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几人也不再故作矜持,站立栏后,关注楼下的“战事”。
高台之上,只余一方方几,几上笔墨纸砚齐全,高台周围隐隐而现的翠竹,更增添了比试的意境。
一个身着天蓝儒士宽袍,手摇折扇的年轻男子,率先登上高台,右手提笔,泼墨挥毫,一首诗已然跃然纸上。
风鸣辰练过铭咒,所在的位置正对方几,虽然有些远,但对风鸣辰来说要看清那人写得东西轻而易举。
“院口新旧修长竹,只喜累日衍万竿。
虚心方能留劲节,织风编雨不知倦。”轻轻念出,好让众人都听个明白。
“倒是好诗,但是寓意浅了些。”信王听罢,评价很直接,却也符合众人心思。虽是赞美竹的品格,没有任何不妥,却也失了一份深意,对于这群习惯于明枪暗箭阴谋权术的人来说。
说话间,风鸣辰见一个褐色布衣的人上台执笔,左手提起宽大的衣袖,右手运笔,更显得人的消瘦。
“独处幽篁里,弄琴复长啸。草木本无情,明日来相照。倒是符合这人气质样貌。”铭锦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自由出入的,虽然这人衣着简朴,但气质清幽沉静,目明清朗,不是热衷权势名利之人,可能单纯的切磋吧,这种人他们是不会用的,招揽这些人只会给他们留下个招贤纳士的美名,对朝堂真都没什么实质帮助。
“波涛宦海几飘蓬,种竹关门学画工。
自笑一身浑是胆,挥毫依旧爱狂风。”
好诗,有气魄,但是过于轻狂了。胜在年轻,若假以时日,想来能够成为一把利器。众人心中忖度着,没有开口回应,却也暗暗注意这写诗之人。
风鸣辰隐隐皱眉,怎么回事,东方岳怎么还没到?
没错,这场戏就是唱给身边这几人听的。她需要更强大的势力,朝中仅有陆飞宏、莫云深、莫青舟还是挑不起大梁,有太多老狐狸在上面压着这些年轻人。而且很快她要跟皇帝做一笔交易,不论成功与否,都需暂时离开京城。而皇储之争一朝一夕都可能风云突变,必须要有一个够分量的人压阵。
自己这边能用之人已经不多了,所以今天才行一招险棋。好在这些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小混乱那不如大混乱,小事化大,浑水摸鱼,就会降低他们对东方岳的疑心。再抬出古东方家的金子招牌,不怕他们不中招。等到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以东方的智慧,还怕玩不转吗?
眼神突然一亮,嘴唇微微一翘,这个东方——
月白儒袍,广袖长领,发丝一丝不苟但不显刻板,袍带飘飘,手持沉木骨纸扇,左手轻摇,右手后负,气定神闲地登上高台。
立在桌前,到没有立即动笔,看得人群一阵骚动,想来这样一个贤者模样的人物不会只有花架子吧。
还是没用动笔,骚动范围越来越大,却不包括风鸣辰这几人,摸爬滚打这些年,不是年轻气盛的小子了。
风鸣辰笑意更胜,这东方真是会吊人胃口,就像那撒饵藏钩的垂钓者,把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稳健自得,就等着鱼儿咬钩。
“魄盖冰霜劲尚余,江边肃然列仙癯。
清寒逼入人肌骨,半点尘埃住得无。
溪光竹声入画来,溪桥入帘剑更奇。
诸君莫论无肉瘦,闭门可忍千年饥。”一气呵成,却不见收笔。
“风味既淡泊,颜色不斌媚。孤生崖谷间,有此凌云志。竟然是两首?好字!”苍劲有力,大开大合,骨气洞达。
而那人潇洒地投下笔,转身离去。
呵呵,轮到自己出场了。“先生留步!”语罢,风鸣辰一撩竹帘,起身跃下。
东方岳闻声停步,缓缓转身,纸扇轻摇,微笑着看着对方,带着陌生的疏离。
风鸣辰取开镇纸,从桌上捧起宣纸,赞赏的眼光落在东方身上。大家都在看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好字!”
晕!听这话,周围看热闹之人又是一阵骚动。这人有病吧,人家是在斗诗,你看人家的字!
