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始终总是这么出人意料。风鸣洵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眼神幽暗,看着高台之上的人。
“这本册子,想必大家都很好奇,是二哥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东西。”配合着低沉的语气,眼神也暗淡下来,似有说不尽的哀伤,她不是真的无情啊。
被风鸣辰陡然转变的风格搞得摸不清头脑,众大臣齐齐下跪,“逝者已矣,请公主、各位王爷节哀。”
看着那些惟妙惟肖的愁容,里面有几分是真的悲恸?就算有点哀情,恐怕也是悲哀自己的仕途被打断,本来太子登基,他们这些亲信,自然也会鸡犬升天。天家无真情,一点不假。
“对父皇和二哥的国葬,请礼部尚书上官大人和七哥(职属礼部)尽快定案,父皇有口谕——正值两国交战,一切从简——但是也不要折损了皇家的仪表。”
对于风鸣辰目前主持大局,当然会有人不满,就算轮,不说众位王爷,上面还有明帝的兄弟瑞王爷,哪轮的着公主说话,但是目前的局势,任谁也没有胆量挑战这个煞神的忍耐力。
另外,虽然辈分上说不过去,但其他几位年轻王爷的处境很是微妙,瑞王又没有什么反对的态度,他们做臣子的当然不会没事找晦气。
“微臣自当竭尽所能。”上官鸿出列领命。
“那么,咱们就算算另外一笔账了。”声音突然一冷,就觉得本来就充盈着血腥味的压抑的宫殿中,温度又降低几分。
“去年沧州旱灾,户部拨款二十万两用于赈灾。但是我与父皇回京途中,发现至今仍旧饥民遍野,饿殍横尸,民不聊生。究竟是怎么回事!相信诸位大臣心里,有人比我清楚!”
空旷的大殿回荡着风鸣辰震怒的声音,配上她衣前红到发黑的血迹,一些大臣只觉得身体一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实际到账只有十三万,真正进到百姓手中不超过六万两。沧州从太守起,全郡十六个县,县丞、通判大大小小三十余位官员,竟有二十二位参与赈灾银两的层层盘剥,从他们府中查抄的真金白银,粗略统计不少于四十万两。
最高不过正四品的太守,为官十年,怎么能有这么多的私银?二十万中只有六万用到百姓身上,整整差了十四万两白银,真是大胆,胆大包天!”
“不杀他们难平众怒,不除掉这些贪官污吏何以正国威!此前我已请得皇令,将沧州涉贪官员全部斩首示众,以消民怨。没想到,一个沧州之案竟查出这么多牵连!”
将手中的册子狠狠摔倒众人面前,“在云,读给他们听听,看看都是些什么人,都看看大暻朝养了些什么人!”一掌拍向身侧的龙案,一声闷响,重重砸在某些大臣的心上。
上下官员满堂震惊。一个州郡上上下下二十几位朝廷命官,虽说当时与皇帝同行,但毕竟还是太子监国,连声招呼都没打,她就这么轻轻松松说杀就杀,还全部抄了家?
风鸣辰,她又是如何做到的——直到今日,若不是她自己讲出,朝廷还不会知晓,一州之内的官员几乎被她斩杀一空,全杀了啊。
就算是皇帝授意,没有足够的本事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而且,那空缺的职位又是如何解决的?不会是朝中哪股势力,否则朝廷早就会被惊动了。
“林正清、赵明远、陈平、郎昆、何书杰、宋月儒,你们可有话说!”风鸣辰扬眉怒对。
听着册本上一笔一笔账目明细的记录,已经有人瘫软在地,谁会想到,连逢突变之后,风鸣辰竟然还要清洗朝廷党伐,这不是乱上加乱,更令人人心惶惶吗?
这回连瑞王都有些不赞同了,太乱来了,这种时候应该以安抚为先,以大局为重,维持朝中稳定,就算这些人真的有罪,朝中一下子砍掉这么多人,空缺由谁来补?
几次暗示,风鸣辰像是有意忽略瑞王提醒的眼光,依旧态度强硬,彻底让这些人服罪撤职才肯罢休。
东方岳已经觉察到风鸣此行的怪异,还是她另有什么想法?
