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某些祸患,也许就是我们这样似有似无的玩笑招惹来的,那就叫做:命中注定。一些看上去顺理成章的悄无声息发生的事情,其实,都是我们冥冥之中暗自安排的巧合。
我常常在想,生活是如何把一个人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情路坎坷、众叛亲离?为什么那些大人们总是说还处于学生时代的我们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大人们到底有多少难以表达的哀愁?学生时代的“愁”真的只是“为赋新词强说”出来的?生活未必是一步步迈向艰难的。
今天的作文课老师给出的话题是“愁”,引发了唐漪的无限遐想。
篮球场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唐漪为自己找了一个放学后来篮球场看台的好借口。又何必为自己找借口呢?谁都能骗过,人唯独骗不了自己。
唐漪买了两听冰可乐,坐在篮球场看台熟悉的位置上。唐漪已经习惯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就像涂潇林也习惯了每天在正对面的篮球场打球。
一个人,面对,一个人。
“不好意思,由于眼神太好,看到这里是两听可乐,所以就过来了。”涂潇林打了一会儿球,就跑了过来。
“干吗不好好练球?”唐漪尴尬地指着篮球场。
“难道不是给我买的吗?”
唐漪不知所措,顺手拿起一听可乐猛地从嗓子灌下去。由于倒得太猛,气泡返上来直冲鼻腔,又酸又麻。唐漪狼狈地用手捂着鼻子背对着涂潇林。
“你没事吧?”纸巾瞬间已经递到唐漪的手边。
唐漪接过纸巾蒙住嘴:“干嘛说那么欠扁的话?”
涂潇林耸耸肩,笑着没应话。
“我只是自己很想喝可乐,超市大瓶的刚好卖光了,我就买了两听小的,不行吗?”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我也这么认为!”
“欺人太甚!”唐漪一股怨气。
“学文科的女生都以撒谎为乐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文科的?我告诉过你吗?”
“没告诉过啊。”涂潇林喝了一口可乐,“我神通广大啊!”
“现在的男生讲话都会吹的。”
“信不信我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唐漪质疑地看着涂潇林。
“跟踪你就可以啊,笨蛋!不过我没那么无聊。”
唐漪松了口气。
“嗯?谁是笨蛋?”
“你呗。”
“把可乐还给我。”唐漪伸手抢涂潇林手中的可乐。
“你不是给我买的吗?”涂潇林把可乐拿远。
“不是不是不是啦!”唐漪想抓狂。
“那我已经喝了,怎么办?要不明天放学你来这里,我请你喝可乐。”
“你就是用这招勾引小女生的?”
“我没勾引你。”
“说不定你招来的是祸患!”
“这个可能性大一点!”
生活中的某些祸患,也许就是我们这样似有似无的玩笑招惹来的,那就叫做:命中注定。一些看上去顺理成章的悄无声息发生的事情,其实,都是我们冥冥之中暗自安排的巧合。
“你说如果现在亓遇泽出现在我们面前,咱们还能认出来他吗?”陆希娅拉着唐漪的手,在校园中闲逛。
“他应该能认出来我吧,因为我还欠他20块钱呢!”亓遇泽是陆希娅和唐漪的初中同班同学。
“我昨天又梦见他了。”
“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梦里有,算吗?”陆希娅想了一下,苦笑着说。
“你想他了。”唐漪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惋惜的神情。
“我突然想起帮他追瑶的时光。”
“觉得心酸吗?”
“反而很甜美。”
“只因为……”
“只因为我可以天天看到他,帮他追求他喜欢的女孩,无论是伤心或快乐,我都很满足。因为现在的我,根本不敢奢望能见到他。”
唐漪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但那种满足,反而促成了现在的凄凉。
“晚上你还去篮球场吗?”
“哎呦。”唐漪扭着身子不好意思地诡笑。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希娅,他最近中午总是打球不吃午饭。”
“你是说你想给他买午饭送去是吗?”
“不是啦,没有。哎呀,不好意思啦。”唐漪捂着脸,“我怕是我自作多情,多尴尬。”
“喜欢人家也不直说,也不主动示好,优秀的男孩子,身边就会有一堆女生围着的啊。”
“我只是喜欢看他打篮球而已。”
“你怎么不说你是喜欢篮球呢?”陆希娅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女孩子啊,真是虚伪和脆弱啊。
“就是我说不出口啦,要怎样?”
