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蒙蒙的雾随风就散,月华如炼,照将下片片斑驳。大商军帐之正中的简陋祭台上,鬼谷负手而立,放眼远望,那目光开阖之间但见鬼火幽幽,在瞳孔的中心燃烧不止。似乎就是那两团豆丁大小的火焰,就可以燃烧了这一整片天地。
鬼谷的神色之间带着沉吟,一股无法言语的威压之意如同山岳压顶,他的身体周围的空气几乎有一种凝滞之感。鬼谷不移不动,口中言道:“拓跋,醒了?看来那万虫噬心咒已经彻底解了。若无他事,便自归营帐,和黄将军报个平安吧!”鬼谷言罢,整个人依旧是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那拓跋小将翻起了身,道:“您便是鬼谷先生?”
鬼谷言道:“然。”
拓跋问之曰:“鬼谷先生,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当受拓跋一拜。却不知,那万虫噬心咒究竟是什么?”
拓跋翻身起来,拍去了身上的木屑渣滓,噗通一声跪在祭台之上,冲鬼谷叩首三次。他这般问却是真心好奇这人世间各路巫术,法术手段众多,可这个万虫噬心咒却是他从未听过的。鬼谷微顿,坦然受了拓跋三拜。巫者行事,当问根本,他若是此刻不受拓跋之礼,怕是违背了自己的本意了。
施恩图报,恩怨分明,本就为人生于世的道理。
等拓跋拜完之后,鬼谷才道:“这万虫噬心咒乃是黑巫术中最为恶毒之一,本为禁术,秘传于望月。此术一经施展,若非是某有大机缘,修的法门奇特,你这小子只怕已经被万虫爬过,啃成了骷髅了拓跋,时间不早了,你先去吧,扎营几日,大王就来,这望月寨指日可破,无碍了。”
拓跋道:“如此退走,却心有不甘”
言罢,拓跋自去。
鬼谷在此静立半晌,不觉间已经是过了寅卯之界,他望了一眼天空,轻呼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想到:“那不射究竟是有几分能力,我却未见,但想来非比寻常。若是大王不来,这黄飞虎还真没法子拿下这望月寨,难也”
鬼谷如此暗叹,却也无奈,又想到:“今日一过,明日我当亲自会会望月寨之祭祀,若是可能,扳回一局亦无不可,那万虫噬心咒着实是一种玄妙的法子,不见识一番,心中不安。算了,我有何必想这些由来?明日且自去就是!”鬼谷心中有了定计,便是回转营帐当中,于一艾草编织的蒲团之上打坐起来。
鬼谷的双目似开似合,七三而分,道道毫光内蕴。但见的鬼谷周身上下一片泰然,静怡的星辉自营帐缝隙之间投下,弱弱的投射在鬼谷身上。他入定修行之时恍若不见丝毫生机,那一身青衣冰凉,便如一尊青铜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如是这般,修元神,全魂魄,不知多久,营帐外已见天光。于东方处有红霞遮天,而后一轮红日蒸腾而上,还不给人唏嘘的时间,便已经挂在了半空。鬼谷将胸腹中一口浊气吐出,刚刚起身便听到大帐之外有数声牛角号响起,沉闷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亢奋,压抑的苍茫之意
“唔”
这牛角号却是商军之令。
商军之行伍之法,以牛角之声为号,进退之法,以战鼓鸣金为要。此牛角声起,当为士卒早起之令,而后便为点卯,应卯,再之后便是士卒进行相应阵法演,熟悉战事。鬼谷度步出了营帐,但见士卒列了方阵,来往之间,旌旗招展,杀声如雷,这一番做派直接展示于望月寨前,却是做于对方看的。
鬼谷顺着军阵一路到了中军,便见黄飞虎此时竟然在亲自练士卒,一身青铜战甲在清晨的骄阳照射下熠熠生辉,却是好不威风,便若那战神一般,不可一世!
