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两三千人聚集在一个大厅里,这个大厅是为开会而准备的。不久,一个身穿教袍的神甫走上讲演台。在场的人都摘掉帽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他讲话。他讲道:
“全能之主!万军之主!当我们的祖先维护自己的民族独立的神圣权利时,是您让他们的信心更加坚定并指导了他们的行动。您让他们打败了可恨的压迫者,将和平与自由赐予我国人民。啊,主啊!请您把恩慈的目光转到另一个半球,垂怜俯视一下如今仍像我们以前那样为捍卫权利而进行战斗的英雄民族吧!主啊!既然您用同样的模式创造了整个人类,那就不要让暴政将您的创造毁坏,不要在世上建立不平。全能之主!请您对波兰人的命运关注一下,让他们自由吧!愿您的智慧给他们的筹划以启示,愿您的力量对他们的行动以支持。让他们的敌人感到恐惧,让试图瓜分他们的列强分裂,不要让已被世人目睹50多年的不义之举再继续发展。主啊!您的强大的手,好像掌握着世人的心一样,同样掌握着各民族的心。愿您把同盟者唤起,让他们为正义的神圣事业而战斗,让法兰西民族从其领袖创造的无为状态中走出来,再一次带头为世界的自由而斗争。
“啊!主啊!请您不要离开我们,俯允我们可以永远成为世界上最虔诚和最自由的民族。
“全能之主!请您今天对我们的祈求予以满足:拯救波兰人吧!我们以您的爱子的名义,即以为了拯救全人类而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的名义,向您提出这个请求。阿门!”
全场虔诚地齐呼:“阿门!”
宗教信仰对美国政治社会的间接影响
各教派一致主张的基督教道德——宗教对美国民情的影响——对婚姻关系的尊重——宗教是如何把美国人的想象力局限在某些范围内和节制美国人的激情的——美国人对宗教的政治功用怎样看——美国人为扩大和确保宗教的权威所进行的努力
方才我讲述了宗教对美国的政治产生的直接影响。我认为,在这方面宗教的间接影响更为强大,而且别看它对自由避而不谈,却很好地教导了美国人掌握行使自由的技巧。
美国有不胜枚举的教派。虽然各教派在对它们所应崇敬的创世主的礼拜仪式上有所不同,然而在人跟人之间的义务上却意见一致。所以,虽然各教派用各自的方式去崇敬上帝,却都以上帝的名义去对同一道德予以阐释。对一个人而言,教派可能十分重要,然而对整个社会来说却并非是这样。对来世,社会既无所惧,又无所望。对社会来说,最重要的是全体公民信奉宗教,而不是全体公民信奉什么教派。况且在美国这样的社会,所有的教派都处在基督教的大一统之中,基督教的道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以认为,一些美国人主要是出于习惯,而非出自信仰来奉行崇敬上帝的某种礼拜仪式。此外在美国,主权者必须信奉宗教,因此伪装信教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然而,美国依旧是基督教处处都能够对人们的灵魂产生强大的实在影响的国度,而且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表明它比宗教更对人有利和合乎人性,因而这个国家在宗教的影响下,已经成为最文明和最自由的国家。
我曾经提及,美国的神职人员全都主张公民自由,甚至不同意信教自由的那些人也不例外。然而,他们并不对任何一个特定的政治派系予以支持。他们对政治漠不关心,也不参与党派之间的钩心斗角。所以,不能说宗教对美国的法律和政治见解都有影响,然而它却在引导民情,而且通过约束家庭进而对国家产生约束作用。
我没有一刻怀疑,美国的民情表现出的极端严肃性,首先源于宗教信仰。在美国,人们为命运给他们安排的无数良机所诱惑,宗教往往无力阻止这些事情。宗教并不排斥人们一心要发财致富的热情,然而它对妇女思想的控制则是绝对的,而民情的主要创造者却恰恰是妇女。美国确实是世界上对婚姻关系最尊重的国家,美国人对夫妻的幸福也抱有高尚的和正确的看法。
在欧洲,社会上的所有混乱现象几乎都来自家庭生活,而不是来源于婚姻。欧洲的男人有对家庭的天然结合和合法乐趣予以轻视的表现;他们喜欢混乱,心中不能保持平静,愿望一直在变。在这些往往会扰乱家庭生活的起伏不定的激情影响下,一个欧洲人很难服从国家的立法权。但一个美国人,当他从政界的激烈斗争中隐退而回到家中后,马上会生出秩序安定和生活宁静的感觉。在家里,他的所有享乐简朴而自然,他的兴致纯真而淡泊。他好像由于有了生活秩序而得到幸福,而且容易调整自己的观点和爱好。
