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不必释然;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被理解,这都是将生活继续下去的方法。
突然有一天,吴霈诗兴奋的眼泪在眼眶中直闪着明晃的光。
“他……今天……给我发短信了。”坐在椅子上,也能感受到吴霈诗强烈的心跳。
“为什么啊?怎么了?”马瀛在床上翻了个身,迫不及待。
“他得知了我生病的消息。”
“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看到我的空间,或者我朋友说的吧。”
“他跟你说什么了?”正准备睡觉的乔熠昕也坐了起来。
“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和一些我5岁就懂的道理。”
“重要的是他的那份心意,他已经比以前会体贴你了。”唐漪刚洗漱完从盥洗室走出来。
“是啊,以前他还说过我是老姑娘。”
“唉,男人的甜言蜜语就是会让女生的智商降低为零。”唐漪绝望地叹气。
“我甘愿降低为零,心甘情愿。”
“看没看到,我们新时代的女性,坚强、乐观、有韧性、百折不挠!”唐漪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吴霈诗冲了杯奶茶,香草气息在寝室四处弥漫成青春与叛逆的味道,夹杂着被我们拉扯长的十八九岁的时光,这里的青春总是被我们弄得混浊不堪。
“今年的校园歌手选拔开始了吗?”正上着课,唐漪的手机震起来,涂潇林的短信。
“看到海报了。”唐漪轻按键盘,输入几个简短的字。
“今天晚上有户外的海选。”
“现场选?”
“嗯,某人是不是应该去试试?”
“想去你就去呗,毛遂自荐又不算坏事。”
“你来看我?”
“我那么吸引你眼球,怕你看到我会心跳加速,在台上紧张放不开。”
“你看着我我不会紧张。”
“什么?我不要去,我回寝。”
“你怎么又回寝?耍赖。”唐漪隔着手机都能想出来涂潇林在电话那端的表情。
唐漪真没打算去看十佳歌手的海选,直到晚课结束,海选的事从乔熠昕的嘴里蹦了出来。
“我们去看海选吧,正进行着呢!”
“有目标人物?”吴霈诗拽了拽乔熠昕的衣襟。
“的确能听到音乐声,小广场上似乎很热闹。”马瀛长得高,仿佛耳朵也能听得远。
“说不定帅哥也去凑热闹呢!”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还没等唐漪开口,就糊里糊涂地被三个人挟持到了校园的小广场上。有选手正在台上动情地演唱,声嘶力竭的表情让唐漪觉得好笑。这里果然热闹非凡,简易搭造的舞台下面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同学。舞台的台阶下面铺了长长的红色地毯,制造着星光大道的景象,大概这就是大众娱乐,娱乐大众吧。
三个人正伸着长长的脖子向舞台上瞭望,唐漪无心看比赛,几个评委有些奇怪,像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文化节上见过几次,看着面熟。海选里什么歪瓜裂枣都有,有什么好看?唐漪转头时目光无意间扫到了—涂潇林!真尴尬,说过不来的,要是被他看到了,又要说唐漪怎样躲避他。
涂潇林手中握着麦克,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台上选手的演唱。主持人送走舞台上的男生,涂潇林开始走向舞台中央,唐漪莫名紧张起来。
“呦,有涂潇林呢!唐漪你怎么没告诉我们呢?”马瀛最先看到涂潇林。
唐漪捂着脸。我怎么就跟着你们这些“绑匪”来了呢?
“潇林—加油。”
一声刺耳的尖叫穿破唐漪紧绷的神经。尖叫声是从舞台的另一侧发出来的,唐漪循声望去,找不出是谁,唯有苦笑。人有名了,连海选都有FANS!
“我没有准备伴奏带!”涂潇林一开口,全场都安静了。
涂潇林,你在想什么?唐漪简直要晕过去了。
“涂潇林什么时候变这么潇洒了?不准备就来参赛,有样!”乔熠昕用手拨了拨唐漪,伸着脖子看着舞台。
评委通过了他清唱的请求。唐漪一颗心悬到半空中,这孩子清唱会死人的。
涂潇林唱了一段陈奕迅的歌。
“唱得不错啊!”
