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青羽喃喃,“我也是人,我竟一直向别人求助,没有好好想过用自己的力量,难怪坊主看不起我。”
“姑娘……”老婆子觉得她们在鸡同鸭讲。
“就这样吧!我们先来看看我们能做什么。”
“啊?”
“我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一定可以!”
要研究何家作坊的前途,就要谈一谈这家人的人口构成问题。
去世的何老头儿亲手建起这片作坊,也是作坊中唯一的支柱。那两个老婆子是亲姐妹,一个人称“春婆婆”、一个人称“秋婆婆”,都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会这样?”青羽曾吃惊地问。
“穷啊!总要吃饭吧。咋过日子不是日子?就嫁了那个老棺材板儿!”春婆婆啐道。“我们两姐妹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的媳妇还是三姐妹呢!”秋婆婆接着道。
青羽的目光噌地转向那三个女人。
那三个女人怪不好意思地笑笑,头一个比较腼腆,第二个比较戒心重,第三个乡气里透着轻佻,但眉眼之间果然有相似之处。她们也是三姐妹,嫁了何家的三个儿子,何家儿子们不久陆续死去,她们成了寡妇,拉扯着四个孩子长大。“不要紧,大不了再跟四小子成亲,不浪费!”春婆婆斩钉截铁地说。青羽几乎呛着,看着房中所有人都表情复杂,她不知怎么接口,只好再岔开话去,“这几个小孩真可爱,各自是谁的孩子呀?”
“大孙是大房的,小孙是三房的,二孙和三孙不知哪个是二房哪个是三房的。”这就是回答。
“不知……是什么意思?”青羽明显觉得脑筋不够用。
“差不多时候出生的,抱来抱去就弄混了。”春婆婆和秋婆婆很平淡地回答,并且为了青羽的诧异而感到诧异,“这有什么奇怪的?当年我们生三儿和四儿时,是同时生产,从生下来开始就抱混了,从来没弄清过,也没什么嘛!”女人们小声在旁边赔笑,她们的脑子都不是特别好,是乡间说的那种“傻婆娘”,不然,也不至于家里不看重她们,一家伙就齐绑着嫁出去,许给了何家三个。她们也没名字,娘家里叫大姐、二姐、三姐,到了婆家,改叫大娘、二娘、三娘,倒也方便。
这种得过且过、破败灰沉的人家,几乎是没希望的人家中最没希望的一户,任谁想跟这种人家捆在一起,都注定受苦的。更何况,他们做的是蒲扇,而青羽这辈子做的最完整的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那把折扇,其他什么都不会的。
但是她坚持着留下来,她蠢,那些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穿的谜题,她打破脑袋都想不通。但正因为此,这种连聪明人都难以走出去的困境,对她来说,也只是许多难题中的一道罢了。这道难题恰恰是“应该解决的”,而且她答应过,于是她就绝不肯放弃。
她给大家鼓气,“何老先生虽然去世,我们可以继续做扇子呀!只要有两只手,怎么会挣不出饭来?”每个人看着她,都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或忸忸怩怩不好意思告诉她。铁生比较憨厚,抬起巴掌挠挠脑袋,对她说:“除了爹和几个哥哥,没人会全套手艺啦,大宝、二宝、三宝、四宝他们都太小,没学全。我手笨,会是会一点儿,做不快。当年我帮爹一起做,赚的钱也根本养不活全家,没用的啦!”
原来,当初是因为传统的蒲扇也养不活全家,何老先生才想换新手艺试试的吧?青羽道:“明白了!所以,我们会再想办法,但现在,先把老法子的扇子做出来吧。”
春婆婆盯着她,“你没听见吗?做了也赚不够钱的。”
“是,可是先做一批,就可以先把材料的账付掉一些吧,然后还可以买一些米和菜吧?吃饱饭,就有了力气,也多一些时间可以思考,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们撑过去的!”青羽道。
秋婆婆嗤笑了一声,铁生道:“姑娘……你不必跟我们一起熬苦日子呀!你只是个过路人。”
“可是老先生捉住了我的手不是吗?”青羽理所当然地道,“上天的安排不会没有道理,我们能撑过去的!”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
二宝拍手,“我就知道仙女来我们家帮忙了!”青羽听在耳里,脸一红,“我其实不会做什么,但请你们教我吧!蒲扇,或者任何有关的事,我能做什么,都会帮你们做!”
春婆婆叹了口气,“我们两姐妹会侍候蒲叶。”一指三个媳妇,“她们会劈扇柄。”再指指大宝和二宝,“他们会帮一点儿忙。”最后指着铁生,“你就坐你爹从前的位置吧。”
“可是……娘,我手笨!做得又慢……”铁生慌张道。
“懒驴子也要上磨的。”春婆婆叹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米缸里快没米了,我们总不能空着两只手集体逃出去躲债吧?先把眼前的关挨过去再说。”
大家都动起来了!青羽笑着,向铁生深深鞠下一躬,“我手也很笨,麻烦你教我了!”铁生不惯这种礼数,手足无措地弯弯腰,把脸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