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扶着门站着,看着午后的阳光给如海,水溶,黛玉身上镶了一圈柔柔的金边,美得如画境一般,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喉头腥甜,喷出一口紫黑的血,贾敏眼睛一黑,身子一软,扑嗵一声摔倒在地上。
如海正和水溶说话,听得身后一声闷响,猛一回头,见贾敏正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几近透明,唇边满是紫黑的血。哪海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妻子抱在怀中,嘶声唤道:“敏儿,敏儿……你醒醒!”
水溶放下小黛玉,飞身到近前,也不顾男女之防,扶起贾敏的手腕便给她诊脉,一诊之下水溶面色大变,冷汗刷得涌了出来,他惊道:“敏儿中毒了!”
如海闻言顿时面无人色,颤抖着双唇问道:“什么毒?可有解药?”
水溶叹了口气,说道:“先将敏儿放到床上去,让我细细诊治。”
如海抱着妻子踉跄着走到床边,小小翼翼的放好,凝视着妻子苍白的脸容,如海只觉得心头似被重锤敲击,痛得无法呼吸。
水溶仔细查看了贾敏的面容,见她神情平静,唇角带笑,眼睑发青,面色浮着隐隐的黑气,再看指甲根部有一丝细细的黑线,取来银针试贾敏吐出的那口血,却见银针毫无变化。如海见银针不曾发黑,紧张的问道:“银针没有发黑,不是中毒吧!”
水溶重重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颗浑圆的珠子,珠子发出异样的光华,越接近贾敏吐的血,珠子发出的光便越盛,炫目的如正午的阳光一般。看到这种情形,水溶的心凉了半截。这是他特意寻来可验百毒的珠子,本想送给如海让他防身,没想到竟先给贾敏用上了。当这珠子发出刺目的光华时,那毒便是无药可解的,贾敏中的这毒,便是大罗金仙前来,也无可奈何了。
再探探贾敏的脉息,水溶心底一凉,艰难的对如海说道“这毒无药可解,敏儿已经去了,如海,你节哀顺变吧,”如海呆住了,好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定定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贾敏,只见她笑容犹在,就象睡着了一般。如海一动不动,就这么痴痴的望着……
小黛玉一直抱着桌腿,屏声静气的在一旁看着,听到水溶宣布了贾敏的死亡,小黛玉冲上前来,一脚踢到水溶小腿上,尖叫道:“你胡说,你是坏伯伯,娘亲没有事……”水溶心中极痛,他抱紧小黛玉,哽咽道:“玉儿,你娘亲……真的……去了”
“没有,敏儿没有去,她只是睡着了……”如海喃喃着,缓缓走到贾敏身边,轻柔的展开薄被为她盖好,慢慢蹲了下来,端详着贾敏含笑的脸,低声耳语道:“敏儿,你睡吧,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如海轻声说着,泪水却滑落下来,打湿了覆着贾敏的锦被。
“你骗人,你是大骗子,我不要理你……你放开我……爹爹,救命呀……”黛玉在水溶怀中大声尖叫,拼命的挣扎,对着水溶又抓又咬,水溶一言不发,只是把黛玉牢牢抱在怀中。
如海蹲在床前,只痴痴的看着贾敏,对黛玉的哭闹充耳不闻,黛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胀得通红,水溶长叹一声,一手放在黛玉背上,为她理顺气息,黛玉哭得累了,才抽泣着说道:“伯伯,你放玉儿下来好不好,玉儿要爹娘……”
水溶心中一酸,忍了许久的泪刷的落了下来。他把黛玉把到如海身边,唤道:“如海,你还有玉儿!”
黛玉跪在父亲身边,拉着如海的衣襟泣道:“爹爹,娘亲真的只是睡着了么?”