“感谢上苍,他没唱《我没那种命》真是你们的福气。”
“啊?他喜欢这种STYLE的歌啊?”吴霈诗止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他的KTV必点曲目。”
唐漪和涂潇林约在熟悉的咖啡厅,和以前一样,两张红色沙发,两只白色咖啡杯。一杯唐漪的卡布基诺,一杯涂潇林的蓝山。卡布基诺比蓝山香甜,蓝山比卡布基诺深邃。
“我去瑞士之前,能看到你的复赛吗?”唐漪半恭喜半抱怨的神态,让涂潇林有些焦灼。
“你什么时候走?”涂潇林靠到桌子前。
“下月一号。”
“这么快?”涂潇林皱着眉,似乎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终于可以去瑞士了。”唐漪把喜悦都挂在脸上,就只剩这些了。
“哪个城市?”
“洛桑。”这两个字终于从口中说出来,尘埃落定。但她终究没有想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预想的喜悦早已变成了无奈的悲凉。
“在瑞士的时候,我就一直待在洛桑。”
“早知道了。”唐漪轻轻回应。
“我父母在那边,有事就去找他们。”
“没必要吧,我是去上学的,一心扑在学校就好。”
“你就那么热爱学习?我认识的唐漪可不是这样的人。”涂潇林一脸笃定的表情。
“我有梦想,梦想!梦想是人们继续存活的一种力量!”唐漪激情澎湃地看着涂潇林。
“紧紧抓住燃烧中的梦想,不要轻易把手松开,否则梦想就会渐渐熄灭冷掉。”这种推进式的讽刺,对唐漪最奏效。
“涂潇林,我们太了解彼此了。”唐漪伸手拍了拍涂潇林,“你知道,我能去瑞士超兴奋的。我答应你,你的复赛,我会去看。”其实你的每次演出,我都去看不是吗?只是耀眼的你,在台上根本看不到我。
很多时候,我们不必释然;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被理解,这都是将生活继续下去的方法。
回到家,妈妈做的饭菜早已摆上餐桌。黄色的餐桌和喜爱的餐具都是搬家时唐漪自己挑选的,她说黄色能给她带来食欲。妈妈的菜依然是那老三样,唐漪却从小吃到大,健健康康,不爱生病。最近妈妈的话不多,没事就安静地在房间看书。唐漪吃完饭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学法语。
“最近怎么总回来住?”唐漪的爸爸轻轻推门进来。
“快走了,想多吃几次妈妈做的菜,虽然总是那几样,但出国就吃不着了。”唐漪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爸爸。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不着急,没什么太需要准备的。爷爷的病怎么样了?最近总去看爷爷吗?”
“每天都去。老年人身体总会不好,又刚动完手术,身体总是需要一些时间调养的。”
唐漪懂事地点点头:“周末我去医院看看爷爷吧。”
这就是唐漪家里简单温存的对话。最近唐漪要走了,虽然家人的对话并未减少,但家里还是显得有些安静。妈妈总是默默看书上网,爸爸最近很少出去应酬,手中的烟却是一根接一根。
现在的课程对唐漪失去了意义,所以上课总是开小差,下课一个人行走,中午一个人坐在食堂等着点好的午餐,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敲着木桌子的边缘。不愿抬头看走过的人群,有人喊她的名字热情地打招呼,她抬起头微微一笑,双脚不时与地面产生瑟瑟的摩擦。提到食堂,她就会想到一个人,虽有些遥远。
“同学,这里的空位可以坐吗?”
唐漪抬头,看到吴霈诗、乔熠昕、马瀛三堵墙耸在自己的眼前。
“收费,你们坐吗?”
马瀛把包扔在椅子上,挑衅地坐下:“收一个试试。”
“你们搞霸权主义啊!”唐漪用筷子点着三个人。
“我们是来找你算账的。”
唐漪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状况。
“你最近怎么了?搞独立是吗?不回寝也不跟我们一起上课。”
“不喜欢你们了呗。”
“我们还真荣幸!”