鬼谷哈哈一笑,人在远处声先至,却徐徐春风若青丝,不与人丝毫突兀之感,便听的言道:“黄将军好煞人的威风,这番军伍,若对方敢于应了军阵之战,恐非敌手。”鬼谷笑声爽朗,黄飞虎却听的颇为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他这一路先锋做的却不怎么光彩,当下抱拳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先生言过其实了。”
“非也!非也!那不射乃一族勇士,厉害非常,将军本领不弱,也是事实,毫无夸张之处!”鬼谷一脸肃然,说话间已然到了黄飞虎近前,又道:“边说眼前之士卒,进退有度,号令森严,阵法之间,交转如意,几得心应手,将军何须妄自菲薄?”
黄飞虎道:“士卒再惊,却不比一员虎将。”
“呵呵”
鬼谷又是一笑,摇头旦不语。
先锋军五万人马一番演过后,便是埋锅造饭,大块的肉,大锅的水在汹汹篝火的蒸煮下翻滚出喷着油香的气泡,大块大块的肥肉瘦肉不停翻滚,浓郁的白气合青烟蒸腾而起,形成了大片大片的烟柱在天空散开,连成了一片。
那却是:晨露未散起炊烟,云似含纱半遮面。
大军未动行粮草,饱食血肉虎狼吟。
一餐之后,鬼谷于众将于中军大帐之中商讨对策,一将谏言,曰:“将军,先生,吾等前两战均为统帅之战,故为一败,再战却亦无胜者,不若起兵卒,结阵以待,和对方较量一番军阵之道,当有胜机!”
又一将起身抱拳:“将军,某善阵战,故请之。”
黄飞虎点头应道:“青将军于阵战却有独到,一战却无不可。只是大军未至,展开阵战,于礼不合,怎可以?”
一个于礼不合,却是让人无奈,众将默然不语。
大商乃是堂堂大国,自然要师出有名,这一番战阵之礼却不能荒废此礼不见于典籍,却是约定俗成之万年不变之礼,若是坏去,于大商名声却是不利。鬼谷此时方开口言道:“诸位将军莫要烦闷,今日一阵,便由我去吧这望月寨祭祀似乎有些手段,我恰好去见识一番,增加一些阅历。”
“不可!”黄飞虎起身抱拳,道:“先生,战阵危险,不可啊。”
鬼谷笑道:“莫要烦忧。”
鬼谷双目微合,一道神光如电射出,轻妙的恍若烟霞一般的元神之气四散而聚,在鬼谷身侧围拢一周后,便是回返体内,鬼谷道:“我自有保命手段,对方祭祀伤我不得,最下之果,不胜不败耳”
黄飞虎见鬼谷主意已定,不好反驳,当下道:“那先生小心。”
鬼谷道:“自然。”
黄飞虎等众将见鬼谷主意已定,却也不好再做阻拦,便排了军士于两军阵前,为鬼谷撩阵。鬼谷身前兵卒两侧分立,为鬼谷开辟了一条道路,鬼谷便是这般一步一步行至两军阵前,眯眼看向了不远的城头。城头之上一猛士却是显眼,鬼谷心中暗道:“此人应是那不射了,看这一身气度,果然不凡”
鬼谷于阵前站定,半晌不见言语,望月寨城头传出一阵议论之声,却不明商军这般做派,究竟是何意思。
那不射将狼牙棒横了城墙之上,言道:“汝乃何人?”
鬼谷朗声言道:“吾乃山野当中人,现今只为应事投身朝堂之上,此次出阵,当希望望月寨归附,百族合心,以应大事此大事,不可名言。”鬼谷略述事实,却将最为关键一步做了隐瞒,盖因此地毫无遮拦,他话一出口,只怕是要为人所查。所谓天机,法不传六耳,则为天机,一传六耳,却无甚所谓,未来便会一片混沌,于现今猜测毫无丝毫相似之处了这却是鬼谷不想见的。
鬼谷略是一顿,便开始叫阵,道:“吾等昨日劫营,救回小将拓跋,吾观囚禁拓跋之咒乃万虫噬心咒,乃是望月秘传,心生好奇,不知可否赐教乎?”鬼谷一个拱手,面上神态赤诚,却不见丝毫的作伪。
不射道:“那先生稍等,某去去就来。”
不射言罢下了城墙,却不多时,望月寨寨门洞开,一身高七尺,骨瘦如柴之人自寨中出来,颤巍巍的走到了两军阵前。
鬼谷的双目骤然明亮,闪烁起两团碧幽幽的鬼火,朝着此人望去!但见的来人浑身上下只穿了黄白色的桑布,厚实的桑布洗的干净,但那袖口,领口的地方却多有污渍,一些黑亮的地方竟然还散发出一股呛人的药味“这人难道便是望月寨之祭祀?”鬼谷思想到这里,眼中更多了几分狂热。
瞳孔的深处,幽幽的碧火阴冷,似乎是九幽的冥寒散布人世,但那寒冷中带着的一点炽烈却可以燃烧一切这是一种怎样令人惊悚的眼神哈?
