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黛玉软软糯糯甜美的声音,贾赦昏花的老眼一亮,这样的声音,和敏妹小时的一模一样,真可惜啊,自从敏儿出嫁,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销魂的声音了。如果……贾赦心中因那见不得人的心法而激动起来。
“林亲家,听说北静王爷前来吊丧,不知王驾现在何处?我兄弟二人礼当前去拜见才是。”贾赦在林府丫环们身上动完心思,才想起刚才听都太监总管齐胜说北静王爷奉旨吊丧,先行一步已经进了林府,他满以为这是皇家看在他贾家的面子上才给的这份荣耀,所以大大咧咧的问道。
水溶心中对这位赦老爷烦透了,只因这是贾敏的丧事,贾赦又是娘家来人,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淡淡说道:“北静王爷何等金尊玉贵,他去哪里又岂是我林府可以安排的,少时便要接恩旨,到时大舅老爷自可拜见。”
贾赦心念又一动,问道:“我那妹婿何在,如何我们来了他也不迎?这林府的礼数还真是与众不同。”
水溶心知这是贾赦开始要生事了,便不卑不亢的拢着手淡淡说道:“堂北伤心过度,已病得卧床不起了,他有心来接二位舅老爷,只是心有余却力不足。”
贾政听了忙说道:“如海病重在床,我们理当去看他,林亲家,烦您引我们过去。”
贾赦听到如海病重,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喜色,见了林府的摆设无一不雅致贵重,一看便知价值不斐,他便在盘算林家到底有多少家产,如果林海病死了,这些家产必然全由小黛玉继承,而小黛玉除了贾府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亲戚,如此一来,只要把小黛玉接到贾府,这林家的一切就自然归了贾府,想到这里,贾赦不禁兴奋起来,看向小黛玉的眼神是又多了几分热切。
水溶冷眼看着,心中自然有一番计算,莫说如海现在只是伤心过度并无性命之忧,便是如海真有三长两短,他也绝不会让贾家算计黛玉去。
来到至如海床前,贾政见如海形如槁木,哪里还有当年那翩翩探花郎的风姿,心酸的说道:“妹婿,节哀顺变,你要好生保重身子。”
如海眼中一片死寂,一句话都不说,贾政知他悲痛欲绝,并不怪罪,哪知一向看不起如海的贾赦冷冷说道:“姑老爷好大架子,敏妹死得不明不白,今儿我们既来了,说什么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妹子如花似玉一般的人,她嫁到林家一天福也没享到,好容易你做了官,我妹子反死了……”
水溶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喝道:“大舅老爷太过份了,我堂弟伉丽情深,如今弟妹病逝,堂弟伤痛欲绝,你不说安慰于他,反而冷言相向,这便是堂堂荣国府的规矩么!你若是真心实意来吊丧,我林家自以贵宾待你,若是前来闹事,也休怪林某不客气。”水溶身处上位,自然有一番王者之气,几句掷地有声的话一说,再配上那凌厉的眼神,倒吓得贾赦不由退了一步,颤着手指着他道:“你……你……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爷面前指手划脚。”
“大老爷……”贾政眼中满是不赞同,沉声叫道,贾赦知道府里的老太君还是偏心贾政的,若他回去对老太君说些什么,只怕自己要落不是,便重重哼一声,忿恨的瞪了水溶一眼,别过头去不理这二人,只算计前面案上摆着的和田玉薰炉能值多少银子。
贾政很是尴尬,有心与如海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又碍着贾赦和林啸海在场,他一句也说不出来,看着林如海的样子,他心里一阵难过,摇摇头拉着贾赦出房去了。
下人来报,说是北静王爷要传圣旨,水溶亲自扶了如海起来,架着他来到灵堂之外,一眼看到那乌沉沉的金丝楠木棺材,如海心如刀割,痛得喘不过气来,颤抖的手紧紧攥住水溶,空洞的眼神飘忽不定,瘦得皮包骨头的身子无力的靠在水溶身上。站在香案前的水沐一见如海这般情形,忙道:“皇上口喻,林大人不必跪接圣旨。只请坐着听吧。”
水溶扶如海在灵前坐下,如海呆呆的望着贾敏的灵位,好似已经神游天外,去追寻贾敏一般。黛玉跪在如海膝下,望着憔悴已极的父亲,顿时泪飞如雨。
水沐见黛玉如此,心疼的眉头紧锁,忙道:“制曰:朕惊闻林门贾氏病逝,不胜哀痛,旧年朕从太傅读书,夫人亦常指点于朕,与朕有半师之谊,朕每念及此,心中极痛,今特追赐林门贾氏为正一品恩国夫人,谥慈懿。钦此。”
在后堂回避的贾赦贾政两兄弟听到这样的旨意,同时惊呆了,他们都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破格封赐贾敏。贾政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贾赦则眼珠子乱转,思量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旨意。