“要去瑞士就不理我们了?”马瀛推推唐漪。
“那可真说不定!”
“行,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哎哎,别走啊,坐下。”唐漪回手抓住她们。
“哪天走,我们去送你吧。”
“吴霈诗,又犯小女人的优柔寡断了吧。”
“不是舍不得你吗。”
“那天有课,算了吧。你们逃课被记过,没拿到奖学金,没评上三好学生,全算我头上了。”
“不送你我们也拿不到奖学金。”乔熠昕摊手。
推辞送行的建议,是唐漪一直的打算。唐漪离开,不需要任何人送,也不必任何人挽留。
周末唐漪约陆希娅去医院看望爷爷。刚做完手术的爷爷瘦了很多,唐漪终于体会到病痛对一个人的摧残是多么痛苦。爷爷看到唐漪心情好了不少,唐漪开始自责以前为什么没多来两次,哪怕只能给爷爷带来一点点愉悦,唐漪心甘情愿。
陆希娅对唐漪的爷爷感情很深,这段感情可以一直追溯到初三那年。陆希娅初三的时候就认识了唐漪的爷爷。冬日的夜晚他总是步行半个小时到学校给陆希娅和唐漪送晚餐,饭盒里里外外包了三四层,打开饭盒里面的饭还热腾腾的,上面铺着陆希娅和唐漪最爱吃的菜。爷爷也总邀请陆希娅到自己家去。家虽不宽绰,两室一厅的普通居室,两个老人在这里度过了大半晚年。爷爷最大的爱好就是从报纸上收集唐漪和陆希娅喜欢的明星的照片和信息。陆希娅每次去,爷爷就会拿出他又收集到的娱乐边角新闻给唐漪和陆希娅,还不时地评论几句,“你看,这张照片不错哦,帅得简直和爷爷年轻时候一样。”
陆希娅高中有一段时间疯狂地喜欢吃松仁玉米,唐漪只提过一次,爷爷便牢记于心,每次陆希娅来都会特意做给她。夏季的早市玉米又多又便宜,爷爷便买回一大布兜,回家搓成玉米粒,把一部分保存在冰箱里,这样冬天也可以给陆希娅做松仁玉米了。一次唐漪和陆希娅从爷爷家走出来,唐漪说:“我再也不敢跟爷爷说你喜欢吃什么了,否则我也得跟着吃一辈子那道菜。”其实后来陆希娅已对松仁玉米不感兴趣了,然而每次吃到爷爷做给她吃的松仁玉米,她都觉得那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
唐漪的爷爷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加瘦弱,他冲唐漪笑的时候脸两边的皱纹让唐漪心疼。输液管里的药液顺着细长的管子从高处一滴滴送入爷爷的体内,爷爷每天都靠它生活。输入这些液体,他才不会痛。病房里堆了很多来看望爷爷的人送来的水果和鲜花,它们被摆放在窗台很耀眼的位置,时时提醒着爷爷有那么多人在祝福和关心着他,爷爷总是感到不好意思。
那天唐漪与爷爷聊天聊得起兴,爷爷喜欢回忆唐漪与陆希娅刚认识的时候冒着傻气的可爱样子。虽然多数事情唐漪都记不得了,但那些经常被提起的画面已经熟记在唐漪的心中。可是唐漪依然像第一次听到一样饶有兴致地听爷爷描述着,那是她现在唯一能为爷爷做的。
聊到傍晚,提起唐漪要出国的事,爷爷的表情有些凝重,唐漪却嬉皮笑脸地说很快就回来。唐漪计划着下个冬天回来和陆希娅一起陪爷爷和奶奶去海南度假。那是爷爷曾经最向往的地方。
爷爷执意要为唐漪送行,唐漪说买些饺子来吃。于是唐漪下楼去附近的饭店点了饺子,带回来陪爷爷吃了晚饭。爷爷吃得很香,虽然他现在吃东西已经开始变得很慢。
夜沉下来,唐漪离开了医院。
好寒冷的夜晚,好寒冷的北风。街上没有人,路灯下可以看到吹起的风,画着倾斜的线。
唐漪的手机在包里一阵乱震。
“你在哪里啊?你父母说你没在家。”涂潇林总是直接往唐漪家里打电话。
“我刚从医院出来,在街上。”
“去看爷爷了?”