对面那人的眼瞳也如鬼谷一般明亮起来。
那人言道:“吾便是望月寨之祭祀月珍珑。那一员小将身上的咒法是吾所下,看来汝要找之人,便是吾了。”
月珍珑神态甚是倨傲,鬼谷却不以为意。所谓巫者,自然有自己的骄傲所在,若说这天地间嘴硬的脊梁自然是巫的脊梁,最难啃的骨头,也当然还是巫的骨头鬼谷的眼中光芒慑人,言道:“然。”
鬼谷的目光不偏不倚,依旧落在月珍珑的身上。
他不会错过月珍珑身上的一个细节!
月珍珑的头发是蓬乱的,灰白而没有丝毫的光泽,被一根野草乱糟糟的扎了起来。他的胡须也是一样的蓬乱,上面还可以看到一些药材的残渣,米粒,肉末。更有一些个头很小的虫子在那里蠕动,很是恶心。月珍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那是一种紫红中带着蜡黄,蜡黄里却多出了一些菜青色,而偏偏更加令人不解的是这样的一张脸,竟然给人一种苍白的感觉。
似乎月珍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那么的明亮这一双眼睛并不是很大,却很有神,就如同是干核桃中间镶嵌了一颗漆黑的珍珠一样。只是此时此刻,这一颗珍珠却绽放出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绝望的幽幽之色。
两军阵前,双巫相对而立,短暂的对话之后不发一言,不动一下,似乎变成了两尊活生生的雕塑。
月珍珑半晌才是开口,言道:“你解开了我的万虫噬心咒?”
月珍珑的目光越过了鬼谷,越过了一排有一排的士卒,然后将目光放在了对方阵营当中那一员小将身上。那拓跋刚刚被抓之后,就被他施展了咒法囚禁起来,那万虫噬心咒厉害非常,他却没有想过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可以解开。于是当他再一次将目光放在鬼谷身上的时候,那目光中多出了一种更加慑人的东西似乎,是兴奋,还有敬佩。
鬼谷言道:“万虫噬心咒虽然离奇,你却也给那小子留下了一线生机。咒法并非直接施术于人,而是假手了一根木桩,若非如此,我也破不开你的法!”
月珍珑言道:“破了便是破了,你不简单!”
鬼谷哈哈大笑,平平的举起自己双手,道:“不说这些,你我既然两军交战,斗法便是!”鬼谷身上的斗篷猎猎飞舞,一道道阴森之气弥漫而出,化为狰狞厉鬼,仰天长啸,却是好不骇人。那一道道浓稠而阴森的鬼气缭绕不休,鬼谷超前走了一步,一只手便朝着那月珍珑抓了过去
鬼谷的这一抓看似寻常,却是大有名堂。乃是其师冭穷自身之智慧,夺天地造化,配合鬼谷修持的补神炼魂术方可施展,名为“大幽冥罗天元神术”,端的是厉害非常。且这一招虽然名之为术,实则乃是一套技法,鬼谷这一迈步,一伸脚,便让月珍珑心中起了万分警惕,同时后退了三步距离,心中那种危机之感才是减弱了少许。月珍珑心中暗道:“这个鬼谷果真厉害,刚刚的巫法却不知道究竟有何玄虚,竟然让人生出如此警惕,我却要好生小心了,望月一族百姓,皆在我一念之间!”
月珍珑想到此处,却更不敢大意,他当下便是舞蹈了起来,一股玄妙意境油然而生,出现在了观战众人心中那,恍若便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景致,似乎都让人看到了大自然当中的祥和。无论是花鸟虫鱼,都遵循着自己的道理,怡然自得!