“要不,我帮你策划点小计谋?”陆希娅咯咯地笑。
唐漪捶了陆希娅一拳,真想用衣服蒙住头,瞬间跑开。
2005年4月28日
陆希娅跟我聊到亓遇泽,一个久未被提起的名字。
我知道她想他了,虽然她的表达只是那么轻描淡写。
上初中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知道陆希娅对亓遇泽的感觉,却固执地认为陆希娅的感情根本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她不会在那时恋爱的,我很笃定。
其实是我从未真正关心过陆希娅的感情。但那份感情,在那个年代,对于陆希娅来说,却是盛大而真挚的。今天看着陆希娅,我突然觉得惋惜。
去篮球场看台的次数开始多起来,虽然每次都极力克制自己不转头去看,但经过高二16班门口时,还是会不自觉地向教室里瞥两眼。
我害怕看到他,也害怕看不到他。
就像坐在篮球场的看台,我害怕他不走过来,也害怕他过来我不知如何与他对话。
晚上唐漪有些头痛,一边写作业一边听广播,短信进来,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
唐漪翻开手机。
—唐小姐,今天的衣服很与众不同。
—你今天看到我了?这么说,我今天也应该看到你了?
—那不一定。
—在哪看到我的?你是哪一个?
—穿校服的那一个。
—今天全校人穿的都是校服。
—反正我没骗你。
—那么,你长什么样子呢?
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鼻子和嘴巴?唐漪自说自话地想象起来。
—呃……有点帅。
—有点帅?有几点呢?
—最帅的有几点。
—说自己帅的男生往往都是池塘边蹲着的青蛙。
—那么你是公园里的恐龙喽。
—公园里的?
—侏罗纪公园。
—不想跟你扯,我头痛。
—怎么,被我气的?
—是又怎样?
—我请你吃肯德基,至尊鲨鱼堡,再来两听啤酒,一斤鸡腿,包治头痛。
—你家这是什么肯德基啊?
唐漪又好气又好笑地合上手机。
—快要期中考试了,加油。晚安!
这是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唐漪才意识到快要期中考试了。
2005年5月9日
听说有女生给他送情书,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好想去问却又不敢多问。他会跟那个女生在一起吗?他会不会也恰巧喜欢那个女孩呢?一天都在纠结这些恼人的破问题。唐漪啊,大气一点,大度一点!
晚上他依然去了篮球场,依然走过来和我聊天,可我只字未提关于送他情书的女生的事情。其实,我是害怕听到他的答案。我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宁愿什么都不去想。我们聊的是可有可无的可以带来狂笑的空洞话题。
他教我用指尖转球,好难。看着篮球可以在他的指尖和臂弯轻松地旋动,看着他盯着篮球专注的眼神,真希望我可以变成隐形,这样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不用避讳,不用防备。
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自己的世界就会变得小小的,满满的?为什么我的世界开始变成只能挤下他的小小空间?
晚上他主动提议送我回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要在我知道有人对你表白之后对我这么好,否则我会以为,你要离开了。
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一件自己本不在意的物品,但要是有人跟自己争,就拼命想抓住。
一段情感的来临,不会提前通知亦不会提示预兆,我们毫无招架之力。那么有人是否想过,那段情感什么时候会结束?是否我们无论如何挽留,情感都终究会有个期限,在它离开之前,我们能感觉到吗?你又在何时何地接收到过感情离开前的预警信号呢?
—明天有暴雨,记得带伞哦。好梦。
唐漪在睡觉前,收到了一如既往带有关怀性质的短信。
雨伞?唐漪收拾东西时,顺手把雨伞放进了书包。有人关心,心里就总是暖暖的。
“现在连期中考试都难以让人摆平。”唐漪坐在教室里,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天的一方是黑云压城的景象,另一方是阳光明媚的蓝天。教学楼的窗户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反射着明晃的阳光,洁白的楼体,玻璃反射刺眼的光,安静地等待着一场“战争”的来临。
“中午去吃麦当劳?”学习对于陆希娅来说,从未是一件难以控制的事。
“你能不气我吗?”
“不能。”
“坐下。”唐漪拉住陆希娅的袖口,陆希娅硬生生地坐下来,“我们来打赌好不好?”
