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该喝安胎药了。”抱琴捧着一只薄胎汝窑白瓷小碗送到元春面前,低眉顺眼的说道。
元春看着那黑黑的药汁子,皱着眉一饮而尽,忙叫道:“快拿蜜枣来,这药越来越苦了。”
抱琴忙送上蜜枣,元春忙忙含在嘴里,才稍稍去了那苦苦的味道。抱琴见元春吃下蜜枣,眼中微露出一丝喜色。她每日都要吃上三颗这种蜜枣,如此再吃上半个月,元春腹中的孩子就会自然死亡,她只要办妥了这事,皇后自会给她指个不错的夫婿,放她出宫去。她便再不用过这种日日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拉着抱琴,元春忧心的说道:“也不知家里怎么样了,太太到底被判了什么罪,我如今被关在这里,竟是什么都不能知道的。”
抱琴淡淡道:“奴婢也同娘娘一样,不准离开仪兰殿半步,娘娘不知道的,奴婢也不知道。”
元春叹了口气,抱怨道:“皇上竟真的不念骨肉之情么?我怀的可是他的孩子,如何这么狠心。”
抱琴心里冷冷一笑,暗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皇上拢共就临幸了你一次,还嫌你伺候的不好不让你留种的,能怀上孩子那是你的运气,竟然还贪心的想那么多,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真真是好笑。”
元春也不看抱琴一眼,只自顾自的说道,这些日子宫女们见她失了势,也都不爱搭理她,渐渐的,元春这里也就剩下抱琴陪着她,偏抱琴也不是个多话的,因而她便有了这自言自语的毛病。
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李公公带人来摆了膳,看着元春用了,只道一声元贵人安罢吧,便领着人出去了。
元春只楞楞的看着烛火发呆,好半天才道:“我要睡了。”抱琴只得服侍着元春洗漱了,打发她上了床,自己便去了外间上夜。如今元春身边也不敢留其他的人,竟是事事都得由她来做的。
子夜时分,一道黑影摸到凤藻宫,但见着黑影极熟悉宫里的地形,轻巧的避过宫里的侍卫,悄悄潜进了元春的寝室。
那黑影将外间的抱琴打晕,用核桃塞了口,又五花大绑起来,拎着她进了元春的房间。
元春身怀有孕,睡得自然不踏实,恍忽看见有人在帐子外面,她还以为是抱琴,便坐起身来叫道:“抱琴,倒杯茶来。”
帐幔蓦得被撩开,架子上的烛光刺入元春的眼中,元春迷迷糊糊的骂道:“死丫头,做什么?”声音未落,元春只觉得肩上一沉,一股寒气从颈子上透了过来,她吓得张大眼睛,这才看清一个浑身裹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持寒光闪闪的钢刀,正压着她的肩,横在脖子上。
“你……你……你是谁?”元春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颤声问道。
那人右手持刀,左手上拿了个铁核桃,他左手在元春胸前一撞,元春吃疼,“啊”的一声想要叫出来,却被那蒙面人飞速的塞进铁核桃,再也叫不出来了。
将元春也五花大绑了起来,押她在地上跪倒,这蒙面人从怀里珍而重之的取出一个黑漆牌位,轻轻的放到桌上,才开口轻声道:“小瑶,你英灵不远,且看哥哥给你报仇。”
元春大惊,一双眼里满是恐惧,她知道这人是谁了。她就是被自己逼死的小瑶的亲哥哥,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小瑶是自己逼死的。不由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用眼睛看着那蒙面人,双泪直流。蒙面人转过身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冷冷开口道:“我来问你,你只点头或摇头。”
元春忙拼命点头,口虽不能言,可眼里流露出楚楚动人的哀求却极勾人,任是个男子看了,都会动心。
小瑶的哥哥极怒,反手便是一个耳光,只打得元春耳朵嗡嗡直响,他冷声道:“收起你这狐媚子的表情。”
“是你打碎了太后的青玉观音?”小瑶的哥哥沉声问道。
元春忙摇头,小瑶哥哥抬腿便是一脚,正踢到元春的小腹上,元春肚子一阵巨痛,一阵阵收紧的感觉传来,元春只觉得腿间温热一片,脸上顿时变颜色,这……这是要小产。
小瑶哥哥可不管这些,又问道:“是你打碎了太后的青玉观音?”元春蜷着身子,吃力的点点头。
小瑶哥哥又道:“小瑶看见了?”元春又点点头。
恨得钢牙紧咬,小瑶哥哥又道:“你逼着小瑶承认是她打碎青玉观音,还用我的性命前程威胁她,逼她写下认罪书,再逼她自杀,是不是!”小瑶哥哥几近颠狂的将元春提起来,恨声问道。
