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身子一松,原本她是应该感到很陌生的,可奇怪的是,黛玉在水沐怀中竟然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好似千万年来就是和他如此相依相偎。
“沐哥哥,娘亲不要玉儿了!”黛玉软软的带着哭意的声音在水沐耳边响起,水沐听了心中大恸,收紧胳膊,直想把黛玉勒到自己身体中,柔声哄他道:“好玉儿,不哭,一切有沐哥哥,沐哥哥会永远陪着玉儿。”
黛玉听了这话,绷了这些日子的心情松了下来,紧搂着水沐放声大哭起来。听到黛玉哀绝的哭声,林府中人全都落下泪来,这倔强的小姐呀,终于放声哭出来了,可怜的小姐,从小就那般乖巧那般善良,对所有人都那么的善解人意,老天怎么这么狠心,让这么好的小姐这小么就没了亲娘……灵堂之外,盛开的百花听到黛玉哀痛至绝的哭声,花枝一阵摇动,顿时满地落红,枝头再无一朵绽放的花儿。
水沐陪着黛玉跪着,由着黛玉将所有的哀伤哭出来。前来吊唁的人们在灵堂前一看,见一个少年正抱着小姐,小姐一反常态,搂着少年的脖子放声大哭,那份哀伤便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再看那少年竟是穿着一身素白的王服,当今的少年亲王只有一位,就是北静王水沐,看到北静王亲来吊唁,而且和林府小姐这般亲近,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当下打定主意,要好生巴结如海,以求能得提携,有个好前程。
黛玉的哭声惊动了正帮着如海料理丧事的水溶,他知道这必是儿子到了。看一眼形如槁木的如海,水溶心中长叹,摇摇头走出门,前去灵堂。
“放开林姑娘!”水溶还没走到灵堂,便听到一声愤怒的大喝。这声音水溶并不熟悉,当下快走几步,迈入灵堂,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少年男子手执马鞭直指跪在地上抱着黛玉的水沐。水沐头也不回,只是紧紧抱着黛玉哄着,理也不理那少年。
黛玉听得这声音,抬起头来,映入朦胧泪眼的是一个未及弱冠的英俊少年,黛玉略一思忖,轻轻推开水沐,想要站起来,谁知跪得太久,腿早已木了,一个踉跄便跌倒在水沐身上。水沐急转身,将黛玉抱了个满怀。黛玉小脸惨白,低声而坚定的说道:“沐哥哥,你扶我起来。”
水沐扶起黛玉,黛玉缓缓的走到那少年面前,抬起头冷冷问道:“你是左昊?”
左昊心里一喜,忙点头道:“是,我是左昊。”
黛玉一听这话,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水沐,一头撞向左昊,口中大叫道:“你滚……”
左昊一个不防,被黛玉撞退一步,黛玉自己也因力尽向一旁跌去,水沐手疾眼快,一个闪身接住黛玉倒下来的身子,搂了她轻声说道:“玉儿,一切交给沐哥哥,他惹你生气,沐哥哥帮你教训他。”
黛玉已经满面珠泪,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道:“沐哥哥……是他……害死娘亲……”
黛玉轻轻的一句,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水沐和左昊的耳边,水沐满脸愤怒,左昊却一脸惊愕。扶着黛玉到一旁坐下,水沐指着左昊喝道:“左昊,纳命来!”说着他运足内力一拳打过去,左昊架住水沐这一拳,扭头冲着黛玉喊道:“林姑娘,如何说是我害死林夫人?”
水溶见他们就要打灵堂打起来,怒喝道:“都住手!你们要闹得林夫人在天之灵不安么!”
水沐左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与如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身着银白素袍站在门口,黛玉见水溶出现在灵堂前,跑过去拉着水溶的手泣道:“大伯伯,是他害死娘亲的。”水溶借死脱身后,特意请了江湖名匠做了一具与如海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具,假称是如海的远房大哥林啸海,与林家往来。水沐自是知道内情,左昊放在江南的探子只知道如海到淮扬后与失散已久的远房大哥相认,是以左昊也知道林啸海这个人。
水溶抱起黛玉,一双厉眼扫过左昊,左昊忽然觉得这眼神好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一时他想不起来。“玉儿,去看看你爹爹吧,这里有大伯伯。”水溶轻拍黛玉,柔声对她说道。
黛玉乖巧的点点头,从林啸海身上滑下来,走到金丝楠木棺旁,小声说道:“娘亲,玉儿去陪一会爹爹,玉儿会好好照顾爹爹的,娘亲放心。”这话让灵堂上三个男子听了都是一阵心酸,这么懂事的玉儿,上天何其忍心,让他幼年丧母。
看着黛玉转入后堂,左昊对林啸海深深一躬到地,问道:“适才林姑娘说是小侄害死林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啸海见左昊初时神情震惊,既而疑惑,看上去不似假装,他心中也有些疑虑,只冷冷说道:“弟妹服了千年天山玉莲之后,立刻毒发身亡。”
左昊“啊”的一声,身子猛然一震,抬起头惊道:“怎么可能,千年天山玉莲是神药,可医死人肉白骨,林夫人怎么可能被它毒死!”