欧洲人喜爱用扰乱社会的办法来忘记家庭烦恼,但美国人却从家庭中汲取对秩序的热爱,之后再把此种感情带到公务中去。
在美国,宗教不但支配着民情,而且将它的影响扩大到人们的资质方面。
在英裔美国人中,有些人出于对教义的真诚信仰而信奉基督教的教义;但另一些人信奉基督教的教义,却是由于害怕别人说他们没有信仰。所以基督教能够毫无障碍地发挥支配作用并使得所有的人予以承认。结果,恰如我在前面提过的,在道德即精神方面,一切都是之前确定和决定了的,但在政治方面,则一切都可以讨论与研究。所以,在基督教面前,人们的精神从来不存在自由活动的余地:虽然它十分果敢,但也经常要在一些不能逾越的障碍面前停步。不论人们的精神有什么革新,都必须事先接受一些早已规定下来的重要原则,让其最大胆的设想服从于一些会推迟或阻止其行动的清规戒律。
即便美国人的想象力飞翔得很高,他们也是小心谨慎和犹豫不决的。他的行动受到束缚,目标很难达到。这些谨小慎微的习惯,在政治社会也可以看到,并且极其有利于国家的安定和所定制度的持久。美国的居民被大自然和环境造就成大胆果敢的人;当你看到他们穷尽一切办法去追寻幸福的时候,会认定他们的确大胆果敢。假如他们能够摆脱所有束缚,那当中有些人很快便会成为世界上最大胆的革新者和最有逻辑的理论家。然而,美国的革命家必须公开表示自己真诚尊重基督教的道德和公理。当他们依自己的意图执行法律时,基督教的道德和公理不允许他们对所执行的法律随便违反;即便他们可以不顾良心的谴责而违法,也会因为同党人士的谴责而止步。到现在,还不存在一个人敢在美国提出以下的箴言:一切听从社会的利益。这个对宗教有点蔑视的箴言,好像在某个自由时代有人提出过,用以给他们未来的暴政作舆论准备。
所以,虽然法律允许美国人自行决定一切,宗教却阻止他们想入非非,禁止他们恣意妄为。
在美国,宗教始终不直接参加社会的管理,却被看做政治设施中的最主要的一部分,由于虽然它没有向美国人提倡爱好自由,却让美国人能够轻松地享用自由。
美国的居民自身,恰是从这一角度去看待宗教信仰的。谁能钻到人的心里去看呢,所以我不知道所有的美国人是否真信他们的宗教。然而我确信,他们都认为必须对共和政体予以维护。这个看法是整个民族所共有的,而并非一个居民阶级或一个政党所独有。这种看法,所有的阶层都有。
在美国,一个政治家对某一教派予以攻击,不能被隶属这个教派的同党当做反对他的理由。然而,假如他攻击全国所有的教派,那么人人都会躲开他,让他变成孤家寡人。
在美国期间,我得知一个证人被传到切斯特县(属纽约州)出庭作证,但此人在法庭上宣称:“他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也不相信灵魂不灭的说法。”庭长说:“由于证人在作证以前已失去了法庭对他的信任,所以拒绝此人宣誓作证[3]。”这条消息被报纸刊登出来,然而未作评论。
美国人的头脑中几乎将基督教和自由混为一体,致使让他们想这个而不想那个根本是不可能的。然而在美国人身上,这并不是那种从以往传到现在的,好像将要灭亡然而又生根于灵魂深处的信仰贫乏的表现。
我曾看到美国人将神职人员派遣到新建的西部各州,并在那里建立学校和教堂,还自发组织起各种团体。他们担心宗教在西部各州的森林里绝迹,惧怕迁移到那里的人不会像在原籍时那样自由。我曾遇见一些新英格兰的居民从故土离开,长途跋涉来到密苏里河两岸或伊利诺伊州的大草原上,以便在这些地方给基督教和自由奠基。宗教的热情在美国就是如此在爱国主义的温床上不断提高的。你可能认为这些人完全是为了来世;然而你想错了,永生仅是这些人关心的事情之一。当你跟这些基督教文明的传播者谈话时,你会为他们一直论及今世的美好,为他们原是教士但跟你谈话时却以政客的面目出现而吃惊。他们会对你说:“美国的各共和州是彼此依赖的;假如西部的一些共和州陷入无政府状态,或被戴上专政的枷锁,那么,在大西洋沿岸繁荣昌盛的共和制度,便会遇到严重的危险。所以,我们希望新建的各州同样信奉宗教,从而能让我们将自由维护下去。”
这便是美国人的见解,然而有些书呆子觉得我的观察有误。他们总是旁征博引地向我证明美国的一切都是好的,然而其中单单缺少我所赞美的宗教精神;我向他们指出,人们关于自由和人类幸福的看法,在大洋彼岸,仅是没有跟斯宾诺莎一样相信世界是永恒的,没有跟卡巴尼斯一样主张思想是头脑的分泌物罢了。说实话,对这些话不需作答,仅能说,讲这种话的人从未到过美国,也未曾见过笃信宗教和享有自由的民族。所以,我只好等他们去过以后再谈。
