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拧眉正色道:“沐哥哥放心,玉儿不会心软的。”
水沐点点头,让雪霏和紫叶陪着黛玉出去见宝钗,他自己则悄悄跟在后面,去了偏厅后面的看黛玉如何应对。
薛宝钗在门上站了有小半个时辰,里面才有仆妇出来道:“薛姑娘,我们小姐请你到偏厅相见。”
宝钗心恨黛玉这般晾着自己,又听说是在偏厅见自己,心中很是忿忿不平,想她家虽说是富而不贵,可到底也是皇商出身,那些王府里不待见她们也就罢了,这林家又不是什么王侯之家,不过就是正二品的御史,凭什么也这般托大。宝钗心中暗恨,可面上丝毫不露声色,毕竟是有求于人,这会儿黛玉便是要在柴房里见她,她也只得去的。
一路行来,虽是夜色里看得不真切,宝钗心中亦是暗惊这林府的清雅高贵。到了偏厅,宝钗见黛玉并未等在里面,仆妇让了座,便有才留头的小丫头送上香茶,然后垂手站在一侧,一句话也不多说,举止间极有进退,比之贾府里的小丫头规矩太多了。
宝钗端起茶,撇开浮沫轻轻吸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竟是她从没喝过的好茶。这林家竟然如此富贵,宝钗思极此处,更恨。
一盏茶饮尽,黛玉才在紫叶雪霏柳依紫鹃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宝钗一见黛玉,忙起身上前,哀哀的说道:“林妹妹,姐姐今儿来求你了。”说着便双膝跪倒在地上。
黛玉不防宝钗来这一手,被她唬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正靠在紫叶身上,紫叶扶了黛玉,一手在背后轻轻给黛玉顺了气,黛玉缓了缓,才道:“薛姑娘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如何要跪在这里?”
宝钗跪在黛玉面前,泣道:“林妹妹,姐姐家里被恶人陷害,铺子被人砸了,哥哥也被抓进大牢里,我们四处求告无门,只有求到林妹妹你这里,求林妹妹帮帮我们。”
黛玉看着宝钗跪在那里,竟是有胁迫之意,当下冷了脸道:“柳依,把薛姑娘扶起来,没得让人说我们林家没有规矩。”
柳依答应一声上前将宝钗强拉了起来,那柳依身上功夫极好,宝钗如何拧得过她,只得被拉了起来,按倒在椅子上。
雪霏不等宝钗再度开口,便凉凉的说道:“薛姑娘,我们小姐是独生女儿,可没什么姐姐妹妹,请薛姑娘不要混叫。”
宝钗眼光一跳,她原就是来拉关系的,自然是怎么亲近怎么叫,再想不到这林家丫环都敢这么给自己没脸的。只得讪讪道:“是,原是我高攀了。”又侧身对黛玉道:“林姑娘,素来听说当今皇上最是敬重林姑夫,对林姑娘亦是关爱有加。求林姑娘在皇下面前为哥哥开脱几句,我哥哥原是被人陷害的,并没有犯事,皇上放了我哥哥。”
黛玉听了这话,淡淡道:“薛姑娘,先母并没有姓薛的兄弟。”宝钗面色一白,只咬着唇忍住不说话。黛玉又道:“这头一层,家父虽为帝师,可从不以权谋私,凭着一点子情份向皇上要求什么,第二层,黛玉只是个姑娘家,素来清清白白的在家守孝,薛姑娘说皇上对黛玉关爱有加,岂不是有意陷皇上于不义,毁坏黛玉的名节。第三层,薛姑娘的哥哥在金陵强买奴仆,打死了另一个买主,这事情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说过,只不知薛姑娘的哥哥无辜在何处?”