“赌什么?”陆希娅靠近唐漪,摆弄着她耳边的碎发。唐漪昨天去给头发打高了层次,耳边多了很多碎发。
“这次的考试成绩。”
“当然不好。”陆希娅摇头,“因为我不想再让你请我了,不能这么折磨你。”
“我……”唐漪真是拿她没办法。
“潘灏辰!”陆希娅伸手拦住正从身边走过的班长,“期中考试成绩什么时候能公布?”
“大概还要三天吧。”
“对了潘灏辰,上次捡到我手机之后,那手机没给过别人吗?”
“没有啊。”潘灏辰迟疑了一下回答,“怎么了?坏了?”
“没有啦。没事,谢谢你啊。”唐漪看着潘灏辰走出班级。
“手机找到之后,就有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短信。”唐漪凑到陆希娅耳边。
“我记得你说过,你以为是我发的。”陆希娅站起来坐在桌子上。
“就是这个人。”
“总给你发短信?”
“每一天。”
“骚扰你?”
“不算吧,他知道我是谁,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
“你问啊!”
“我当然问了,没问出来。”
“我们学校的?”
“嗯,不过不像坏人。”
“那我知道了,暗恋你的。”陆希娅的小算盘又打了起来。
“他从没提过这方面的事。”
“那有可能是暗恋我,找你帮忙的。”
“啊!来人把陆希娅拉走!”唐漪指着门外,“每次我郁闷的时候,你总能把我这种情绪推向极致。”
“我真有才!”陆希娅捧着脸咯咯咯地乐。
21点,床边的手机震动的声音传入唐漪的耳朵里。
—我可以问你今天的心情为什么不好吗?
唐漪看到手机微怔一下,她想象过,这个男生是极其敏感而温柔的,他细心地留意身边的每一件事情。
—因为今天的天好压抑。
—我提醒过你今天有暴雨哦。
—你没提醒我今天要保持好心情。
—呃……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永远有个好心情,这样我是不是把一辈子的提醒都一起说完了。
—谢谢。
—听说人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看鲜花,越鲜艳越好。心情会慢慢好起来。
—我家只养得活仙人掌。
—所以你家只有仙人掌?
—所以我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刺。
唐漪走到餐厅的那盆仙人掌旁边,用手轻轻地碰仙人掌硬硬的尖刺。难道它是在用这种刺保护自己吗?说不定它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开花。
“妈,我们家可不可以买一盆开花的花?”
手机又震动,一张照片通过彩信传过来,是一簇很嫩很纯的白色花。海棠?栀子花?唐漪也分不出是什么品种,大概就是其中一种吧。
12朵香粉色单瓣木槿花扎着金色的外衣,摆在清晨一束阳光斜穿过去的唐漪的课桌上。
“陆希娅,是这次考试你没考过我,买来送我的吗?”唐漪看到木槿花心情大好起来。捧起来在陆希娅面前晃呀晃。
陆希娅还没睡醒似的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它已经摆在那里了。”
唐漪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短信,她跑出教室,门外空空的没有人。唐漪掏出手机。
—谢谢你的花,很香很漂亮。
—我说过你的好心情包在我的身上嘛。
我的好心情包在你的身上。可是,我的心情,到底是拴在了谁的身上?
“木槿花花语:坚韧而永恒的”卡片上写着。
坚韧而永恒的……的……的什么?
唐漪的心情被粉色木槿花惹的像冬日阳光般泛着暖融融的光晕。
放学唐漪不知不觉就走向了篮球场看台,脸上铺着一层温和的暮色。日渐暖和的天气使得篮球场上又萌发了跳动的气息。唐漪依然去超市买了两听可乐,低调地抱着木槿花,悄悄从林荫路溜到了篮球场。
砰砰的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起了变化,唐漪用耳朵就能感觉到异样的气氛。
爬上一节节石阶,终于到了看台顶部,一个可以鸟瞰整个篮球场的好位置。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只篮球,一张笑脸,一双专注的眼睛。嬉笑着,闹嚷着。唐漪退后了两步靠在下楼梯的扶手旁。
她是谁?
在做什么?
为什么在这里?
