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哪敢动筷!这辈子她都没被人侍候过,何况是这样可爱而怪异的小孩。
“我不是什么好人。”龙婴泰然自若地给青羽夹了一筷子莴笋白果,道。
“啊?”这话好像跟他的动作没什么关系。
“我让你先吃饭,是给你点儿时间考虑。因为这些房间,你一旦进去,今后想要离开我,除非把头留下。”龙婴笑了笑,“当然,就算你现在不进去,我龙婴说过娶你,你也绝不能再嫁别人。你觉得意下如何?”
青羽吃惊地看他,“你可以不用娶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他也许拘泥于幼时的诺言,所以一定要娶她吧?唉,真是好人,但她可不会让他这样为难的。青羽不由得笑了一下,让他放心。
他凝视她,想: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仍然什么都不懂,绝对是个笨蛋,绝对!但是这样还要捉她回来的他,岂不比笨蛋还笨?他忽然有点儿明白了镖队里跟她待在一起的少年,为什么眼神里会有那么自怜自艾的神情。
他真的开始同情那个少年。
指了指石门,龙婴叹了口气,“好吧,这不是重点。现在我问你,你要不要进那房间?你有一顿饭时间考虑。”
青羽转头,风从她睫毛前吹过去,她似乎听到歌声——“凉风自天末起,我勘得破生死,勘不破悲喜”。
大悲凉、大困惑、大洒脱,这不是栖城的歌,她也完全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也许是童年。青羽对童年只有模糊的记忆——瘦削的女人、明珠、华裳、血,同现世隔了厚厚纱缦,仿佛来自前生。坊主说“那是你的臆想”。
她命令她不要再提,她也不再提。
“若是进了那房间,以后我还能见坊主吗?”她问。黑丝金线的大氅包裹着她迷惘的脸,山风拂起青丝,她不知道,她这一刻美若仙子。
世上有一种美,是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美。龙婴有刹那的失神,他不知自己想霸占它,还是毁灭它。
“你们坊主……也许可以。但其他什么男人,你就不用再见了。”他回过神,斩钉截铁地断她的念想。
那就是不能再见谢扶苏了,青羽探手入袖,触到了埙。
虽然不太会吹,她却总是随身带着它。埙那砂质微凉的表面,不知为何,像送它给她的那人一样,触到就能令她安心。这个人,从此以后不再见了吗?
她将它握在手心中。
“埙?”龙婴看见了,“你会这种东西?这是海那边的乐器,你从哪里得到的?”
“谢先生……”青羽无措地道。埙原来是海那边的乐器?那谢先生……是海客吗?坊主也是异乡人,会不会也是海客,是谢先生的同乡呢?真的,他们都有一样特殊的气质。
她的目光投得很远,黝黑静默。龙婴觉得被这道目光排除在外面,顿时心头火起,“以后不准提他!”
“是你先问我的。”青羽讷讷道。
“你……”
好吧,还真是的,龙婴转换话题,“你那谢先生是海客吗?哪个地方来的?”他努力笑一笑,不让青羽紧张,“说不定是他们的同乡呢。”指指参商。
“我不知道先生是哪里来的……他们也是海客吗?”青羽好奇地看看参商一眼。除了商行里一些远地商人,她这辈子没见过多少外人,更别说海客了!商坐在断崖边,无所谓地晃着两只小脚,参摆摆脑袋,向青羽吐了吐舌头。
结果龙婴没探听到谢扶苏的情报,反而在青羽恳求的目光下,将参商的身世和盘托出,“他们是‘特殊的孩子’,两个都是。在海那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山庄主人专门收集各种各样‘特殊的孩子’——有人以为自己是一只猫,有人嗜血,有人每天都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参和商,是孪生兄弟,但长在了一起。商拥有指挥身体的权力,而参拥有智商,他们永远都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哭。”
“怎么会这样?”青羽听得入了迷。
“我也不知道。”龙耸耸肩,“那片土地的战乱很严重,听说这些孩子都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才变得特殊。像那个以为自己是猫的孩子,因为经历了很残酷的事,所以拒绝承认自己是个人,而宁愿做一只猫。至于参和商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那个主人已经死了,想问都没处去问,我是在他死后才收留参商的。”
“那个主人……又为什么会死?”
“听说他爱上了他自己藏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没有心,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于是死了。”这就是回答。
青羽听得出神,世界的其他地方,发生过那么奇怪的事情吗?青羽觉得自己真像井底之蛙,面对经历这么丰富、懂得这么多东西的龙婴,只能不断地追问:“那个孩子为什么没有心?主人死后,孩子后来又怎么样了呢?”她追问。龙婴招架不住地笑起来,“不知道啊!听说她跟山庄里另一个孩子走了。再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了……哎,你有没有决定进不进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