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放略微迟疑:“可是……几个统制不等事情完全平息,而您再不与大家见面打声招呼,他们怕是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七少刚刚落脚清城,许林怕极度惹怒七少,故意将话引说得隐讳。
风倾宇飘飘的望向他,微起的烟雾里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谦谦君子的捻花一笑,精致阴狠。许放知道七少已经全完懂其话中精髓,心领神会了。
也是,军权疆领能有什么?无非弱肉强食,撕裂争霸。现在老督军一死,几个兄弟又属无能之辈,纵使二哥担任统制一职,平时没被席卷吞噬,还不是倚仗父亲是这八省督军。现在父亲这座王牌靠山一倒下,万虎齐鸣,已经做好了扑食的准备。
“想夺权是吗?也得有这个本事算。去把众人解散,告诉那些人,想得到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我风倾宇任职领命之前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一个让众人服从的理由。
许放一点头:“是,七少。”率先下车,疏散众人。
“七少刚刚从法国回来,路途劳累,一但安顿好老督军的事,万事自是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迎接仪式就都免了吧。大家且回。张叔,打理事宜。”
“好,好。”张叔转身先进公馆。
人群里一片哗然,不过很快也便平息。风倾宇以往做事就是这样不羁的风格,见怪不怪倒是真的了。
庄统制心中冷哼一声:“小小年纪还摆什么谱,老子都没了,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这清城的天下早晚是我的。”庄重对着身边几个平时苟合的统制使了一番眼色,不动声色的退下。
其中最扫兴的不过庄嫣然,两步一回头,三步一情深的被林小如拉着走了。
林妙如见庄嫣然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好心开劝:“肯定是七少累了,反正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见面的时间多得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等过过我们再过来看他。”
庄嫣然嘟着嘴,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车门被打开,许放伸出一侧手臂:“七少,人已经散去,请下车吧。”
一束阳光打到风倾宇的脸上,那点凉薄的笑意被蒸干,独剩一脸漠然。
“去看看老督军。”
“是,七少。”
几个随从一路跟随,来到专门安放老督军遗体的房间,虽然经过专门且精心的处理,开门仍旧一股烧焦气味,再混合了空中特意喷洒过的药水味,反倒搅合得更加诡异森然。
风倾宇踏进房间的步伐一顿,密闭已久的寒冷空气钻进鼻息,眉头深蹙,不是厌恶,是由心的痛触和凛然。
许放察言观色,适时提点:“七少,老督军由于是被大火烧死,所以身体已经变型。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保护好督军。”
风倾宇大手一挥,阻断他的自责:“不用说了。”大步跨出,来到床前。
缓缓的掀开摭盖的白布,一直在头脑里鲜活的影象这一刻当真燃为灰烬,化作瞳孔中的一点黑,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徒留一俱残骸。风倾宇定定的盯着床上人,心里早将老人的音容笑貌电影一样一一放映而过。一道血痕在心头划开,一切仇恨在这一刻变得毋庸纂改。“莫桐未,我要让你血债血偿,负出比这惨重十倍的代价。”一句狠绝的誓言在男子薄唇里漫出,冷气煞人。
将白布盖好,转身出门,一边走一边吩咐:“给我约这个莫七少见面,最晚不过明天。”
许放大步跟上,一边狐疑:“七少,不要等老督军入土之后吗?”
风倾宇轻哼出声:“少了罪魁祸首葬礼还举行得有什么意思呢。”
许放感觉到风倾宇语气里的那点强硬,点头应道:“是。七少。”
莫桐未实实打了一个喷嚏,抹了抹鼻子,随口吐出一句:“有人骂我不成。”
林子成侧首,声音温软关心:“七少,可是您身体不适?您才恢复,不如改天再视察军中情况吧。”
毕竟魂穿这等事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熟识且感同身受,一刹之间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莫桐未前些日子骤然的反常变化在外人看来就是身体严重不适的表现。诚然她不过三两日就能安之若素到这般田地,已经是很难得了。
莫桐未眸裹精光,煞有介事:“这样怎么行?不是说有人想趁我神智迷离时作乱吗?我今天就要去临安军营一展雄威,告诉那些心怀不诡的人,我莫七少好得很,身体本就没有一丝异样。”话音落款之际,心起好奇的希冀,民国的所有事物对她来说都充满新鲜的诱惑力,所以她想睁大瞳孔好好看看这个作古的时代。
林子成眼见莫桐未精神百倍,灼灼暖阳下比曾经还要飒爽三分不止,心里一阵安心,不作他言就随着她去了。
莫桐未眼睛溜溜打着转,电车一路沿着轨迹缓缓滑过,闪躲过的视线投在街面上林林总总的店铺,洋行上,在这样纷乱的世道里竟还能繁衍出向荣来。莫桐未心里错愕,如果不是真正的深陷这个年代了,纵使现代的人们再感怀历史,捍卫古风,描绘纂刻出的风韵再如何细致,还是不能生动的刻画出这种深入骨髓的异世浮风来。
原来,民国就是这个样子。
林子成跨出去的步伐又顿住,回头望向只顾打量周遭环境的七少,茫然一刻倏地福至心灵:“七少,您平日最不喜欢在这些凡俗事上多作停留,今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暂时忘记这些事物也无须担心,都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