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在一旁笑道:“妹妹,叔叔是特意来接我们进京的。如今叔叔又把咱们薛家的皇商给挣了回来。”
宝琴听了这话,面上虽然还笑着,眼中却掠过一丝担忧,好好儿做生意不好么,偏争什么皇商,若再有个什么事,只怕她们兄妹两个也扛不起来了。
薛孝举看出宝琴的担忧,便道:“琴儿,可是在担心这皇商难为?”
宝琴不好意思的一笑,轻道:“宝琴只是个女儿家,这种事情自然是由叔叔和哥哥做主的。”
薛蝌道:“妹妹,你先去收拾屋子好给叔叔住下,再收拾些随身穿用的东西,我这两日也将铺子里的事情交代好,咱们好跟叔叔进京去。”宝琴应了,自去收拾着。
薛蝌又满面通红的说道:“叔叔,侄儿这里破旧,求叔叔莫嫌简慢了。”
薛孝举笑道:“你这孩子还和叔叔外道,当年叔叔流落之时,有间破草棚子遮身,已经难得了。你这里虽然旧些小些却也极干净舒适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薛孝举这么说,薛蝌才放下心来,只笑道:“叔叔稍坐,侄儿去买些酒菜来,今日定要与叔叔痛饮一番。”
薛孝举笑道:“那用你亲自去买。”又对身旁的小厮道:“去醉仙楼叫一桌好席面送了来。你自回客栈里,我就住在这里了。”小厮答应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两个醉仙楼的小伙计送了一桌极丰盛的席面来。薛孝举怕宝琴不自在,便将厮打发走了,叔侄三人自在的吃酒叙谈,直吃到红日西斜才散。
席上,薛孝举见宝琴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便知她是个有见地的,心中更是喜欢了几份,只借了酒劲儿笑道:“等进了京,定要给琴儿寻个好女婿才是。”
薛蝌宝琴听了这话,不由都是脸色一暗。薛孝举见状忙拉着薛蝌问道:“怎么了?”
宝琴红着眼睛去了内室,轻轻的抽泣声传了出来。薛蝌黯然道:“当年爹爹曾为妹妹订下一门亲事,只是大伯家出了事后,人家怕受连累,已经派人来退了亲。”
“竟有这等事?男家是谁?”薛孝举拍着桌子怒道。
薛蝌叹了口气,说道:“京城梅翰林家。”
“是他家,蝌儿你放心,等到了京城,叔叔一定为琴儿出这口气,我薛家的女儿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薛孝举知道那梅翰林是从科举上出身,因无甚背景,也不过混了个四品京官。想起去年梅家二公子才娶的亲,便又问道:“原来定的可是梅家老二?”
薛蝌点了点头。薛孝举面色沉沉,对内室的宝琴喊道:“琴儿你别哭,那梅家算个什么,叔叔一定给你找一户更好的。”
宝琴擦了泪,轻轻走出来,对薛孝举道:“琴儿多谢三叔。可琴儿是被人退亲之人,只等哥哥娶了嫂子,有人操持家业,琴儿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三叔不用为琴儿操心了。”
“那怎么行,琴儿你还小,可不许有这种想法。”薛孝举忙道。
薛蝌亦道:“妹妹快别这么想,哥哥那怕一辈子都不娶亲,也不能让你去做姑子。”
薛孝举道:“看你们这兄妹两个,尽说胡话,万事有叔叔在,想这些没用的做甚。你们只跟我进京去,保管各有好前程。”
薛蝌尽快将铺子安置好了,三天之后,这兄妹两个便跟薛孝举动身往京城里去了。这日行到瓜洲渡头时,已是暮色四合,薛孝举便道:“赶了几日路,大家也都累了,便在此歇上两日,后天再过江。”
寻了一间干净轩敞的客店,薛家叔侄三人便安顿了下来,宝琴只在房中做针线,薛蝌则陪着薛孝举叫了一桌子小菜,两壶好酒,对月饮酒。
瓜洲渡口外有一座深山,半山腰有一间破败的古寺,如练的月华笼罩下,凭空出现了一个背着只破口袋的癞头和尚。
癞头和尚手一招,一个乌金色闪着妖异之光的钗子便从袋中飞了出来。和尚沉声道:“六年之期已满,今日便是助你化形之时。”
那钗子嗡嗡颤动,一个含恨带怨的声音传出来,“请问仙师,信女是否能随意化形?”
癞头和尚道:“你可随意变回本体,但只能有一种化形,只可化为女体。你可想好了要变成什么样子?”
那钗子在半空里颤动良久,方道:“仙师,薛家如今是什么样子?”