如海搂住黛玉,喑哑着声音说道:“玉儿别吵,让娘亲好好睡觉。”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箭也似的急驰在京城通往淮扬的官道上,前面马上的人正是现任北静王水沐,他得了父亲的飞鹰传书,当下什么都不顾,只和北静太妃说了一声便打马出京,一心只想着早日到江南,去见疼爱他的贾敏最后一面,去支撑那可怜的小玉儿妹妹。他回头一看,见从后面追来的竟是忠顺王世子左昊,水沐冷哼一声,也不理他,越加打马如飞,他座下的是啸龙堡从天山草场诱捕到的汗血宝马,非是一般骏马可比,不多时便将左昊远远甩在后面。左昊知道自己的马匹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汗血宝马,直恨得咬牙切齿,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这五年来,左昊处处与水沐别着来,满京城有谁人不知,小北静王爷和忠顺王世子是天生的对头,两人只要一见面,轻则唇枪舌箭,重则大打出手,便是在金銮殿上也不例外,曾在一月之中三次在金殿外动起手来,打坏宫中建筑饰物无数。为这事,皇帝水靖都要头疼死了,无论他怎么调解,这二人就是不买账,依然我行我素,无奈之下,皇帝只得以北静王爷年幼,需要用心读书为名,让他无事不必上朝,这才省下大笔的皇宫维修费用。
北静太妃听到贾敏突然辞世,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和贾敏本是手帕交,未出阁之前最是亲密的,后来贾敏跟着如海回了姑苏,才来往的少了些。原说着过几年江南稳定了,如海便会举家入家,北静太妃一直盼着这一天,也曾四处为林家看房子,选到一处离北静王府最近的宅子,北静太妃作主买了下来,本想给贾敏一个惊喜,可是如今宅子虽在,人却永远住不进去了。也无心装扮自己,北静太妃忙忙的乘了轿子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帝。水靖一听贾敏辞世,心头大恸,吐出一口鲜血来,北静王妃不曾想到皇帝会这么大的反应,慌的要传太医,水靖惨白着脸摇手低声道:“不妨事,只是血不归经,不必惊动太医。”
缓过这口气来,水靖眼圈通红,拉着北静太妃道:“王婶,沐儿是不是已经去江南了?”
北静太妃抹着眼泪说道:“他一得了信就去了,也顾不得来向皇上请旨,请皇上看在他一片至诚,不要降罪于他。”
水靖叹了口气跌坐御榻之上,闷声道:“朕也想去送师母最后一程,只是现在朕不能出京。唉……到何时朕才能随心所为,不用顾忌这个提防那个的。”
北静太妃闻言只得垂头不语,京中各方势力纠结,此时皇帝的确不宜出京。皇帝重重叹口气,说道:“算起来恩师的折子这几日也应该到了,罢了,朕命都太监总管齐胜追上沐儿,让沐儿代朕祭奠师母吧。”
北静太妃进宫来一是为了通知水靖贾敏去世的消息,二便是替水沐请罪,毕竟亲王无旨出京是大罪,若被有心人利用了,便是水靖有心保水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听了这话,北静太妃跪下道:“谢皇上不罪之恩。”
水靖叹口气,双手扶起北静太妃,黯然道:“王婶,无人时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如今朕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王婶,您只当我是以前那个靖儿吧!”
贾府得了林府送来的丧报,老祖宗史老太君当时就背过气去,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抹鼻烟的,很费了一番周折才把老太君救醒过来。史老太君一醒来便哭道:“快备车船,我要去见敏儿!”
贾赦贾政都跪下求道:“老祖宗,您禁不起这长途奔波,还是让儿子们去吧。”
老太君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一叠声的叫管家的二儿媳妇王氏打点行装,她恨不能立时飞到江南去。
王氏也跪着求道:“老太太已有了春秋,这路远迢迢的,若是有个什么,叫儿媳如何担当,求老太太不要去了。”
老太君心中痛极,啐道:“我是知道的,你一向恨敏儿,她去了可称了你的心,我可怜的敏儿呀,你怎么抛下为娘就去了……”
王氏原本对贾敏就极为不满,如今见老太太因着贾敏当众给自己没脸,心中越发恨了,暗道:“狐媚子,死了还要连累我,死的好,怎生不早些死。”可面上却越发的恭敬,连连磕头道:“媳妇不敢,求老太太明鉴。”
一番哭闹过后,老太太终因上了年纪奔波不得,只好留在都中,由贾赦贾政前往扬州吊丧。
淮扬城里满天皆素,满城的百姓都换了青衣素服,络绎不绝的前往林府。这五年来,淮扬城里的的老弱病残鳏寡孤独有谁不曾得过林府那仙人般的夫人的接济。虽然贾敏身子一直不好,可从没停止过接济穷苦百姓,至于修桥铺路之一类的事情,更是做了不知多少。况且林海坐镇江南镇慑着那起大小贪官,让他们不得不收敛些,因而江南百姓的生活都比先前要好上许多。如今听说林府夫人病逝,老百姓们自发的前去林府吊唁,去送林夫人最后一程。
林府正堂之内,贾敏正躺在那具冰冷的金丝楠木棺材里,黛玉浑身素白,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前,无声哀哭不止,原本纤瘦的身子更加虚弱,如池中一枝清荷被狂风暴雨打过一般。水沐冲进灵堂,看到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水沐虽然五年未见过黛玉,可对黛玉一点都不陌生,他一阵风似的冲到黛玉身边,扑嗵跪倒,一把将黛玉搂入怀中,紧紧的抱着黛玉道:“玉儿,沐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