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想了想,当初薛蟠打死人,是王夫人让府里的清客以贾政的名义写的信,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于是只在刑部里虚晃了一圈,倒也使了点银子,银子确也是为薛蟠使的,只不过不是让薛蟠在牢里过的好一点,而是给了牢头银子,让他吩咐人好好生教训教训薛蟠。在隔壁听得薛蟠被打得哭爹喊娘,贾琏冷笑一声,径自回家去了。
当日薛家姨太太送凤姐安胎的丸药,凤姐悄悄使人送到紫叶处验看,验出的结果让贾琏恨得双目喷火,当时便要打上梨香院,只是被凤姐死死的拦住了。原来那安胎药里竟含着禁药密罗果,这药来自海外,孕妇久服之下,会让腹中胎儿变痴呆,日后生下来,也只是个傻子。而且这药无色无味,便是宫中的太医,也不一定验的出来。自此,贾琏便将王夫人薛姨太太视若不共戴天的仇人,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他如何能不好好利用。
阴森惨淡的刑部大牢中,薛蟠被狱卒狠狠揍了一顿,一张脸肿得象只猪头,浑身上下全是鞭伤棍伤烙伤,还被锁在墙脚边上的马桶把儿上,同牢的犯人知道这是牢头成心整治薛蟠,便一个个上前,尿了薛蟠一头一脸。那恶臭的味道熏的薛蟠不住的呕吐,直把苦胆都吐了出来,最后干脆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公子,咱们按您的吩咐,把那薛家铺子掀了,还把那薛家姑娘拖到街面上打了一顿,让周围不少人看了薛家的笑话。因公子有话,也没敢就打死她,只是看着那丫头虽小,倒也镇定,咱们闹成那样,她竟丝毫不乱,只护着脸咬牙忍着,连哭闹都不曾有,却是让人惊奇。”京城东郊山下的庄子里,一个精悍的素服男子一改平日里的惫懒之态,垂手肃立,神色恭敬的说道。
“哦,那薛家丫头还有这份镇定?”一个背手而立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面上有一丝惊讶之色。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忠顺王世子左昊。知道黛玉去了贾家,他怕黛玉受委屈,便命忠顺府里埋伏在贾家的细作严密监视贾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主子,因而薛家母女的话一个字不错的被传到了他的耳中。听得她们算计黛玉,左昊如何能容忍。正命人去查薛家,他便听说薛蟠被刑部的人锁到了大牢里。于是左昊便立刻派了人砸了薛家的铺子,好出口恶气,那知薛宝钗刚好去了铺子里,便连她一起顺手打了。
“公子,那呆霸王被拿到刑部去了,咱们当如何做?”那素服男子问道。
“常五,这事咱们不用管了,刑部赵郎官是北王府的出身,想来北静王亦是得了那薛家要算计林姑娘的消息,这才出的手。依他的性子,呆霸王离死也不远了,咱们不用管了,你只看好了贾家,莫让他们吵了林姑娘的清静。”左昊提到黛玉,满眼柔情,让常五看了心中生叹,这世子什么都好,偏这一条不好,竟是个死心眼子,除了那林御史家的千金,他再看不上任何姑娘。为着林姑娘,他甚至和老王爷反脸,直接撂下话来,说若是林姑娘有个好歹,他立刻以死相随,直气得老王爷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王爷再也不敢对林姑娘下手,生怕这牛心左性的独子真得做下什么事来。
水沐的书房里,冯紫英对正在读兵书的水沐说道:“王爷,薛蟠已被赵大人抓了起来,后日便要过堂,估计判个秋决没有问题。”
水沐淡淡道:“这种欺男霸女之辈,原也是杀了还干净些。只是他现在还死不得,由他当个引子,将这四家身后的势力引出来,这几日你只盯紧了,看有哪些人在为薛蟠奔波,只由着他们折腾,你要做是的将所有的证据收集齐备,日后好一举灭了四大家族。何况他们那般算计玉儿,若就让他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了。”
冯紫英点头道:“如此,便得请赵大人缓着些判那呆霸王,这样也好,让那呆霸王在牢里多受些罪,算是先替那冯渊讨点利息。说起来这冯渊亦是姓冯,一笔总写不出两个冯字,我也很应该为他出把子力气。”
水沐知道冯紫英正事一说完就喜欢唠叨废话,便也不理他,由他说去,只看自己的书。果然冯紫英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说了一通废话,才又一拍脑袋道:“老天,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见水沐没有反应,冯紫英大声道:“今儿还听了一个消息,那薛家不知又得罪了什么人,今儿竟被人砸了铺子,那薛家小姐丫环刚巧在铺子里,也被人痛打一顿。”