癞头和尚满意了点了点头,说道:“薛家老三如今是皇商,他接了薛蝌薛宝琴兄妹到京城去,如今正在山下瓜洲渡头歇脚。”
钗子停在半空里,过了一小会儿,说道:“薛宝钗已经阴世之鬼,我不能以本来面目出现,求仙师将我变成宝琴的样子,也好跟进京去。”
癞头和尚点点头,一手引月华,一面向乌金钗子打出一道灵符,只见月华大盛,将钗子笼罩其间,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只听得一阵阵痛苦的低吼,及至月华散尽,吼声停息,癞头和尚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绝美的女子,一袭粉白轻纱衣裙将那完美的曲线烘托的淋漓尽致。倒是癞头和尚的道心也不由的一颤。
“宝钗多谢仙师成全。”吸得薛宝钗二魂四魄的钗子在冲天怨气中苦熬六年,今日终于化人,她步步生姿,摇摇地走到癞头和尚面前,风情万种的拜下,伏在他的脚边娇声说道,那声音里天生便带了一丝魅惑。
癞头和尚哈哈大笑道:“好好,有你去,本御大事可成。”
宝钗抬起头来,一双勾魂的眼睛秋波流转,一股子甜丝丝冷森森的香气便袭向癞头和尚,她娇声道:“宝钗愿为仙叔效力。”
癞头和尚忽然沉下脸来,冷声道:“不要对本御施这手段,本御造就得你,自然也毁得了你。”
宝钗一凛,忙收敛了气息,伏地道:“婢子尚缺一魂二魄,求仙师成全。”
癞头和尚哼了一声,丢下一只小玉瓶道:“这里有三颗冷香丸,每年七月十五子时服一颗,可保你三年。你且好生办本御吩咐的事。”
宝钗忙收了玉瓶,这会儿她可不敢有什么想法,只伏地道:“奴婢听仙叔的吩咐。”
癞头和尚道:“本御要你先去贾家,窃得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再入北静王府,相机取北静王的元气。你若办好这两件事,本御自当渡你成仙,不坠轮回永享仙福。”
宝钗想到贾家,林黛玉,想到自己一家的悲惨遭遇,那冲天的恨意便不能遏止,当下便道:“奴婢谨遵仙师法喻。”
癞头和尚又道:“本御知道你还恨皇后,可这三年之中,你不许动皇后一丝一毫,三年之后,皇后可任你处置。”
宝钗大喜,忙叩头道:“多谢仙师成全。”
癞头和尚又冷声道:“你此去京城,需得小心谨慎,京城里自有高人异士,若是被人捉了打回原形,本御绝不会救你。”
宝钗正想着如何报复,忽听癞头和尚这样说,不由打了个冷颤,才惊觉自己虽然化身为人,可到底已不是人了。
癞头和尚破袖一挥,宝钗身上的轻纱衣服就变做粉红的软缎衫裙,披散的长发也盘成双螺髻,发间亦多了几样小巧珠饰。“去吧……”手一挥,宝钗便凭空飞起,遥遥远去。
客栈之中,宝琴正做起针钱,做了一会子,她抬起头来,幽幽叹一声气。宝钗在外面看得清楚,见宝琴眉间满是忧愁,不由暗自奇怪,在她的记忆中,宝琴素来是极爱笑的,是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这六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宝钗站在外面细想了一番,轻轻敲响宝琴的房门,就在宝琴开门的一瞬间,宝钗摇身化做一枚和宝琴头上金钗一模一样的钗子,嗖的进了屋子,轻轻落在妆台之中。
宝琴开门,见门外无人,不由奇道:“难道是风?”也没有多想,只拴好门自回去做针线。直做到戌时三刻,宝琴才收拾了睡下。次日一早,宝琴起来梳妆,顺手便将宝钗化的那枚金骗簪入发间,宝钗心喜,这下子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探听了。
宝琴下了楼,薛孝举见宝琴眼睛微红,知道她必是做针线做太久了,便笑道:“琴儿,咱们家也不缺什么,你何必每晚做得这么辛苦,看眼睛都眍了,让人看了心疼。”
宝琴笑道:“原是做惯了,也没觉得什么。琴儿撑得住,叔叔别为琴儿担心。”
宝钗听了这话,心中暗自惊讶,当年自家的生意可是全给了这兄妹俩个,怎么还会到了这般地步?
薛蝌亦满是歉意的说道:“都是哥哥没用,还要让琴儿做针线帮补家计。”
薛孝举道:“都是叔叔没早些找到你们,让你们两个受苦了,日后叔叔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再不让你们受委屈。”
宝琴忙笑道:“如今跟着叔叔,自是不愁的,琴儿昨儿给叔叔做了双鞋子,还有几针就做得了,回头送来给叔叔试一试,也算侄女儿的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