在法国,有些人将共和制度看做显示自己伟大的临时手段。他们用眼睛把穷困苦难的他们跟有钱有势的显贵隔开的那条鸿沟估量了一下,便想用废墟上的残垣破壁将这个深渊填满。他们主张自由,正像中世纪的自由佣兵维护国王。不论他们穿着何种颜色的服装,参加战斗都有自己的打算:希望共和制度可以长久到将他们从当前的卑微中解救出来。另一种人,而不是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向往自由的。这种人把共和制度看做一种长治久安的政体,是理想和民情迫使当代社会必须追求的目的。他们真心希望将人教育成为自由的人。这些人是出于自己的激情,而不是出于自己的利益攻击宗教。专制制度能不要宗教信仰而进行统治,但自由的国家却不能这样。在他们所赞扬的共和制度下,宗教,比在他们所批判的君主制度下更为必要,而在民主共和制度下,比在任何其他制度下更为必要。当政治纽带松弛但道德纽带并未得到加强时,社会怎么能避免崩溃呢?假如一个自主的民族不服从上帝,它能做出什么呢?
宗教在美国发生强大影响的主要原因
美国人注重政教分离——法制、舆论和神职人员本身都为实现这一目的而努力——宗教在美国能对人们的灵魂发生强大影响,应归功到这一原因——为什么——人们今天在宗教方面所处的自然状态是怎么样的——在某些国家,是哪些特殊的和偶然的原因在阻止人们习惯这种状态
18世纪的哲学家们用一种十分简单的方法解释宗教信仰的渐渐衰退。他们说,伴着自由意识和知识的提高,人们的宗教热情势必逐渐消失。遗憾的是,此理论完全不符合事实。
在欧洲,有些人只是由于愚蠢无知而不信宗教;但在美国,你却能够看到作为世界上最自由和最有教养的民族之一的美国人,用极大的热情履行着宗教义务。
一到美国,最先引起我注意的,便是宗教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在美国我逗留的时间越长,越感到这个让我感觉新鲜的现象的政治影响之强大。
我在法国看到宗教精神跟自由精神几乎一直背道而驰;但在美国,我则发现两者是紧密配合的,共同对国家进行统治。
我想找到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的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为了查明这个原因,我曾跟各个教派的信徒交谈,特别是对属于不同教派和终生献身于宗教事业的教士们的团体进行了访问。因为我本人信奉天主教,所以我极其愿意跟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接近,对和他们的大多数人亲密交谈的机会我从不放过。我向他们中的每个人谈到我的惊讶和疑问。最后我发现,他们仅是在细节问题上看法不同,然而都将宗教在美国发挥和平统治的作用归功于政教分离。我可以断言,在美国逗留期间,我从未遇到一个人,不论是神职人员还是俗人,在此问题上有不同看法。
这便令我比之前更加专心于考察美国神职人员在政界的地位。我惊奇地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出任公职[4]。我没有看到一个担任行政职务的神职人员,在众议院和参议院里也没有看到他们的代表。
在许多州里,法律将他们进入仕途的大门关上[5];在所有的州里,舆论都不允许他们从政。
后来,当我对神职人员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进行考察时,发现他们大部分人好像自愿不搞政治,而将这一行的荣誉让给他人。
我听到他们对野心和邪恶信仰的痛斥,而不论这些东西用什么政治观点来遮掩。然而,在听的过程中,我得知他们认为,只要一种政治观点是真实的,上帝并不惩罚抱有此种观点的人;政府管理方面的错误,与盖错一座房或犁错一垄地相比,罪过并非更大。
我看到他们小心翼翼地躲开所有党派,唯恐对自己利益有所损害,尽力避免跟它们接触。
这一切让我坚信他们的话都是真实的。因此,我准备探讨事实的成因,即寻找到底是什么力量在对宗教的表面影响予以削弱的同时却加强了它的实际影响。我确信我可以找到这个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