一种莫名的自私念头凝固成血块,堵塞在血管里,阻碍着血液的顺畅流动。唐漪没有任何再思考下去的心情,手中的可乐和木槿花统统掉在地上,“嘭”的一声没有人注意到。她跳下看台,逃出篮球场,拔腿就跑,疯狂地跑,像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除了被抓到,哪里都暂时安全。那一幕刺进唐漪的心房,扎得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唐漪漫无目的地疯狂地奔跑。街上的空气并没有因为太阳落山而凉爽下来,反而变得异常燥热。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是不停地蹦出刚刚篮球场上两个人嬉闹的情景,类似我们曾经的情景。
对于他来说的“我们”,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初夏的夜晚是最惬意的时光,唐漪却一个人在喧闹渐消的街道游逛,看等公交车渴望回家的筋疲力尽公司职员;看正在前往聚会的精力旺盛的青年;看边走边打闹的乐不思蜀的学生,手里拿着的冰棒,炫耀昨天妈妈给他新买的书包;看街边摊位的阿姨日复一日地吆喝;看流浪小猫躲在街角观望陌生世界恐惧的眼神;看日落前太阳撒下的最后一缕橘红色日光。当太阳带走了它的最后一抹余晖,华灯初上的城市转而翻开了另一番景象,似是而非面目全非。唐漪买了一罐红茶,坐在无人驻足的石子路边,两排枝繁叶茂的梧桐在晚风中摇曳出细微的刷刷声,伴着过路行人的一声声讨论,一声声尖叫,一声声叹息。
沿着街灯一路的夜色进入静默,再进入寂寞,天空也寂寞,寂寞也寂寞。唐漪把心情的起伏留在了夜色阑珊、车水马龙的街上,然后落荒而逃。
别让遗憾继续,也许一切还来得及,不需要挽回什么。
2005年5月18日
没期望什么,还失望什么?没承诺什么,还破碎什么?为什么伤心?为什么寂寞?
那不是你们两人间的秘密,那不是你们能书写的故事。
唐漪,你是个超级白痴!
—有没有看过青色的天空?
—心情不好的时候,天空都是那个颜色。
—你的天空现在是什么颜色?
—阴云密布。
—为什么心情又不好呢?
—我太微不足道,没有人需要我存在。
—真正需要你的人,不会每天把需要挂在嘴边。可是你不在的时候,他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缺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需要唐漪的,越是需要,藏得越深,没办法轻易表现出来。
—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强大到不让自己悲伤?
—只享受浪漫,不取悦爱情。
只享受浪漫,不取悦爱情。一个陌生人向自己兜售的道理。
唐漪扑到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蒙住脸,眼睛里溢出来的水就会直接被被子吸走,不会流落脸颊。明天以后要怎么做,太迷茫。唐漪只怕见到涂潇林,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如果尴尬,只会显得自己心胸狭隘。
谁了解被代替的滋味?
次日的早晨,唐漪的桌子上摆着香水百合,吐露着淡淡的芬芳,整个教室都在朝阳的香气里苏醒过来。
唐漪拿起花看了看,苦笑。
“听说是涂潇林送的哦。”陆希娅说。
“那个风流浪子现在还不知道在泡哪个美眉呢。”唐漪当然知道不是涂潇林送的,可是心里总是隐约有种小小的幻想。如果花是他送来的,如果晚上陪自己发短信的是涂潇林,如果昨天在篮球场上看到的不是他,该有多好。
生活中总是有那么多如果怎样怎样,该有多好。稚气的我们,怎么也不知满足。
“为什么把眼睛弄得那么肿?你认为如果我肿着眼睛来上学,你会不问我吗?”陆希娅伸手递过来冰块。
“我不问。”
“昨天晚上为什么哭?”
唐漪接过冰块,轻轻放在眼睛上,咧起嘴巴:“好冰啊。”
“我想我能猜对一二。”
唐漪重重地点头:“你猜得全对。”
“从今天开始,伤心停止。真没出息,前两天还让我计划着怎么献殷勤呢。”
“我根本不适合,因为我的内心不够强大。”
唐漪闭上眼睛,抬起头,微笑着点头。这样的回答,却让陆希娅感到不安。
老师在讲台上展示着她的威风。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之后,班主任一直说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过看她站在讲台上用来批评、责骂学生的时间却日益增加,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陆希娅在旁边小声嘀咕,“八成得了不说话就会死的绝症。”
“你们是要上高三的学生了,看看你们的学习状态。散散漫漫,邋里邋遢!你们要把自己当成上战场的战士!就这么去作战吗?每天不学习的时间都在做些什么?看看你们自己,有些同学每天都带着一大堆的问题到办公室来问老师,晚上睡觉的时间减之又减,还觉得学习时间不够用;而有些同学呢?到底睡了多久把眼睛都睡肿了,是不是啊唐漪?百人榜已经贴出来了,下课大家自己去看看吧。”
唐漪形式般地低下头。拜托,我昨天失眠到半夜呢好不好!