元春这会儿肚子疼得已经不行了,她慌乱的点着头,直想哀求小瑶哥哥把自己放到床上去,动了胎气,这孩子还不知能不能保住,这可是她最后的护身符。只是口里堵着铁核桃,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很好。”小瑶哥哥将元春往地上一摔,元春的身子重重砸到地上,虽然有地毯,仍是摔得不轻,元春只觉得那股温热的东西流得更快了,肚子更是一直坠疼着。
将抱琴打醒,小瑶哥哥又道:“那一日,是你把小瑶拖到房中的。”3
抱琴瞪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瑶哥哥捏着抱琴的腕子,二指一错,抱琴便疼的眼泪横流,这分筋错骨手便是个健壮的男人都吃不消,更不必说抱琴这从没受过苦的头等大丫环。
“是也不是?”小瑶哥哥从牙逢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阴冷的如地狱来客。
抱琴流着泪点点头,小瑶哥哥把元春和抱琴拎到小瑶的灵位前,抱琴倒是机灵,忙重重的磕下头去,元春疼得连跪都跪不稳,如何还能磕头,小瑶哥哥便在她后腰又补了一脚,元春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前仆倒在地上。
小瑶哥哥看看元春身底下的血,冷冷道:“我今日不杀你们,那太便宜你们了,没保住皇嗣,我看今后你们还怎么在宫里渡日,你们只管对别人说这是我全做的,没关系,只要有人相信。你们听好了,你们这两条狗命是我的,我爱什么时候来取便什么时候来取,我不来取,便给我好生留着……”说完便扬长而去。
元春疼的直看向抱琴,可口中被塞了铁核桃,又说不出话来,抱琴此时心念百转,脸色亦是变了数变,到底要怎么办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权衡了半天,她终于定下心来,冲着元春点点头,强撑着挪到床边上,就着方方正正的床腿棱角,费了老半天的事才将手上的粗麻绳子磨断。取出口中的铁核桃,抱琴忙到元春的身边,将她扶起来,先给她解开绳子,元春忙拿出口中的铁核桃,哀哀呼痛,直叫着让抱琴去传太医。
抱琴也不说话,只吃力的将元春扶回床上,又就着盆里的残水给元春胡乱洗去脸上的血迹,才淡淡问道:“娘娘,可怎么同太医说呢?说有人来行刺,娘娘才动了胎气?”
元春捧着肚子,哀声急道:“不管怎么说,先传太医来救龙子要紧。”
抱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轻道:“守护娘娘不力,奴婢可是死罪呢。还求娘娘先救奴婢一救,奴婢才有胆子去请太医。”
元春难以置信的瞪着抱琴,想不到此时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抱琴却毫不在意,仍是淡淡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是奴婢从娘娘身上学到的,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娘娘替奴婢担待了,奴婢才敢去请太医。”
元春只得点头道:“好,我……啊……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快去……啊……”这时她的肚子疼得一阵紧似一阵,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抱琴见元春身下的血越来越多,估计自己又拖了这么久,这孩子再是活不成的,才将房子收拾了,出了元春寝室,小跑几步,到了仪兰殿大门口佯做焦急的对侍卫叫道:“娘娘不好了,怕是要小产,速去传太医。”
侍卫一听这话,忙飞奔去传太医,又有太侍跑去禀报给李公公。李公公原正睡着,这一吓便惊得什么磕睡都没有了,只抓了衣裳便向仪兰殿跑去。到了仪兰殿内,远远得便听到元春的呼号之声,李公公慌道:“白日里还好好的,如何就这样了?这可怎生是好……”
正问着,太医也衣冠不正的跑了来,显见也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李公公一把抓住太医道:“快……快去看看……务必要住龙子……”
太医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忙奔进元春寝室,一进屋子,那浓浓血腥气便扑鼻而来,太医心里一沉,这样重的血气,只怕……
元春蜷在床上只抱着肚子哭喊,太医过去一看,心中着慌,再一把脉,顿时摇头,起身说道:“叫接生嬷嬷来吧。”
说完便离开床前,自去开方子。李公公一听这话,心凉半截。忙打发人去叫接生嬷嬷,他则亲自去了太后宫中禀报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