个人就亲密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