百人榜前。前面是陆希娅的名字,最后面有唐漪的名字,另一张理科的红榜,涂潇林的名字被写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名字还在上面呢吗,老师冲我急什么?”
“虽然在上面,你也不看看你比上次退了多少名。”
“我又不像你,考出20名跟欲火焚身似的……退了42名嘛!”
哦,42名,后退的是有点多。
“下次好好考不就得了吗。”
“瞧你说话那副德性,沾染着涂潇林的气息。”
午休时间,唐漪和陆希娅边下楼边讨论着中午享受一顿怎样的大餐。
“吃汉堡怎么样?”
“我想吃馄饨。”
“那就吃麻辣烫吧。”
“我说我想吃馄饨!”
“唐漪。”身后有人拍了下唐漪的肩,衬着一句清浅的呼唤。
唐漪侧身,一张足以让唐漪的这顿午饭成为泡影的面孔——涂潇林。
“最近没去篮球场?”
“最近忙啊,好多事要做呢,而且以后也不想去了。”
涂潇林平静而冷漠地直视唐漪,旁边走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唐漪不自在地低着头。那些言语,长篇大论,在她的肚子里来回反复磨出了趼,然而面对眼前的涂潇林,那天篮球场的画面再一次冲击着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唐漪啊,我突然想到,我们去吃蒸饺吧。”陆希娅拉了拉唐漪。
“嗯?好啊。”唐漪转过身,挽起陆希娅的手臂,继续下楼梯。
然后是沉默,长久的沉默。直到陆希娅忍不住停下来。
“我们去吃什么?”
唐漪摇头。
“你知道刚才你瞪他的眼神有多幼稚吗?”
“你知道刚才我对他说话的语气有多幼稚吗?”
“嗯。”陆希娅点点头。
“嗯。”唐漪点点头。
“傻瓜!”陆希娅看着唐漪,又气又心痛。
不要跟自己打赌,幸福和快乐不能用来当做筹码。我们要训练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和事扰乱我们的心。
淡定。
一个人会不会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心情低落,伤心一辈子?在幼稚的年少时光,我们曾笃定地以为。
间操铃声一响起,唐漪整个人就会变得紧张起来。因为片刻之后的操场上,唐漪可以看到旁边班级的涂潇林。这个吊儿郎当的体育委员,站在班级队伍的外面,总是习惯不穿校服,很容易钻进唐漪的视线,并且不停地在唐漪的视线里绕来绕去。有时唐漪意识不到自己在看他,看得出神,动作都忘了做,时常到大家都蹲下了,全操场只有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时才发现她又忘记做操了。现在的唐漪每天都害怕第二堂课下课的间操时间,低着头在楼道里走,低着头做操,眼睛故意偏向相反方向。除了折磨自己,她也不知道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放学唐漪又经过篮球场,还会忍不住向里面张望。篮球场没有人?涂潇林不练球了?唐漪的脚不自觉地迈进篮球场。没有人,没有书包,没有自行车,没有影子,没有黄昏阳光照射下的侧脸。唐漪苦笑着摇摇头,人都不见了,篮球场变得那么荒凉。无论以前有过怎样的曾经,无论回忆多么耀眼,都会过去,烟消云散。那些曾经的轰轰烈烈总有一天物是人非,只有自己孤独地站在原地在记忆中打转,凄凉而可悲。
“我就知道你会来。”唐漪从一段惆怅中惊醒。
“今天你怎么抢我的地方?”涂潇林坐到看台上,吃着冰淇淋,悠然的神态像中午的尴尬不曾发生过。
“我今天才发现,坐在看台上吃冰淇淋,感觉不错。”
“那是我的专利,何况你做的不完全,因为我还能边吃冰淇淋边看你打球。”
“你发现了吗?越接近夏天,天黑得就越晚,我们在篮球场上待的时间就会越长。”
“就算天黑得更晚了,也不代表我会待的时间更长。”
“你今天来篮球场不是在怀念吗?看着篮球场上没有了从前的身影,你不也会失落吗?”