就是因为大家都有这种侥幸的想法,风鸣辰才要雷厉风行得执行到底,今天,她就要在所有官员的心里,牢牢打上畏惧的印记,不要妄图与风鸣辰作对,不要试图阻碍风鸣辰要做的事,否则,等待你的永远不会有好下场。该死的人一定会死,没有什么能阻拦风鸣辰的屠刀。
看着被侍卫拖下去的官员,风鸣辰心中冷笑,宁王一边的人。接下来就是诚王,将你们的触手全部斩断,看看你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东方岳已经看出点苗头。风鸣辰这是想趁机一并打压削弱诚王、平王、宁王的势力,一来所有的亲王势力都被削减,保持相互的制衡,谁想出头也难。
二来,剩下的空缺,用脚指头想也清楚,风鸣辰敢这么大刀阔斧的干,心中一定已有定案。虽然不知道填补空缺的都是些什么人,但一定与风鸣辰脱不了关系。这样一来,风鸣辰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大大增加,她今后在朝中的分量,可以说举足轻重。
下面相互制衡,上面有人镇压,短时间维持朝廷体制的正常运转不是难事。自己要不要配合她在大臣中制造点舆论攻势,好让臣子们少兴起点风浪?
好家伙,尽然存的这样的心思!瑞王风宇炎这下终于转过来了,风鸣辰是想维持多王并存的局面,严密控制上层,将权利打散,就算没有皇帝,朝廷也乱不起来。
同时,没有皇帝,也就没有压制风鸣辰的力量,她就有机会横插一脚,慢慢巩固她在朝中的势力。但是她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真的想称皇吗?毕竟是个女子啊,就算能力再强,千百年来也没有出过一个女皇啊。
早朝终于在大臣的战战兢兢中结束了,今天发生的太多事情需要慢慢消化,皇室接二连三的折损,横空出世的镇国公主,以后的道路真的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不像以往早朝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猜度着圣意,心照不宣地笑谈着皇帝的新令,慢悠悠的晃出宫门。现在是全部各走各的,低头不语,逃也似的飞奔出宫,看着严密的守卫军队,压抑得慌。
总有这么种感觉,今天能活下来,简直是祖宗保佑,从来没见过一日早朝会死这么多人,看看那汉白玉的地面,还能看到一片一片的红印。
也从没遇到过这么多同僚,顷刻之间变成阶下囚,斩的斩,关的关,不管是对头冤家还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尤其做过什么亏心事的,小心肝扑腾扑腾的。就在风鸣辰宣布退朝时,才感觉到六识又回来了,呼吸困难,冷汗直冒,整个身体都是虚软的,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再过几年就辞官不干了,回家种地,再也不招这担惊受怕的活了。一些老臣边走边愤愤地想着。
花在云跟在风鸣辰身后往后宫走去,一路无声。转过正光殿的回廊,风鸣辰突然停住脚步,身体一个踉跄,伸手撑住身侧的石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咸腥味涌上喉头。
“公主,怎么了?”花在云一个箭步上前,擎起风鸣辰的右腕,脉象简直是杂乱无章,忽强忽弱,时快时慢,心中大骇,风鸣辰的身体现在还能站着行走,已经全凭她的意志在支撑着,可以想见她身体的亏损有多严重。
风鸣辰闭眼吐息,平复一下胸腹奔涌的气血。抽回被花在云抓着的手,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睁开双眼,撑在柱子上以保持身体平衡的左手用力,重新直立起身,睁开双眼,一片清冷威严。
“不要声张出去,现在的局势——太乱了。”
将染血的手指缩进宽大的绣袍,挺拔的身姿,从石柱后走出,就像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花在云清楚,现在京中的兵力基本都掌握在风鸣辰手中,今天是她强行压制住所有反对的声音,一旦她身体的情况透露出去,想来她的几位兄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然心里清楚,但是看着眼前之人强装无事,昂头挺胸的走在朱红的宫墙之中,凭着一抹浅黄,撑开这一整片天空,心里一阵阵酸涩,问什么始终不肯示弱呢,哪怕在无人的时候,就因为他不是他吗?真的没有人能代替蔺相天吗?
右手中风鸣辰冰凉的温度还没有淡去,藏在袖底的拳头,越握越紧。心中更担心她的身体,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休养好,而后与明帝对峙,长途奔波返京,布置安排处理朝政,刚刚又经过一场生死之斗,风鸣辰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以说若不是长年练武,小时候补品不断,身体底子扎实,换作其他人,早就折腾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