“我本应该总去的。”
“不要自责,爷爷会慢慢好起来的,等你回来,还有很多的时间陪他。”
唐漪站在灯下,一直仰着头。
“你哪天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问这个干吗?”
“连这个都不告诉我?”
“涂潇林,不要来送我。”唐漪关掉了手机。
请你,亲爱的北风,把我的思绪狠狠冻住。
“Cheers!”唐漪、涂潇林、潘灏辰。
“我们三个多久没聚在一起了?”
“唐漪,你出国前用不用我帮你做点什么?”潘灏辰也惦记着唐漪出国的事情。
“殷勤献的大了点啊!”涂潇林咳嗽了一下。
“我俩好你管得着吗?”唐漪扬起头。
“嘿,我怎么就成全民公敌了呢?”涂潇林喝了杯中的酒。
唐漪特开心地笑:“涂潇林,你收到的那个十字绣呢?”
“在家放着呢。”
“什么十字绣啊?”潘灏辰还没有听说。
“有小姑娘往涂潇林衣服里放礼物。”
“真的?这都不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没用着呢?”
“大男人用十字绣?我又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扔也不敢扔,就在家放着呢。”涂潇林无辜的表情让唐漪有些动心想告诉他。
“这事应该很容易查出来是谁。”潘灏辰想了一下。
“不要,很奇怪,随便谁了。”涂潇林并没显示出任何兴致,“不过唐漪如果是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啊,看在咱们关系这么好的分上,我一定给你面子,会认真考虑的。”
“我一定不告诉你是我。”唐漪又好气又好笑,“这么浪漫的举动,不要加在毫无情趣的我的头上。”
“潇林,那边一直有个女生在看你。”潘灏辰用眼神示意涂潇林,唐漪晃着杯中的酒,没有特意去看。
“是不是该过去敬杯酒呢?一杯COINTREAU。”涂潇林微笑着端起酒杯,朝角落里一袭红装的女生走去。女生把头转了回去,她似乎预料到了发生的一切。
潘灏辰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涂潇林。唐漪干了杯中的酒,SHIRLEY TEMPLE,雪碧和石榴水勾兑成的,没有酒的味道,难以下咽。
阳光在酒吧门缝间,奢侈地照耀着……
这个干涩的秋季。
唐漪开始回忆那一段段久未被拾起的记忆,细微之处,藏着泰然处之的幸福。重新翻过那些语焉不详的记忆,思绪碾过粘满热忱的高中生活,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那是一段,要用两年的时光讲述的故事。
黄昏初晓,篮球场边摞成山的书包,从车棚里拉过来的车在旁边一扭一拐地杵着。篮球场的人开始散去,闹嚷和篮球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渐行渐远。一只篮球、一个男孩、一条拖长的身影,构成篮球场傍晚最常出现的画面。
唐漪静静地坐在篮球场边水泥筑成的高高的看台上。而另一个人孤独地练着投篮、上篮,一遍遍、一天天。
“唐漪!”
唐漪循声回头望去,是陆希娅。
“干嘛了你,这么晚才好?”唐漪起身走向陆希娅
“老师让我帮她上成绩嘛,我怎么会知道弄到现在。好了好了,请你喝奶茶。”
“天都快黑透了,讨厌鬼,害得我等了你这么久。”唐漪和陆希娅边说着边朝篮球场的出口走去。
“不想知道你的成绩吗?”
“想知道,你快告诉我啊。”
“我才不要说呢,你说我是讨厌鬼,我那么讨厌。”
“你是天使啦,你到底要不要说?”
“我是天使?我自己怎么没看出来呢?”
“别卖关子了,我请你喝奶茶还不行?”