宝钗被黛玉顶得说不出话来,猛然扑倒黛玉面前跪地仰头泣道:“林姑娘,求你看在姨妈的面子上,好歹帮帮我们,薛家就哥哥这一条根,大家都是亲戚,林姑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黛玉这会儿才看清宝钗的样子,直被她吓了一大跳。大晚上的本就没有白日里光线好,宝钗穿着一身淡青的衣服,面上又是青紫着,在烛光里竟有几分吓人的狰狞。黛玉自出生以来也没见过这种样子,只吓得拍着胸口对紫叶轻道:“紫叶姐姐,我心口好闷。”
紫叶忙扶过黛玉的手腕,一诊便知黛玉是受了惊吓,忙从随身的丝袋里取出一丸药,用水化开了给黛玉服下。黛玉用了药之后,脸色才和缓了些。
紫鹃到了林府数日,见黛玉对下人极和气,浑不似贾家主子那般,高兴时还好,不高兴时非打即骂,挨罚亦是寻常之事。林家又是上下一心,万事皆以为主子好为准绳,色色事情都是极周到的想到头里去。她原就是个忠厚之人,黛玉身边的丫环们也不因为她是贾府送的而排挤她,反而对她极好,不几日便处得如同亲姐妹一般。因此紫鹃便一心想着黛玉,不再将贾家放在心上。
见黛玉被宝钗吓着了,紫鹃忙上前挡住黛玉的视线,对宝钗道:“宝姑娘,我们姑娘原是大家闺秀,素日里只是为太太守孝,你如何拿这种事情来烦我们姑娘,论理,宝姑娘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儿,便是要求,也不当求到这里来。何况这大晚上的,宝姑娘这样打扮便到我们府上,惊吓着姑娘,可算什么事。”
宝钗听到紫鹃这说自己,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站起身沉着脸道:“紫鹃,你原是贾家的丫头,如何能这样和主子说话。主子做什么,也是你做奴才的可以多嘴的。”
紫鹃淡淡道:“我原是贾家的丫头,老太太将我送给姑娘,便是林家的人,紫鹃愚笨,却不知薛家姑娘何时成了我的主子。”
众丫头听平日里极少说话甚是沉静的紫鹃竟有如此口才,且又不卑不亢应对有据,直堵的薛宝钗无话可说。不由对她另眼相看,只有这样的紫鹃,才配留在她们的姑娘身边。
宝钗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硬是忍下这口气,继续哀求黛玉道:“林姑娘,求你救救我哥哥,只不过是要你和皇上说句话,也费不着什么事,你何必如此绝情。”
黛玉定了定神,淡淡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令兄有罪无罪你心里清楚的很,薛姑娘不必强人所难。”
薛宝钗定定的看着黛玉,一字一字问道:“你果真不救?”
黛玉沉声干脆的说道:“不救。”
薛宝钗狠狠的瞪着黛玉,恨声道:“好,算我看错你了,那府里都说姑太太为人最是善良,你又极似姑太太,看来全是骗人的鬼话。”
黛玉脸一沉,扬声道:“先母如何由不得你一个小辈评说,黛玉行事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心,为人如何你也没有资格品评。柳依,送客。雪雁,打水洗地。”
薛宝钗想不到黛玉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坚决,脸色顿时灰白下来,黛玉不肯帮她救人,她还能去求谁?
柳依可不管宝钗怎么想,半拉半架着把她拖出门,直丢到角门上薛家的车子里,然后转身进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宝钗坐在车里,挑起帘子恨恨的看着林府,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若能青云直上,必要这林黛玉万劫不复。
水沐自偏厅后转了出来,笑着看着黛玉道:“玉儿,你真是长大了,再想不到你柔柔弱弱的却有这样的气势,做得好,对这种人就要干脆利落。”
那知黛玉却扑上前抓着水沐的衣服,全没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反而呜呜哭道:“她提到娘亲,玉儿心里好难过。”
水沐忙揽了黛玉,哄了好一通,让才黛玉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两只眼睛早已哭得红了,仰着头看向水沐,倒极似一只小兔子。
宝钗无功而返,回到梨香院里,薛姨太太正眼巴巴的盼着她。宝钗双肩垮了下来,对薛姨太太无力的说道:“那林丫头不肯帮忙。”
薛姨太太放声大哭,左一声我的儿右一声我的儿,直哭得天昏地暗,宝钗在一旁陪着哭,吓得莺儿和香菱躲到一旁,再不敢靠前的。尤其是香菱,因薛蟠是为了强买她才打死的冯渊,更是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只默默的垂泪。
薛姨太太哭了一阵子,哭乏了,一抬眼看到角落里缩着的香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香菱哭骂道:“你个丧门星,小荡妇,狐媚子,都是你害了蟠儿,我……我……我先打死你!”说着起身如疯子一般扑向香菱。
香菱早就吓傻了,呆呆的一动不敢动,任薛姨太太扑上前来。又抓又咬,薛姨太太的手爪雨点似的落到香菱身上,不一会儿香菱的衣服被抓挠的破败不堪,露出白细的皮肤来。
宝钗哭着扑上前,抓住薛姨太太道:“妈,你可别这样,哥的命还指着她去救呀!”
薛姨太太一听这话,立刻停了手,只狠狠的攥住香菱,几近疯狂的叫道:“你还我蟠儿!”
宝钗将薛姨太太扶起来,让莺儿给她打水重新梳洗了,冷笑着看向香菱,轻轻说道:“大爷把你买来,咱们亦是金奴银婢的伺候着你,并没把你当下人,如今大爷又为你吃了官司,你倒是说一说,如何把大爷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