颁罢旨意,水沐快步走到如海面前,深深一躬到地,言道:“世叔,请节哀顺变。为了玉儿妹妹,您也要打起精神来,玉儿妹妹她离不开您,您不能不管她。”
黛玉听到这话,不由哀痛更甚,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得越发伤心。水沐见了心如刀绞,扶起黛玉柔声道:“玉儿,别哭了,这些日子你一定没好好歇息过,听沐哥哥的话,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世叔会好起来的。”
黛玉此时最信任的人便是水沐,听了他这话,红着眼睛点点头。水沐便唤道:“雪雁,你扶小姐回房,服侍她进些雪参粥。”
雪雁屈膝行了个礼,上前扶着黛玉,慢慢的从侧门出去,回到黛玉的绣楼之中。王嬷嬷早已端来水沐特意吩咐她熬的雪参粥,轻声哄着黛玉道:“小姐,你好歹吃一口,这是王爷命老奴为您准备的。”
黛玉勉强吃了两口,便推开碗摇头道:“嬷嬷,玉儿不想吃。”
王嬷嬷心疼的看着黛玉瘦脱形的小脸,怜惜的说道:“小姐,你不吃可怎么行?老爷现在不吃不喝,谁都不理,您若是再不吃把身子弄垮了,可让谁来照料夫人的后事?夫人生前最担心的就是小姐,若是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小姐这样,如何能安心?”
黛玉听了这话,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半空,喃喃道:“娘亲,玉儿是听话的好孩子,玉儿不要娘不安心。玉儿吃……”
听了这话,王嬷嬷和雪雁都背过身去,偷偷擦去涌出的眼泪,再回过头来,见黛玉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雪参粥,泪水却不断的落中粥中。雪雁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出去,洒下一路哭声。
王嬷嬷等黛玉吃完,服侍她漱过口,便将黛玉抱在怀中,一边轻轻晃着一边哼起了贾敏生前常唱给黛玉听的曲子。守了几天的灵,黛玉早已倦极了,听着这熟悉的曲子,黛玉噙着泪进入了梦乡。
灵堂上,水沐跪在贾敏灵前,望着灵位暗自起誓:婶婶,您请放心,沐儿会一生一世照顾玉儿,照顾世叔,为您报仇。起过誓,水沐又暗自祝祷道:婶婶,若您在天有灵,请给世叔托个梦,他如今什么都不管,玉儿妹妹好生可怜。
水沐正想着,忽见如海站起来伸手大叫道:“敏儿?是你么,敏儿……敏儿,你别走……”
水家两爷子赶紧来到如海身边,同时拉着如海的手道:“如海(世叔)你怎么了?”
如海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抓紧水溶的手道:“大哥,我见到敏儿了,我见到敏儿了。”
水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这么灵吧?”忙问道:“世叔,婶婶和您说什么了?”
水溶看了一眼儿子,眼神中略带责备之意,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问。
如海长出一口气,颓然坐回椅子,叹道:“敏儿在怪我,她怪我没有好好照顾玉儿……她说,她明白我的心思,只是我若不好生照顾玉儿,她再也不会见我。”
水溶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如何看不出如海是一心求死,如今有了贾敏的话,想来如海能振作一些了。
“玉儿……玉儿呢?”如海如梦初醒,拉着水溶的手焦急的问道。
水溶这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安抚道:“玉儿去歇着了,这些天她一直在守灵,累坏了。”
如海自责的低头说道:“都是我没用,对不起她们母女俩个。大哥,敏儿……”见如海好似要说敏儿死的事情,水溶忙拦住话头说道:“如海,你的二位舅爷就在后堂。”
如海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这些日子只因一心求死迷了心窍才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如今醒悟过来,自然能明白水溶话中之意,贾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再清楚不过了,此次前来只恐不仅仅是吊丧这么单纯。
如海站起身,转身入后堂,与贾赦贾政厮见过了,贾赦见如海又好转起来,眼中掠过一丝失望,而贾政见如海好起来,则心中欢喜,亲热的拉着如海的手道:“妹婿,敏儿已是去了,你再伤心也是无用,如今外甥女儿还小,你还要好好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