两个人打闹着离开了篮球场,篮球场依然有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孤独,一下下伴着清脆的回响。
“希娅啊,我的手机不见了。”唐漪慌张地边翻自己的书包边给陆希娅打电话。
“怎么会呢?你好好找,别着急。”
“确实没有啊,我翻N遍了。”
“最后一次用手机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想不起来了,我明明在篮球场看台的时候还给你发过短信嘛。”
“可能是忘在奶茶店了,我们明天去店里问问就知道了,老板要是看到了一定会替我们收好的。”
“拜托,我新买的手机哎。”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学校的大门肯定已经锁了,我们明天早上早点去,看看篮球场看台有没有好不好?在电话里着急也没有用啊!我们明天再想办法。”
篮球场看台干净得像被吸尘器吸过。唐漪看昨天夜里的祷告不见效,伤心得想哭。陆希娅捡起唐漪扔在一边的书包,安静地坐在唐漪旁边,她不知道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
“要……要不,我们放学再去问问奶茶店的老板娘,我们跟她比较熟嘛,可以仔细地再问问她。”
“再熟也没有她丈夫跟她熟啊!再说昨天咱们在奶茶店喝冷饮的时候,我也没有用过手机啊,怎么可能落在那里呢?”
“也是哦。”陆希娅抱着唐漪的书包,抿了抿嘴。
“我一个星期前才买的手机,我还没记清楚它长什么样子呢!”唐漪沮丧地抱着头。
“先去吃早饭吧,一大早你就出来也没顾得上吃早饭,手机我们可以以后再攒钱买嘛。”
“我不要吃。早饭什么的最讨厌了!”唐漪起身跑走了。
清晨的篮球场闷闷的,陆希娅看了一眼空旷的看台,抱着两个人的书包,缓缓地朝早餐铺走去。
“唐漪,这是你的手机吗?”
唐漪听到有人问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奔过去。
“是呀是呀,是我的手机,太好了,它没丢。”
“一不小心,落在篮球场看台上了吧?”
“真的掉在看台上了啊?多亏你捡到,谢谢哦,班长真是大好人!”
“你呀,以后保管好自己的手机。不要谢我啦,其实……”
“陆希娅!”唐漪看到陆希娅走进来,忍不住喜悦之情疯狂向她跑去,“我的手机找到了,是班长找到的。幸好他捡到,我的手机福大命大!”唐漪双手合十仰头祷告。
“是你福大命大吧,要是真丢了,还不得跟我哭三天鼻子啊!”陆希娅把书包放在唐漪的位置上。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唐漪俏皮地摸着手机,“既然你是在篮球场丢掉又被捡回来的,就叫你小篮吧,哈哈。”
“这你也想得出来,还小球呢!”陆希娅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动早餐。
“陆希娅,你不能这样,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没早餐吃饿肚子的。”唐漪走向陆希娅的座位。
“我忍心。”
“你不忍心。我就知道你会买我最爱吃的三明治,吼吼,陆希娅对我好得没话说。”唐漪抢过三明治,大口地咬下去。
“我就知道,如果我只买一个三明治,我一定会没早饭吃。”陆希娅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个三明治,用手扒开外面包裹着的塑料皮。
“其实,其实我不是那样的人。”唐漪嘴里塞得满满的三明治,还咯咯咯地笑。
—我猜你还没有睡。
唐漪晚上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觉,拿起手机给陆希娅发信息。
—嗯,马上就要睡了。
—手机找回来了,兴奋得睡不着,我亲爱的手机。
—大小姐,别浪费你的手机话费了,多几个你这样的人,通信公司乐死了。
—陆希娅,你要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以及澎湃。
—理解。你又不是第一次丢东西了。
—喂,不要揭人家伤疤好不?
—我猜你还没有睡。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和刚才自己发给陆希娅的短信一模一样。
—拜托,这个不好玩,无聊的把戏。
唐漪理所当然地回了短信。这个陆希娅,居然玩这么无聊的把戏。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了,你的小心计怎么能瞒得了我。有病吧你,把手机还给人家啦。
—手机以后要保管好,不要再弄丢了。
—啰唆,我乖乖睡觉去还不行吗?先睡啦。
—那么,晚安!