唐漪沉默,扬起头对涂潇林笑。刚才走进空旷的篮球场,看到这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也分不清自己有多失落和沮丧。涂潇林的出现,打破了那片沮丧。唐漪虽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温暖起来。就是这样,虽然那天看到的画面让我好难过好失望,但也是这个人,能让我的心情再好转起来。
“走啦,送你回家。”
“干嘛要你送。”
“你的表情已经在说,这么晚了你不敢一个人回家。”
“我有吗?”唐漪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啊。
“你家住哪里?”
“幸福南路,幸福嘉苑。”
“真巧哦,我家也住那里。”
“你家是哪座?”
“叫什么新雅吧。”
“我家住文庭座。”
“说不定我站在窗边就能看到你家窗户呢。”
“你可不要半夜不睡觉趴在窗户上看我哦。”唐漪打腻地笑。
“搞不好是你看我。”
“别那么自恋好不好,我哪会那么无聊的?你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2005年5月22日
是他有魔力能让我心情变好吗?还是根本就是我自己好起来的?或者见到他我就会不自觉地开心?
当准备把你从我的脑海中抽离出去的时候,我却下不了决心,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向下堕落,所以当看到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早已顾不上那些原则和所谓的爱情规则。就当我是在自救,挽救我破碎不堪的心情。涂潇林,谢谢你今天的出现,就让我在心里对你说这些肉麻的话吧。
人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变得卑微吗?人会因为这种卑微而自责吗?但就算真的如此,怎样都悲哀,却又怎样都好。
“是我。”涂潇林拨通潘灏辰的手机。
“这么晚打电话骚扰我。”
“星期六过来帮我搬家。”
“你跟你父母怎么了?干吗要搬到那套小房子去?”
“不是爸妈的原因,那么啰唆。来就对了,我的东西不多。”
“你一个人住?你父母同意了?”
“还没说呢,反正他们过两天就出国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你不也很想跟我一起住吗?”
“谁想啊?”
—心情有没有好点
—今天变好很多。
—是什么让唐漪的心情变好了
—可能……就是我自己吧,想开了心里就舒服了。
—那我明天早晨的花就省了吧
—以后真的不需要再送花给我了。谢谢你!
—你不想让班级同学误会。
—是,何况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啊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可我相信:你是我的朋友。虽然不相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当然,早点睡吧!明天降温,多穿些衣服,如果有机会我们会相见的。
唐漪的思绪在画圈圈,这个发短信不带标点的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总发短信来逗我开心呢?是不是我们每天做的每一件小事,把我们学到的道理串联起来,就变成了人生的大道理。用每一个问号,开启每一段心灵故事,我们也可以帮别人排忧解难。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别高兴得太早,等期末考试的。”下课后,陆希娅和唐漪走出教室。
“那是下次了,这次得愿赌服输。”
“不就是吃饭嘛!吃白米饭是吗?”
“不是,要有菜的。”
“还要有菜?学校门口卖的煎饼果子行吗?”
“唐漪,我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
“我是小气起来不是人!”
“要不我们去看电影吧!”
“这个好,我回家拿电脑下载就OK了。”
陆希娅无语,气得直翻白眼。唐漪咯咯咯地乐,绝对是跟陆希娅待在一起久了,才学得这么贫嘴。
“好了好了,我们去吃韩国料理吧。”唐漪把手搭在陆希娅的肩上,看陆希娅气得没话说,她终于有个正经了。
“谁要去吃韩国料理啊?”涂潇林和潘灏辰不知从走廊哪里冒了出来。
“唐漪请客。”陆希娅用手指着唐漪,冲他俩挤眼睛。
“是不是听者有份啊?”
“当然了,当然。”陆希娅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原来你们认识啊。”唐漪指着这对新鲜的组合。
“我新加入校篮球队的。”潘灏辰还有点腼腆。
“真的啊?班长,恭喜你哦。”
“他加入校队主要是因为这样能时常看到我。”涂潇林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的表情。
“现在自恋到你这程度的人还真算稀有动物。”潘灏辰也毫不示弱。
“把你俩一起关动物园去吧。”
“嗯?有奸情!”唐漪和陆希娅相视而笑。
涂潇林和潘灏辰果然没有放过唐漪,说什么也跟着她和陆希娅来吃韩国料理。
“就这家吧,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里。”唐漪先停下了脚步。
“我来过,不错。”涂潇林推门进去,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
“涂潇林,不好吃你负责。”陆希娅也跟着走进去。
“点什么好呢?烤鳗鱼、萝卜鳕鱼汤、虾手卷、蟹子寿司。还有吗?”四个人坐在尚算高档的韩国料理餐厅里,陆希娅翻着点餐单。
“烤培根金针菇卷。”涂潇林不假思索地抢答。
“这里的墨鱼辣酱拌幼面非常好吃。”潘灏辰指着陆希娅手中的菜单。
“我要韩式海鲜辣炒年糕。”唐漪突然想到。
“蟹膏松仁饭,经典。”涂潇林补充。
“真是贵啊!”陆希娅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真是感谢你的款待!”
