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哭笑不得,点点头,挥手道:“去吧去吧。”
青羽回到引秋坊。
路上官兵又多了些,敲着锣,扯嗓门喊着,喊得也够卖力了,彼此的嗓音构成干扰,锣声也没起什么好作用,嗡嗡地吵着就不太听得清,总之好像说什么危险人物跑了出来,叫大家入夜不准出门,否则,见着一个逮一个,都关到九司衙门里审问去!
秋雨细蒙蒙地下了起来,路面湿滑。许多人捉着他们细问,青羽没顾得上凑热闹,快步跑回引秋坊,门房里取了把小拂尘,站着拍打发上衣上的雨珠儿。乌大娘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提着一把水壶,看见了,忙招呼道:“你这丫头!怎么不打伞又跑回来了。瞧中了寒气,还不快烤一烤——你房里没生火,去向西屋里去。吃了没?大娘回头拿给你。”
青羽见那红木食盒,知道她是给坊主送吃的去,赶紧笑道:“大娘您忙!我自个儿能照顾自个儿的。坊主得空不?我还有事想跟她说。”
乌大娘愣了愣,眉宇间不知为何有些犹豫神色,努努嘴,“你先坐着,我问问去。”
从这里往南去,是坊主的归鸿堂,乌大娘出那门走了。朝西一溜三间房,是备客人坐坐用的,青羽住了这么久,还有哪里不熟?便走进下首空房去。这房间装饰得很有格调,粉刷得雪白,净无微尘。天花板上镶嵌着木雕,地上铺着红毡,几子是树根雕的,放了件古色斑斓的陶器,坐椅上蒙着带流苏的罩套,旁边有个银熏炉。虽然栖城天气不冷,但秋冬之季总有点阴湿,差不多的房间里都备了炉子,取香倒在其次,关键是供熏烤用。没人时要省钱,火是暗着的,青羽拿了炉架上的夹子,在旁边仙鹤形镀银盒子里取出两块炭,添进去,吹旺了火,举起袖子慢慢烤。烤到差不多时,乌大娘也回来了,换了个食盒,“坊主现在有客人,先不见你。”青羽道:“那我等着。”乌大娘笑道:“知道你要等,这不拿面来好叫你吃完了再等?”青羽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一大碗香葱鸡汤细面、—碟白笋炒山鸡、一碟烩豆腐、一碟凤鹅,另还有两样点心。青羽忙伸手接着,“大娘,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不为你,我自己还没吃呢,再说……”乌大娘叹着气,摆了摆脑袋,“依依在那儿跪着,也还没吃东西。”
“跪着?”青羽吃惊道,“为什么跪着?”
乌大娘也不太清楚就里,“总之坊主心情不好,叫她两次她没到,撞上了。”说着,她手不停,已经挑了碗面,舀上浇头,“你吃着,我给她送去。”
青羽哪是能端坐吃饭的人!她抢过乌大娘的盒子,“我去。”
依依跪在砖地上,脸色已经累得发黄,辫子也毛了,刘海渗着汗,粘得一绺一绺,见着青羽,吃惊地把眼一瞪,“你怎在这里?”
青羽心疼地上去扶住她,“你怎么就得罪了坊主?”
依依且不管自己,急着要问:“你……”看了眼乌大娘,把话掂量了几分,问出来还是这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青羽一时说不清,先舀了面汤,喂给依依让她暖暖身子,看她恢复了些力气,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叫她把整碗面吃下去,青羽自己也跟着吃了。乌大娘收拾着碗筷,忽听一声冷笑,“这里倒热闹。”抬头,见是嘉,穿件红衫,披个黑地折枝暗花百蝶纹素缎褙子,蹬在门槛上,睨着她们,脸上似笑非笑的,意思不善,“我倒不知道结伙吃饭这么有趣。”
依依忙跪直了,乌大娘不敢说话,收拾东西下去。青羽也跪下道:“青羽去拿了扇子,确实坏了,这才知道坊主的先见之明,因此回来向坊主认错。青羽不争气,以后要更用心才是。”
“知道错了,那就回房吧。”嘉冷冰冰地道,“你那房间又没跑掉。”
青羽一急,直接磕下头去,“何家扇坊,还求坊主帮忙。”
“我说话一定要重复这么多遍?”嘉不耐烦转身,“我做我的扇子,你要学,就跟着。要有其他心思,自己搅弄去。”青羽还磕头,她已经走了。依依看看四周没人,拉住她,“我跟你说的呢?去了没?”
“去了……”青羽道,“不过我不太懂,他好像……”
“你去,听我的!”依依推她一把。青羽呆了片刻,也不在引秋坊中多留,咬牙迈步出去,外面天已黑了。
青羽没有注意宵禁,但巡逻的军士们注意到她。她走出一条街后,他们把她堵住了,“什么人?”
“引秋坊的青羽……”青羽也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引秋坊的人,全凭习惯才这么回答。她依稀认出军士中的一个,就在这一带经常走动的,跟她打过好几次照面的军士。她不禁特别恳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解围。
这人躲到了同伴后面,他家里也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看到青羽这样子,他很不忍心,但吃了官府这口饭,就要有本事把不忍心转化为忍心。他没学会视而不见,至少学会转过头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