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征程一直大雨滂沱,耳边雨声奏鸣得久了,莫桐未只怕雨势停止的那一刻,世界宁静如斯了,就会有耳聪的错觉。
林子成一马当前带路,时而回过头来看,心中诡谲百变,一颗心悬在身后,总不是滋味的。只是那雨如瓢泼一样,除却哗哗的雨声,世界便如墨染一般,如何看得真切?
直到天空泛起微许鱼肚白,雨声才渐若泯靡止息。周遭蒸腾出一圈圈雾样斑驳的冷气。衣服本就温透,此刻骨子里都泛出寒意。驱动马的两条腿也越发僵硬木讷。
林子成嘴唇呈现淡紫色,说话间口中漫出深冷中才有的白雾:“七少,您还好吧?前方没多远就到西线战地了。”
莫桐未墨发还在滴水,顺着林子成手指的方向望出去,眸子一眯,一滴水珠悠然而下。彻骨的寒意在晨风中更加令人瑟瑟抖擞。心中此刻见了点曙光,之前的寒意才好似去了几分。
齿上一紧,绽出比水珠更加剔透温暖的笑意:“林子成,谢谢你了,让你陪我跑了一夜。”如果不是行军之人,这种罪是糟不起的。
两人一达西线军营的驻守之地,刘统制铁铮铮的汉子眼中也差点忽闪出明泽光色来。快速跑去迎接,一行军礼,声色铿锵有力:“七少,您这个时候怎么来了?”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和两人湿尽的衣服,忙招呼:“七少,你们先去洗个澡,换件干爽的衣服,我再向您报告当前状况。”
莫桐未一抬手,才发现身上沉重。看了一眼林子成,那张秀颜渡成纸面,卸下强势,应承:“好,林子成,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吧。”
待一切收拾妥当,莫桐未和林子成一身清爽出来时,刘明已经备好了酒菜让两人暖身子。
“七少,我们边吃边谈。”
莫桐未示意林子成一起坐下,一触及到饭菜香才真发觉饿了。自打昨日从莫公馆出来,到现在还不曾沾过食物。
直到吃了七八分饱,才抬起头问刘明:“现在战势到哪种情况了?”
刘明略微垂首,暗叹口气:“七少,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这场大雨一下,物资运送起来就相当困难。而且现在我们所盛不多,如果天气再不转好,只要我们再转移一次战地,各方面都将面临亏空的窘态。”
莫桐未思及片刻,放下筷子靠到椅背上,那额发上还有盈盈的水汽。眸光一眯:“清允地界那边什么情况?可是对我们临安地面的一切都据以封严,包括百姓逃难流入的?”
这一问倒还让刘明目中闪出一撮安慰的喜光,忍不住豪迈着夸赞:“这一点风七少还真是人意。清允那边一直声称百姓是无辜的,所以涌入那边的百姓并未受到任何阻碍。”神思一转,再次凝重启音:“但据说清允军已经和敌军达成援助协议,清允军那边很快就会有物资人力输入他方。七少,这对我们将很不利。不过这场大雨也将风七少的车拦在了半路,此一两天内他方还不会接到清允军方面的任何援助。”
这些早在莫桐未来这里之前就已思及明白,这一刻亲耳听到,心中还是有一种别样滋味折磨翻搅,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倒有一种委屈在血脉骨髓之中细细流窜,一道翩翩身影,迈着盈盈公府步悠然跺进她的心里,让她条件反射地想起他诡辩之后从她手中夺去的。直到退去林子成和刘明,一个人细细思萦了,心中一个个借口终于划上句点。这一切的矛盾揣测无非就是,他真的能狠下心致她于死地?
莫桐未陡然立起身,脸上一点笑意像刻渡上的一样,那样亘古清析。如果左右都是死路,那么赌一次纠葛,赌一场情迷又如何?
对着外面招唤一嗓,男子立于面前了,盈盈笑道:“刘统制,接着先前的方案作战,清允军的援助这两天不是不会到么,那我们就先渡过这两天再说。”
西线战火仍旧继续弥漫,亲眼见到了,莫桐未才发现传言中的糟糕透顶原来就是这个模样。连日大雨,刘统制所说的军备不足的现象已经开始出现。派人催过几次,毕竟天灾,此刻人力尽显无为。临安军整体军力仿佛一刹颓败退弱。
莫桐未细细斟酌着刘明先前的作战计划,企图寻求一条对临安军更有利的战斗方案。营外一阵喧哗,须臾一缕香风浮进,已经有人靠进埋首作战图的莫桐未身边。
轻括的噪音这一刻也唯显静寂:“你就一个人跑来这里作战,现在可曾感到无力了?”
莫桐未惊诧着侧首,莫凌晨那张沾了雨水如百合芬芳的俊颜就大呲呲的招摇在眼前。晃得她一阵明眼昏花:“三哥?你怎么来了?”
莫凌晨挑了个椅子坐下,身体前倾,靠近她几分:“这不很明显么,我来帮你。据我所知风倾宇的人马风雨兼程已经过来了。有了他的支援,敌军实力便会更加讯猛增长,我如何忍心看你一人在这里孤军奋战。”猛然起身,修指抚上她的眉宇,接着眉头一蹙,只觉指腹温度灼人:“你果然病了,拖着这样的身体你还想打仗么?”
莫桐未心中一窒,如有千斤巨石坠在心口,除了下沉便只能下沉。拿开他的手,靠着椅背坐下:“这点病不算什么。”倒是风倾宇……“他真的已经到了?支援敌军的军备和兵力都已肃整完全?”
莫凌晨一刹执满探究的光,两两对望半晌,才点了点头说:“是的,他来了。”
莫桐未淡淡地叹了口气,仿佛茉莉一般的香气飘散了出来,刺得莫凌晨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