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先是一愣,又赶快四处望望,确定没有其他狮子时,立刻眉开眼笑。我想我在它的眼里就是一块新鲜无比的嫩肉吧,真是祸不单行,我一边咒骂着,一边转身绕着大树跑,这是唯一能坚持久一点儿的办法,却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根本没有最好的办法可供我选择。鬣狗跟了上来,我们像捉迷藏一样在刺槐裸露的树根上钻来钻去,好像确认我跑不了了,鬣狗追的并不是太急,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要是一般的幼狮早就吓瘫了,但我还是被本能驱使着拼命地跑,想来我在狮群时最出众的技能就是逃跑了,从哥哥的欺负中逃,从落日的轻视中逃,到后来逃出狮群,逃过雄狮的追杀。我的生命,大多都用在逃这个字上,所以我也已经习惯了逃跑,就算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没有丝毫希望的挣扎,也无法停下。
身后的鬣狗玩腻了,它伸出一只爪子,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我被打得晕头转向地滚了几滚,身子忽然一沉,重重地摔进一个洞里,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有一股阴风在不断地吹,阴冷阴冷的,我睁大眼睛看看四周,一片漆黑,难道我已经死了?被它一巴掌打死了?头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抬头才看到外面层层树叶之间的蓝天,原来是掉进树洞里了,我长叹,刚才这地方我找过,怎么就没发现这个洞呢?鬣狗一开始对我的凭空消失很是奇怪,它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才发现这个隐藏在树根和杂草之间的树洞,它往下探了探,感觉洞口太小,立刻发起怒来,张牙舞爪地在外面威胁着我,咆哮了半天,才明白我是不会在它的威胁下自己走出去的,于是它开始在洞口处挖土,我忽然想起鬣狗也是挖洞的行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洞口已经开始松动了,如果现在让它抓到,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把我撕成碎片的,我该怎么办?又是一股阴风吹来,我颤了一下,四处寻找,这是树洞,哪来的风?难道是地狱吹来的?难道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不,不是地狱来的风,而是……来自头顶。
我抬头看了看,上面是树干,怎么会通风呢?难道是别有洞天?我抬起前爪轻轻地敲了几下,传来几声清脆的敲击声,这声音不对呀,难道里面是空的?我用力挖了几下,一些树干的木屑掉了下来,非常干燥,没有一点水分。我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立刻躺在地上,开始用四肢用力挖、拼命挖,不断的有干枯的木屑落下来,我用力一推,上面的树干哗的一声全都碎成了小块。原来这棵树已经中空了,虽然外面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外面的鬣狗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无路可走,只好攀住树干,钻了上去,就在同时,树洞的洞口已经被鬣狗挖开,它把嘴伸进洞里却愣住了,它找不到我的踪影。现在的情况很匪夷所思,我与鬣狗处在同一个水平面上,只不过隔了一层树皮,就造成了它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它的局面,但我不敢确定这层树皮是不是足够坚固,虽然它的外表很是唬人。鬣狗一定很迷惑,明明见我在里面,也闻得到我的气味,可就是找不到,它那比自己爪子还小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我尽量安静地向上爬,以前喜欢爬树的爱好帮了我,我要在它想明白之前爬到足够高的地方,而不是等它找不到我或善心大发离开。
这家伙的鼻子远比它的脑子好用,它很快就发现这个洞还别有洞天,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它围着大树转了几圈,几次对着树干作势要下口咬,却又找不到下口的位置。它还几次又把头伸进了树下面的那个洞里,但它太大了根本钻不进来,于是只能把鼻子凑到下面胡乱嗅着。我顺着中空的树干刚好可以看到它那不安分的黑鼻头,这时的我就在它鼻子的上方,再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有些奇异,让我恐惧中竟带有一丝快感,我看着那颗黑鼻头,想着真该拉一大泡屎上去,但我没有,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进食了,别说一大泡,就是一点儿点儿也没有。
现在我已经爬到了大树最低的树杈,前面有个与外面世界相连的洞口,刚好可以让我钻出去,但我没有急着出去,这个高度已经不是鬣狗这个前腿长后腿短的家伙所能达到的高度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如呆在这里安全。我就这样趴在树杈上一动不动,任下面的鬣狗气极败坏地围着大树打转儿,在无数次的用前腿抱住树干想爬上来,又无数次的跌倒后,它终于承认了这个现实,到口的肉飞了。我趴在原地看着那个失意的家伙垂头丧气的背影,从饱餐一顿到一无所获的落差让它难以接受,所以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我想抬起爪子向它告别,但我没动,情绪的巨大起伏抽走了我最后的一丝力气,现在我已经软的像没骨头的软体动物了。也许,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