“真是个好人!”
“真是交友不慎啊!”唐漪连连摇头。
八道菜,四个人不顾及形象地吃起来。煎烤的油汁香味蔓延在他们四周,四个人像幼稚的孩子,完全忘记了吃韩餐的步骤和缓慢的节奏。吃到一半,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互相对视,发出顿挫有致的狂笑。
“喂,你们饿了很久吗?”唐漪忍耐不住地问道。
“是啊,为什么要吃这么快?”陆希娅嘴里的饭跃跃欲试地要喷出来。
“我不会吃到一半就不让你们吃的!”
“服务员,芒果汁。”涂潇林拍着胸口说。
“加一杯。”
“我也要。”
“四杯。”
四个人又同时大笑起来。
“好饱哦,唐漪我满足了。”陆希娅摸摸肚子。
“三个饿狼。”唐漪不怀好意地笑。
“味道真不错。”
“服务员,买单。”
“好了,不用了。”涂潇林阻止唐漪,“我买过了。还真用你请客啊?”
陆希娅偷笑:“涂潇林,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没问题,拿去拿去,陆希娅从现在开始归你了。用不用帮你打包?”唐漪不屑地挥挥手。
“下次考历史,别再叫我帮你,别管我叫陆姐啊!陆姐忙,非常忙!”陆希娅摆出一副远离的架势。
“你们学文科,应付考试应该还蛮简单的吧?”
“扯淡!”三个人整齐回击。
篮球队的体能训练日益艰苦,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阶段,想想就是个噩梦。一说到体能训练,涂潇林和潘灏辰会同时栽倒下去。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属于强壮的对抗型选手。
随后的日子,唐漪经常跑去篮球场看篮球队的训练。剽悍的教练,吹哨不够还拿来了扩音器,破口而出的咒骂和训斥的声音,远在教学楼的毕业班学生都听得见。模仿篮球队老师的骂人段子,是高三毕业班学生在课余时间最有人气的活动。训练结束,潘灏辰拎起书包,拍拍涂潇林的肩膀先行告退。涂潇林双手遮在额头前,在逆光中寻找看台上唐漪的身影。
“今天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涂潇林爬上栏杆跨上看台。
“静静地在这里看你们被虐的感觉不错。”
“偏偏有你这种捡便宜的人。”
“潘灏辰走了?”
“嗯,他每次都撤得最快。”
“人家回家学习去了,不像某人。”
“有某人在看台上陪着某人不学习呢。”涂潇林露出讨巧的表情。
“看得出他球打得不错。”
“嗯,他是个有意思的人。哎,你什么时候能夸夸我?”
“我来这里,不已经是对你最好的夸奖了吗?”唐漪得意地看着涂潇林。
“我听说了一件关于潘灏辰的事。”涂潇林的表情凝重起来。
“什么?”唐漪也集中注意力看着涂潇林。
“他的父母离婚了。”涂潇林顿了顿,“他的妈妈带着他家的钱,离开了他和他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一阵吧,似乎没多久。我也是上周末才知道的。”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潘灏辰是个容易接触和亲近的人,虽然他是班长,但每个人都很容易并愿意接受他,唐漪、陆希娅、涂潇林,班上的所有人。他是个颇有领袖气质的人,随和、仗义、睿智。潘灏辰的样子一遍一遍重复地出现在唐漪眼前,微笑的、认真的、皱眉的、沉默的、威严的……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他?”唐漪先开了口。
“总比我好,虽然我们男孩子成天一起打打闹闹的,可是这些话,很难启齿。”涂潇林皱起眉头,看着前方空旷的篮球场,仿佛潘灏辰正在悲伤地打着篮球。
“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