鬼谷哈哈大笑,拍手称快,言道:“好舞!”
他身形一顿,便是收住了手,转而又是一印出手,颂曰:“朗朗乾坤,天地阴阳,有人耶?人为万物之灵长,故得智慧而思维,钻木取火,结草为庐,人法于地而胜于天,天地之灵秀皆独居于人之一身,又人之贪念不去,掠夺生计,万物凋零,乃至于轮回。此所谓生命之道,循环往复也”
鬼谷之言,大道玄妙。
然则所闻之人却少之又少,便是那普通士卒却仅仅可以听到两个简单音节罢了,根本就是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其中究竟蕴含了多少玄妙意境。
黄飞虎神色一动,赞道:“好一个鬼谷先生!”
望月一族大祭祀月珍珑此刻亦停止了舞蹈,赞了一声“妙”后,便是对鬼谷道:“似你我这般,却难有胜负。大道玄妙,婉婉道来,却是论道,不存高下。不弱你我限定了时日,就在此地将刚才所悟以术数之道推演出来,可乎?”
这月珍珑说的字字清晰,直到此刻,众位将领,以及望月寨中勇士,兵卒方才明白了刚刚两人那诡异的举动这两人分明便是以肢体法术论道,其中境界之高远,却不是他们可以理解的。若非月珍珑点明,他们恐怕还看不明白其中的玄虚呢
鬼谷为何一招出后,便停止了动作?
月珍珑为何突然舞蹈起来?
鬼谷又为何发出两个诡异的音节?
这,便是答案。
鬼谷听了这个办法,却是思量了片刻,便答应下来,言道:“如此甚好,你我便在这两军阵前做一番术数推演,时至明日太阳落山,谁人推演的更见完整,谁人便是胜出!”
月珍珑言道:“过程需不少半分!”
鬼谷道:“然。”
两人一经商定,便是划开了范围,各自以望月寨大门中轴为界,分成左右,便开始若无旁人的推演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的是一个又一个深奥无比的符号盘根错节,地面上很快就多出了一大片模糊的地域,无数的符号都纠结在了一起,冥冥当中带着一种令人神往的气息。那些普通士卒看了几眼,便是头晕脑胀,不可继续,便是几个将领,也不能坚持。
巫家智慧,深奥晦涩,上通天文,下达地理,无所谓人文,社会,农事,占卜,阵法,医药等诸多学问,皆有成绩,无可超越。现今这两位有着不世大才的巫者相互比拼术数之道,那是何等壮观?纵然是看之不懂,头疼欲裂,双方的人马却也依旧是怀着一种深深的敬畏看着那两个专心致志,已经忘记了身外之事的人
那是一种怎样的专注,让人忘乎所以?
时间不觉间已经是日落时分,月珍珑与鬼谷却根本不知道时间变化。这个时候,双方的将领都命人点起了火把,将这一片天地映衬的一片火红。
望月寨的城墙上一道道阴影乱舞,伴随着跳动的火苗,散发出一阵妖媚的寒气。地面上专注的两个人头也不抬,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痕迹,这些痕迹此刻已经占据了空地的十分之一。就在这两人的身边,却有大片的黑影投在地上,伟岸的如同巨人巨人的黑影正在红色的篝火下跳舞,一如巫的舞蹈:神秘,而玄妙。
夜色下的星空突然被东方的鱼肚白所取代,那一种森森然的灰白色带着一种彻头彻尾的寒冷扑面而来。又过了大约不长时间,鱼肚白的下面出现了一线火红色的光芒,火红色的光芒当中有一轮红日奋力一跃,那阴冷的天地间突然就多出了一层冰凉的,红扑扑的光芒。那光和夕阳一般的冷,但这却是一天的开始!
大商将士的身上镀了一层暗红,冰冷的青铜甲散发出幽幽寒光,这一支军队一日夜就站在这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挪动一下他们的精神都停留在了那两个巫者的身上,他们也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这世间能够让人如此敬畏的,岂非就是那处于朦胧中的未知?