水沐在一旁也瞪大眼睛,惊诧的看着父亲,他也知道千年天山玉莲可以治贾敏的病,可是贾敏怎么反而被千年天山玉莲毒死?
林啸海冷冷说道:“千年天山玉莲自然可以治病,可加了料了天山玉莲便是追魂索命的毒药。”
左昊听了这话,啊的大叫一声,拔腿便往外跑,水沐喝道:“站住!”只是左昊理也不理,飞一般掠出林府,在府门还撞到两个中年男子。
“算了,沐儿,让他去吧,先料理好你林婶婶的事情再说。”水溶长叹一声,按住正要飞身追出的水沐,叹道。
“大老爷,宫里的都太监总管和都中的舅老爷们来了。”林忠急匆匆走进来回禀,他真的以为林啸海是林如海的远房堂兄,况且平日里如海也对他们说过,林啸海可以作主家中的一切事情,故而他回禀过如海,见如海没有任何反应,便直接来回林啸海。
林啸海听了这话,看一眼水沐,说道:“王爷,那都太监总管必是为你来的,你且从后堂出去,会他会合,我去接二位舅老爷。”
水沐无言的点点头,由如海的书童林砚引着从后堂绕出,自去寻都太监总管齐胜。
林啸海吩咐大开中门,迎接舅老爷。中门刚开,便听一个略显苍老声音哭道:“可怜的敏妹呀,你怎么就去了……”
林啸海定睛一看,见哭的人是大舅老爷贾赦,他抖动着半白的胡子,眼睛通红,看上去很是伤心,在他身后半步,跟着的是二舅老爷贾政,贾政虽然并没哭出声来,只那黯然的神情倒比贾赦显得更真实些。
林啸海深深一躬,说道:“二位舅老爷远来,一路辛苦了。在下是如海的堂兄林啸海,如海伤心已极病倒在床,啸海受堂弟之托,料理弟妹的后事。
贾赦闻言明显的一怔,抬起眼来,眼中颇有几分责难,沉声说道:”我那敏儿妹妹虽然身子弱些,可怎么死了?“
林啸海何等心思细密,一听这话便知道了,这一位敢情不是来吊丧,而是来闹事的。于是冷眉一挑,正要回话,那知贾政听贾赦这话的意思不对,忙上前一步还礼道:”家母闻得小妹去世,痛断肝肠,命我兄弟前来送敏妹一程,请林亲家引我们去小妹灵前上柱香吧。“贾赦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只是暗自打起小算盘来。
林啸海点点头,心道:”这贾政还算个明白人。“便命人引了贾赦贾政到灵前上香,贾赦一路走来,见往来穿梭的丫环个个气质不凡,虽然只穿普通的白布孝衣,可行动举止间都带了几分贾敏的品格,不由心中大动,暗想着必要生点什么事,好从这林家弄几个丫环到手不可。贾祸政一路目不斜视,自然没发现自家哥哥的龌龊心思。
行至灵堂,见一具金丝楠木棺放在正中,贾赦不由想道:”这金丝楠木贵重无比,便是京里老王爷们去了,也有用不起的,看来这林家底子厚实,这一趟若不弄个十几万两银子,也枉费跑这一趟。
贾政一见棺材,眼泪哗的涌了出来,接过香敬上,贾政抚棺哭道:“敏妹,二哥来看你了……”一语未尽,便已泣不成声。贾赦见了,少不得也要一起哭上几声,只是他一面哭,一面拉着袖子遮了面,从袖底偷偷看灵堂上伺候的环们。
一时哭毕,黛玉已出来答礼,贾赦见黛玉长得极似贾敏,虽然小小年纪,却已露绝代风华之姿,他的身子早已酥了。贾政见了黛玉,如同见到贾敏一般,扶起跪倒在地的黛玉,好言说道:“外甥女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才是。”
黛玉这是第一次见到两位舅舅,见大舅舅看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些让人极不舒服的东西,听到二舅舅和缓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到二舅舅眼中痛苦怜惜的眼神,黛玉柔柔的泣道:“多谢二位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