—咯咯,你先睡吧。
唐漪的母亲推开房门,看到她在发短信,简单而严厉地催促了几句,叫唐漪快写作业,没事多看看书,就关门出去了。唐漪叹了口气倒在床上,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父亲常出去应酬,喝酒到半夜才回家,母亲和父亲很少对话,他俩最合拍的就是一起唠叨唐漪某件事情做得不够好的时候,一人一句振振有词。如果父亲不在家,家里多数是冷清的,妈妈不喜欢做饭,就对付几口够两个人吃的饭菜,有时是从外面买回来的熟食。为了不影响唐漪学习,妈妈也很少在客厅看电视,晚上上上网,或者在自己的房间找本书来看。唐漪几度认为这个家毫无生气,妈妈爸爸都是没有激情的人,家中不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悲喜。
第二天清早,一到校陆希娅就跑来找唐漪。
“唐漪,昨天我睡着了,就没回你短信,我可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
唐漪一愣,听不明白陆希娅在讲些什么。“你在说什么啊,你昨天没回我短信?你最后给我发的信息是什么?”
“我想想哦……对了,就是那句你又不是第一次丢东西。”
“不是啦,你后来不是又用别人的手机给我发短信吗?”
“我哪有?我都睡着了。我什么时候那么无聊拿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短信。”
唐漪突然感觉事情不妙。
“怎么了?”陆希娅疑惑唐漪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天啊,我都给那个人回了些什么?会是谁呢?”唐漪用手拍着额头,“这回我糗大了,陆希娅,我好丢人啊!”
陆希娅蹙着眉,一脸不解。
“昨天你给我发完短信,就有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发信息,我以为是你在逗我玩,就说了一堆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话。”
陆希娅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你怎么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是啊,我怎么就没有问问那个人是谁,怎么就那么肯定是你呢?应该问问的。”
“闯祸鬼!”
“我还发了什么‘这个不好玩’、‘无聊的把戏’、‘你的小心计怎么能瞒得了我’、‘有病吧你’,还有呢,我记不清了。反正丢人丢到家就是啦!”唐漪恨不得现在就钻到桌子下面去。
“简直了,佩服你的智商。”陆希娅无奈地摇头拍拍唐漪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啊,我明明以为就是你啊,怎么会不是你呢?天,你见过比我还弱智的人吗?”
“还真没见过。”
“让你说实话了吗?”
唐漪看了看手机里还没来得及删的陌生号码,那一刻心总是因不安而加速跳动。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那天之后,唐漪时而会在放学之后到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一小段时间,那个男孩依然坚持练球,一个人打到很晚。唐漪每次来,他都在那里。有时校篮球队会利用放学以后的时间在篮球场训练,教练很严格,凶巴巴的,习惯口中带有听起来刺耳的言辞。而他总是独自一个人在旁边默不作声,教练偶尔会夸奖他态度端正。球队的配合一日日地有了起色,可以打出漂亮的攻防配合。唐漪在看台上,一边吃雪糕,一遍偷偷地用手机拍照,拍的是自己。一不小心,镜头装进了一个陌生而清晰的身影,唐漪有点惊讶地回头看。
“你……一个人啊?”训练结束后大家都纷纷离开了篮球场,只剩下每晚在这里练球的男孩子,走到看台上,在唐漪的右侧停了下来。唐漪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
“呃……我,嗯,一个人。”唐漪微微颔首。
“喜欢来看台上自拍?”那个男孩子在唐漪身边坐下。
“呃……不,不是喜欢。”其实只是无聊。唐漪尴尬地笑笑,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是很喜欢被强吻吗?”
“喂!”唐漪紧张起来。
“那为什么上次不反抗。”唐漪突然想起来,眼前的男孩是上次在食堂当众骂学校恶棍人物晟尤斯的那个人。
“如果我说我不敢,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唐漪静了下来,其实她就是不敢,不敢丢面子,所以委屈自己。
“会。”
“那你为什么帮我?”