这世上最为伟大的人,岂非就是那些在黑暗中给人点亮了光明,告诉人黑暗的本质究竟是什么的巫?
有一种敬畏来自于人的灵魂深处。
黄飞虎想要大口的喘气,却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现在虽然没有高手博弈,更没有一招下去,山崩地裂的霸道意境,也没有那种天威惶惶,不可冒犯的感觉。但是就是这样的一种平静,却让人不敢动,不敢说,不敢大口的喘气,不敢做哪怕一个小小的小动作动一下手指头。
当是时,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样一种诡异的氛围所笼罩。
他们就如同被人点住了穴道,施展了定身法术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不到呼吸声,感觉不到人的存在。
朝阳变成了夕阳,那日升日落是如此之快,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睁眼,闭眼,已经是一个日升日落。鬼谷木然的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夕阳,突然扔掉了手中的一颗用来在地上刻画的石子,对那月珍珑道:“我,输了”
月珍珑也是一脸的木然,站起了身,轻轻的伸展了一个懒腰。就听的他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月珍珑道:“吾知汝有话要说,请!”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却仿佛拥有着一种魔力。那一刻,众人分明的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枯木逢春,万物萌芽的感觉。那一种勃勃的生机似乎就是可以顶破头顶大石的嫩草一般,看似娇弱,却坚强无比,坚定无比!
鬼谷朝着月珍珑一拜,言道:“前辈说的不错,某确有话说。当今天下,很多事情,前辈当知,吾等需要望月之力,望月也需要吾等之力。只是这东夷纷扰,大大小小的部族无算,各自为政,不能合力一击,是以才有了这番事端这件事情,还请前辈多多思量才是!”
月珍珑一言不发,他的目光看向了鬼谷脚下。不多时,月珍珑的眼中竟然多出了一些莫名的神采,那些神采是如此的璀璨,令人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半晌之后,月珍珑仰头大笑,对鬼谷道:“哈哈哈,这一次,是你赢了”
鬼谷又是一礼,言道:“鬼谷多谢前辈成全。”
月珍珑,鬼谷的对话之诡异,耐人寻味。鬼谷说自己败了,而月珍珑却说鬼谷胜了。那么这一场比试究竟是谁败谁胜?
双方的军阵当中发出了一阵嗡嗡声,那些士卒都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一幕。黄飞虎亦是一脸疑惑,看鬼谷回归本阵,便是急忙想要问问当时的缘由若说胜败之理,自然只有当事人鬼谷最为清楚不过了。鬼谷何等人物?他见了诸将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便明白他们心中想要问什么,道:“回了营帐,等大王来,再细说!”
黄飞虎等将领心中一动,知道鬼谷这件事情乃是机密,当下感觉自己孟浪了。黄飞虎满是惭愧,言道:“是黄某太过于心急了咱们就等着大王前来吧!”
鬼谷点点头,对他说道:“这一场比试,却消耗了精神,便给我准备一个安静些的帐篷,让我好生休息一下吧。”鬼谷的神色之间多有疲惫,众将也不好太过于打搅,送进了帐篷之后便是纷纷告辞,很快的就剩下了鬼谷一人。他随意在帐篷中盘膝坐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开始运起了补神炼魂术。
这将近两日的连续不断的比斗,当真是太过于耗费人的心神了!
幽幽的,鬼谷一声长叹。
翌日正午刚过不久,便有军卒传来消息,说大王已经赶来了。黄飞虎一听大王前来,哪里还敢耽搁,当下便率领诸将前去迎接。子辛下了白虎,对众将一番慰问之后,便是问起了这前锋军的诸般事宜。
黄飞虎一五一十将阵前的事情对子辛说来,不敢少有隐瞒。如何的拓跋第一次叫阵被擒,自己又是如何赶到,和那不射在两军阵前斗了一场,然后又是鬼谷先生赶到,如何如何巧妙的制造了一场大雾,营救了小将拓跋。当他说到了鬼谷和那望月寨的大祭祀月珍珑相互斗术数的时候,却引起了子辛的兴致。
子辛言道:“想不到短短几日,竟然生出了如此多的事情。你说鬼谷先生说等寡人来了,才会揭开谜底,是吗?那么咱们现在便去问问鬼谷先生,如何?”