水沐眉一挑,抬头看着冯紫英道:“少说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收了嘻皮笑脸的表情,冯紫英正色道:“小三儿告诉我,说是常五今天带人去砸了薛家的铺子,还把那薛姑娘拖到街面儿上打了一顿,可怜那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被他们鼻青脸肿,看着好不可怜。不过他们下手看着重,其实也都避开了要害,要不然,凭他们几个的力气,几个薛姑娘也撑不住,早就打死了。”
“常五?我记得他跟了忠顺王世子,如此说来,砸薛家铺子应该是左昊指使的。可是他为何要与薛家过不去?薛家是皇商,一向巴结着各家王府,尤其是对忠顺府里,更是百般计好,只是忠顺府看不上薛家,并不理会他们罢了。可这也不能是左昊命人砸薛家铺子的理由呀。”水沐想了想,问冯紫英道。
冯紫英翻翻白眼,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左昊心里只想着林姑娘,必会如王爷一般,在贾府里安插些耳神心意,王爷能知道的,左世子自然也能打探到,任谁听了那样的算计,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想来左世子也如王爷一般,想慢慢玩那薛家,小火慢熬着味道才会好。只是这话他可没胆子说,林姑娘便是王爷的逆鳞,万万提不得。
见冯紫英那古怪的神色,水沐自然也猜的出来,只闷声道:“还有事么,没事便下去吧。”
冯紫英忙行过礼,偷笑着退了出去,出了书房,走上十数步,他才放声大笑了出来,这王爷真真有趣,一碰到有关林姑娘的事情,那颗聪明的脑袋便要罢工了。
想起黛玉,水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一整天都忙着看有关薛家的卷宗,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也没来得及去看看玉儿。想到这里,水沐急忙站起身,往黛玉那里去。
黛玉正和紫叶赶着围棋,春纤打外面忿忿的走了进来,气鼓鼓的说道:“姑娘,那薛家姑娘这会儿正在门上,说要见您。”
黛玉奇道:“她来做什么?”在贾家虽与她见过几面,可都不怎么愉快,黛玉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精于心计的姑娘。
雪霏嘴快,抢着说道:“姑娘不知道,今儿那薛家的呆霸王薛蟠犯了命案,被刑部的人锁了去,她们家的铺子也被人砸了,这会子跑了来,必是想求姑娘救那薛大傻子。”
黛玉笑道:“这却奇了,我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如何有那种本事去救人?放着外祖母家不求,却来找我,真真是舍本逐末。”
紫叶笑道:“虽是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怕是在外人眼中,姑娘是通着天的,帝师千金,当今皇上的妹师,谁还能尊贵过姑娘?”
黛玉皱眉叹气道:“这些子虚名又有什么用,我情愿什么都不要,只要和爹爹娘亲好好儿在一起。”提到娘亲,黛玉的眼圈又红了。
春纤白了紫叶一眼,忙搂住黛玉道:“我的好姑娘,可别再想这些了,王爷若是知道我们没伺候好,害姑娘又哭了,指不定怎么整我们呢,求姑娘个恩典,赏我们个笑脸吧。”
黛玉微展眉头,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过府是客,且将那薛姑娘请进来说清楚的好。”
柳依鼓着嘴道:“我们去告诉她也便是了,姑娘何必亲自见她。”
黛玉浅浅道:“林家素以诗礼传家,那有访客拒之门外的道理。纵然不能帮她,也要当面和她说清楚。”
这话落在正举步进门的水沐耳中,他笑道:“玉儿,很不用理那个薛家之人,沐哥哥帮你打发了就是。”
黛玉抬头见是水沐,轻笑道:“沐哥哥,人家可是来求我林家呢,你凭什么出面打发她?这会子她若是在林家看到你,只不定会传出什么样的话呢。”
水沐被黛玉堵的一滞,他素来以黛玉的保护者自居,什么事都为黛玉想到妥妥贴贴,如今猛然被黛玉这么一堵,才想起来自己实在是没名没份,确是不好在大晚上的出现在林府里。
“呃……那好吧,玉儿,这个薛姑娘很是个利害角色,你可要小心应付她。那薛蟠在金陵强买一个小丫头,将另一个买主活活打死,如今苦主告到刑部,刑部才去抓的人,玉儿你可千万别信那薛宝钗的强辩之辞。”口上虽然说让黛玉自己去见薛宝钗,可水沐还是不放心,忙简单的将事情告诉黛玉,好让黛玉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