“我讨厌窝囊的女生。”
唐漪无话可说,的确,被人看到让男生如此当众欺负的女生,谁会看得起。
“但我更讨厌欺负女生的男生。”涂潇林似笑非笑。
“我不想再继续谈论那些……”唐漪想转移话题,“应该用力去遗忘的事情。”
“我经常来这里,有时能看到你一个人在这边坐着。”
“我有时来这里,经常能看到你一个人在那边打球。”
“涂潇林,高二16班。”那个男孩大方地伸出右手,黠慧一笑。
“我叫唐漪。”唐漪迅速伸出手回应。双手相握的那一刻,唐漪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加速和脸颊绯红发烫。
“哎,你居然脸红哎。”涂潇林把头转回去,浅笑。
“我哪有,你这个人怎么可以笑话人啊?我当众被你笑话的还不够吗?”
“我没有笑话你。”
“你说‘就算是你的妹,也不用在这种场合作秀吧,又没有多国色天香,同学们都在吃饭,别倒大家胃口了’。”
“这是事实。”涂潇林孩子气地扮鬼脸,“随便说说,别当真。”
唐漪低下头,害羞地笑。
“你放学跑过来,是来看我打球的吗?”
“异想天开,我……是来等朋友的。”
“等朋友?那只是第一天而已吧。”
“……你怎么知道?”
“硕大的篮球场,只有两个人,除了你就是我,你干了什么我会看不清楚?”
“难得你能认出来我。”
“我是对晟尤斯印象深刻而已,你啊……只是顺带。”
唐漪横了涂潇林一眼:“练好自己的球就可以了,看你的教练长得凶神恶煞的,一定不好对付吧。”
“哈哈,你也看出来啦。”涂潇林笑得像个被揭穿了秘密的孩子。
唐漪不知道自己在回家的途中是怎么走到公交车站,等了多久的车,上了车站在什么位置,又是怎么发现自己到站的。一路上唐漪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刚才与涂潇林的对话,每一处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漫不经心的对话。她似乎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迫不及待地想说点什么。
2005年4月17日
高二16班,理科的重点班级。他的名字,涂潇林。
他就是曾经在食堂帮我对付晟尤斯的男生。虽表面说不出口,但心里很感激他。那么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吧,心存感激就好,哈哈。
他篮球打得很好,教练今天又表扬了他。
晚上他练完球居然主动到看台来跟我搭话,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心里有多兴奋。他是认为我们都是寂寞的人吗?或者,他寂寞吗?
我喜欢看他穿帽衫的样子,喜欢看他把球打飞之后无奈地双手插袋走过去捡球,我喜欢看他练球时认真的表情,喜欢看教练在训斥别人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跑到别的篮筐练习投篮,喜欢看天色渐渐灰暗篮球场零星的灯光下,依然有他拍球、投篮、上篮的身影。
哈哈,我今天被他弄得精神不正常,有点情感泛滥。
这是唐漪回家后写下的日记。
随手翻开另一页:
2005年4月1日
今天在篮球场看台上看到一个男孩子独自打球。
20个篮球场地连成空旷的一片,书包悬挂在倚着篮球架的自行车上。整个篮球场,只有他一个人。黄昏金色的阳光从他的背面照来,地面上被拉长的影子同他有节奏地律动。头发也被夕阳的光芒晃成金色,阳光照着他的侧脸,能清晰地看到从额头上流下的汗珠,印证着他的认真与刻苦。
陆希娅把我叫走的时候,他还在篮球场打球。大概因为今天是愚人节,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
这是唐漪第一天在篮球场看到涂潇林后回家写下的日记。原来他早已进入了她的日记,且经常存在着。
—今天看到你买了三明治,原来你早上也喜欢吃这个。
短暂的手机铃声响起。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信息。
—你知道我是谁?
—嗯。
—那么,你是谁?
—你昨天不是说知道我是谁吗?
—我……我误以为你是我的一个朋友,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
—那么,请问,你是谁呢?
—也许,你以后会知道。
—可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呢?
那个人没有再回短信,唐漪拍了拍手机,好奇怪,这个手机自从失而复得之后就变得好奇怪。
很久之后,手机突然亮了,是那个陌生号码传来的短信:早点休息,晚安!
诡异神秘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