黄飞虎犹豫一下,抱拳行礼,道:“可是,吾王当先升帐才是”
“如此,那就先升帐。”
子辛哈哈一笑,大步流星,朝着前面的军帐走去。待到进了中军帐中,便是各级将领前来,子辛一一问过,完了升帐之后,才是对诸将道:“寡人想来,诸将也定然好奇鬼谷先生为何说自己败了,而那月珍珑却说鬼谷先生胜了,那么咱们大伙儿便去看看,寡人亲自问鬼谷先生一个清楚,哈哈哈”
子辛一笑,众将亦是大笑,一行人旋即便是朝着鬼谷所在的营帐行去。远远的人还未到,子辛的声音却已经传进了营帐当中。便听的子辛言道:“鬼谷先生可在?寡人来了!”
鬼谷起身相迎,言道:“在在在,看大王这般,定然是为了那场阵前斗法而来了。不知道大王可是随身携带了禹王令在?”
子辛言道:“禹王令就在身上,鬼谷先生尽可放心。”
“先生,我们大伙儿都好奇的紧,您倒是快些说吧!”
一群将领随着子辛挤进了大帐,鬼谷所住的地方原本不大,被这些五大三粗的将领一占,更是没了多少地方。鬼谷听的这些将领催促,也是无奈,便道:“要说也行,诸位将领当记得,待吾说过之后,众位不可再对三人提起”
子辛虎目一瞪,自有威严,沉声道:“诸将可明?”
诸将抱拳曰:“喏!”
子辛道:“好,若敢流出一言,军法从事!”
鬼谷言道:“呵呵,事情却也简单,实则后面那场术数之斗吾开始亦没有想到,只是临到了动手,才是突然想出一法,于是就将方今天下,诸天仙神贪恋我人世权柄,想要控制世人,颠覆天下之事写了出来。而后时间一到,我稍微提点,对方亦为巫者,当然可以看得明白吾究竟写的是什么!”
子辛略是思索,便已经明白了其中关窍,言道:“原来如此。先生是败了术数,赢了和月珍珑的谈判了,看来拿下望月寨指日可期!”
拓跋小将听的更是兴奋,叫道:“鬼谷先生果然大才,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得根本就想不到这样急智的法子出来呢。”
子辛亦赞道:“想要瞒过仙人耳目,的确不易啊!”
大商的前军,中军,后军先后到达,却足足有三十万众,数量庞大,不可小视。子辛一离开了鬼谷的营帐,便是回了中军,稳的坐在那里,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起军中的事物来。从兵器,到食宿,再到轮岗换哨,丝毫不见马虎大意,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子辛这一番手腕纯熟无比,根本就是一个熟悉行伍的老将才能有的本事。
三十万大军随着子辛的指挥,调度,短短几日功夫便是有了截然不同的气象。那大军似乎更见森然,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准备择人而噬!
这一日,子辛巡视完营房之后,便是问随行的小将拓跋,道:“这已经是七日时间了,那望月寨依旧免战高悬,咱们天天骂阵,也不见人出来接战,接下来怕是要有大动作了。咱们的军中将士呢,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调度,也有了气象,奈何对方不出战,这气势怕是难以保持下去啊”
说道这些,子辛一阵烦忧。
列位也许就要问了,说是这对方龟缩不出,岂非好事,那子辛又着急个什么劲儿呢?实际上这个事情却是很好理解,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这样一个道理,子辛的军队士气鼓舞,是日益长,自然是要三而衰的。
这一鼓作气之典故却见于后世的长勺之战,发生于周庄王十三年,齐桓公二年,鲁庄公十年。齐鲁两个诸侯国交战于长勺,最后以齐国的失败、鲁国的胜利而告终。
周庄王十三年,齐桓公派兵攻鲁。时齐强鲁弱。两军在长勺相遇。鲁军按兵不动,齐军三次击鼓发动进攻,均未奏效,士气低落。齐强鲁弱,实力悬殊。鲁国却以弱胜强,把齐军打得大败。
这次鲁国的胜利,与曹刿的精明策划有很大关系。
《左传》记载: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由此可见,一军之士气何等重要士气无形,却左右战争胜负,士气旺盛,可以弱胜强,士气低迷,则虽有三十万大军,亦成乌合。子辛所虑者,无非如此。他一边想着引对方出战之策,一边慢慢走回了营帐,却见营帐当中有一人正在等他,这人却正是鬼谷。
子辛言道:“让先生久等了。哎,先生若有急事,直接遣士卒来报就是,何苦亲自等候?”