其实不怪风鸣辰,从前世起,风鸣辰在文学上的造诣就不算高,这世书本都是文言文,之乎者也的文绉绉,她更不感兴趣。充其量就是能品品别人的诗文,其实这也是靠多年的生活阅历,倒是文件、合同、武功秘籍、药典毒经什么的看得那叫一得心应手,剩余的什么意境、炼字、平仄,压根不在乎。
依风鸣辰看,虽说诗文可以言志抒情,但是有些人太过矫情,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了顺应趋势,掩饰自己的本性,修饰得是金玉其外,无法正确的判断其内在。就应该像合同那样,简明扼要,没有漏洞的严密,这才是她喜欢的类型。
而书法,自从练习开始,就是你的手指、身体、思想的真实反映,本性潇洒不羁,写出的字都带着行云流水的飘逸;性格豪放洒脱,脱不了龙飞凤舞般的张狂;秉性严谨,字迹规整收敛别有风骨;性情坚毅,力透纸背苍劲有力……
这些字里,有傲骨有俊逸有内敛,就是东方这个人。
轻吹未干的笔墨,左手一扬,将纸张送到三楼风鸣渊等人手中,那些人也都是人精呢。
“在下佩服先生一手好字,我本酷爱书法之人,能否有幸请先生过府一叙?”风鸣辰移步走下高台,拱手朗声问道。不信你们还不上钩!心思关注着楼上。
“在下今日还有事,看到如此多的才俊,实在心里欢喜,忍不住献丑了。公子青睐在下记在心里了,我现居京城,有缘自会相见,告辞了。”
不恃才傲物,又矜持谨慎。见字如见人,难怪小九会对这人另眼相看。太子几人心里都暗自忖度着:现居京城,那就是说他不是京城人士,难怪这样的人物以前没有发觉。
老三、老五、老八心里盘算着,小九与太子的关系可谓亲厚,决不能让她捷足先登喽,否则太子那边就又会得一员大将。对,回去就让人查查,只要在京城就跑不了。
只有对风鸣辰的本性有了一些了解的晋王老六,沉默不变。她这次又玩什么花样?故意把他们兄弟几人召集起来,突然冒出的厉害人物,不信跟她没关系。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风鸣辰、东方岳的这招险棋有点急进了,若是其他几人此时也能意识到这点,日后也不至于被风鸣辰牵着鼻子走。什么叫为人添做嫁衣裳?这就叫自作自受。
“公主,有消息了。”皇宫辰祈殿,小叶将手里的水果盘放在风鸣辰身侧的小桌上,压低声音对一派悠然自得模样的风鸣辰回道。
风鸣辰微睁开双眼,小叶就感觉一道精光射出。催动内力,将耳力弥散四周,最近的盯梢人在距离这里五十米外的树上,看来他们对皇宫的防卫很放心。又缓缓闭上眼睛,轻“恩”了一声,示意小叶可以开始了。
“蔺大侠传来消息说,今天下午就会抵京。你要的那两人也带来了,不过暂时还没有花长老的消息。”小叶假意拨着水果,在风鸣辰耳边轻语。
吞下一瓣橘子,不易觉察地轻叹一口气。相处下来,花在云比与前世的风正扬十分相像的朱明图更给她弟弟的感觉,任性、直率、武功高强,虽说是魔头却比她们这些人都干净。他不过是杀人的刀,而她们却是握刀的手。敢爱敢恨,恩怨分明的性子,不服礼教,妄自而行,真是——恩——很可爱呢!
“如果声音再动听一点的话。”不自觉自语出声,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此时正急于赶路的花在天突然爆出几个喷嚏,差点没撒开缰绳,暗骂一声。
夜里,京城卧烟楼灯火阑珊,整个一条街上都弥漫着腻人的脂粉味,莺莺燕燕,“鸟语花香”啊。
一个样貌普通,面色有些苍白,浑身脂粉味,一看就是纨绔的公子哥晃进卧烟楼。热情洋溢的老鸨华丽丽地飞扑过来,一看这打扮就是只肥羊,肥羊当然是来宰的。
随着老鸨在一旁带路,装作不经意间露出块近乎白色的牌牌,又迅速收起,旁边无人发觉。
能够派在京城的,必有过人之处。老鸨先是一愣,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翻,旋即明白了什么,继续热情地介绍着楼里的特色,招呼着姑娘客人,没有丝毫不妥。
上了二楼,将少年引进一间包间,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关上房门。
“教主。”退去满脸笑意与媚态,单膝跪地,姿态严肃有力,有规有矩,判若两人。
“恩,起来吧。干得不错,要多加谨慎,京城鱼龙混杂,我会多派些人手与你,一个女子,的确为难你了。”此人正是易容而出的风鸣辰无疑。
“能为教主效力,属下万死不辞!”得到顶头的顶头上司的关怀与肯定,自然是十分激动。他们这些分坛的人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二使,当然是比起见到最上层的那些大人物的次数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