鬼谷微微一笑,道:“吾王听吾言之,刚才吾得到了望月寨内传来的消息,却是说明日对方就会出战,分成了独斗,阵战两场,一决胜负。如若咱们两战皆胜,则望月寨举一族来降,永世不背”
子辛道:“好,正愁没法子提升士气,他们却来了。明日一阵,寡人亲自动手!”
这子辛却也憋闷的厉害,这刚刚登基不久,身在王宫,身不由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放手和人厮杀了。
又一日大早,望月寨中果然有人来叫阵,这人却正是那勇士不射。不射的一根狼牙棒挥舞了一下,发出了沉闷的呜咽声。不射朗声道:“望月寨的最厉害的勇士向贵军指教,不知道何人出战?”
他的话音一落,子辛便是站起,跨上了白额虎,提起了那一根手腕粗的青铜大棍,朝着阵前慢慢走了上来。子辛道:“大商之王,子辛讨教!”
子辛的一根长棍一横,放在身侧,一只手摁住了猛虎。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做了出来,却有一股意境升起,不射却是大惊,狼牙棒也是慎重的抓在了手中,紧了一紧。就在刚才,他分明是看到了尸山血海当中一只九头鸟浴火重生,展开了自己的羽翼盘旋飞舞,凤舞九天,端端的便是天地间的王者。
那一种强大的意境竟然让人心中生出了畏惧!
“接招”
不射不敢多想,用力一夹坐下的黑牛,如一道黑风一般,朝着子辛就冲了过去。那根狼牙棒用尽了全力朝着子辛兜头而过,狼牙棒破开了空气,一道淡黑色的,半透明的冲击波形成了一个尖锐的锐角。
“当!”
子辛手中的青铜棍突然一点。
青铜棍的一头顶住了狼牙棒,狼牙棒一瞬间从极快化作静止,不射不得不停住了自己的身形,开始和子辛进行角力。
这两人一个天生神力,一个却也是力气不凡,这样僵持下来,却谁也不见动弹,显然是不相上下。但是明眼人却都看得清楚,现在的角力占上风的分明就是大商之主子辛子辛的棍可不是压的那狼牙棒,而是用一个棍头自下而上顶住了狼牙棒,即便是在这样的被动之下,也依旧丝毫不落下风,这便是占了上风!
大商军阵当中的诸将不由捏紧了拳头,黄飞虎叫了一声“好”后,诸将也是纷纷喝彩。他们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大王竟然有如许的力气!
场中僵持的两人片刻就有了分晓,子辛身如顽石,丝毫不动,而那不射的胳膊却已经颤抖了起来。壮硕的胳膊上肌肉如同迭起的峰峦,上面一根根的青筋也浮现起来。而那不射眼睛两侧的细小血管竟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力气,爆出了一些血丝。
突然,子辛大喝了一声:“去!”
但见子辛拿着棍子的一条手臂猛然用力,那不射的狼牙棒竟然脱手飞了出去,而后子辛一棍子压在了不射的肩膀之上,将不射坐下的黑牛都压的跪倒在了地上,无论如何也都站不起来了。而不射的那一根狼牙棒则是在天空划出了一条抛物线,“砰”的一声,插进了城墙里,留下了一个碗口大小,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深的洞。
子辛吐出了一口浊气,炽烈而躁动。
“你败了!”
望月寨上一片哗然,他们的第一勇士,就这么的败了,而且子辛出手的速度让他们根本就看不清楚招式的变化。而大商的军士则是发出了一阵欢呼,口中大喝子辛之武功,万岁之声延绵不绝,一阵阵回声化为了一股子士气,所向睥睨。
这却是:胜败之间,乃是兵家常事,商帝辛一棍平了望月寨,直指东南!
这岂非预示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拉开了属于他的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