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云霁看着他雾中的背影,掉转马头,往皇宫方向而去。眸中没有迷惘,只有愈发的坚定。
既然路是自己选择的,即使途中遭遇再大的痛楚,也要挺下去。
城门口,徒留守城官兵冷汗噌噌,伪造圣旨啊!天啊,他到底听到了多大的秘密啊!
三月,莺飞草长,流年似锦。
北临都城一派繁华昌盛,三皇子广清王府内更是一片祥和安宁。彷佛东启的那一场血腥从未与此间的主子沾上一点干系。
小桥流水,杨柳依依之间,一挽着美人髻的白衣女子在翠衣少女的搀扶下,盈盈站在湖水边。清风拂过,漾起柳枝几许,窸窸窣窣,新绿配上纯白,柔弱纤细,仿佛画中之景,美不胜收。
“小姐,你看,那湖里多了好几尾金色的鲤鱼呢。广清王爷听说金鲤能够保人健康,前几天亲自去山里捉回来的呢。”翠衣的少女一如以往,在白衣女子耳边絮絮叨叨,只期盼能得到主子的一点回应。
翠衣少女明眸皓齿,正是东启皇宫里伺候过惊羽的巧儿。
独孤玄当日回国时,便把这巧儿一块儿带上了。只道北临对惊羽来说,人生地疏,有个东启的故人相伴,总会好些。
巧儿抬头看了看一身白衣翩翩欲仙的惊羽,不禁感慨万千。她以前也甚少见三小姐换上女装,此时却不得不叹广清王爷眼光独特,挑选的白衣实在是很适合三小姐的气质,三小姐本来清丽无双的容颜因了这衣裳此时更踱上一层神秘飘渺的气息。
再往上对上惊羽那一双眸子,巧儿微微叹了口气。眸黑似深井,偏偏没有焦距,混沌得紧。
她不清楚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那天凌晨,广清王爷突然派人把她抓去了王府,然后在马车上,她就看到了胸口缠上绷带的三小姐,面无血色。广清王爷喂了许多灵芝人参补药给三小姐,只为续着三小姐的一口气。
她清清楚楚记得广清王爷当时也是一身血衣,一副眸子布满血丝,指甲狠狠嵌入三小姐的肩膀,直道:“巫惊羽,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广清王爷当日的恶鬼摸样是她印象中从未有过的。她开始当真以为王爷会杀了三小姐,但没想到王爷竟是把三小姐与自己带到了北临。
一路疾驰,她本以为广清王爷是归心似箭。却不料回到北临,王爷第一件事不是去皇宫拜见帝王,不是参加大臣们为他举行的洗尘宴,却是匆匆召唤了御医,只是为三小姐诊疗。
而这些时候王爷对三小姐的悉心照料她都看在眼里,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让她相信王爷对三小姐确实是打心底里爱护有加。
本来那一箭直直穿透过三小姐的胸际,虽与心脏只差一分的距离,却也是命悬一线的。
北临御医都说即使三小姐能活下来,也只能一世卧于床际,从此成为废人一个。
当时,广清王爷也只抿唇不语。只是,眸间隐忍,怒意勃发,连她这个小丫头都能感觉到王爷的不同寻常。
那日,三小姐突的心跳渐弱,面色如灰。
御医急急赶来,看了后直直摇头。只道需准备后事。
广清王爷望着三小姐腕间瞬间黯淡下去的镇魂珠,俯身在小姐耳边嘶哑着声音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我就在这里等着!”
这声音极小,但一直伺候小姐身旁的她还是听到了。
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清楚小姐为何要杀王爷,但奇迹般的是,三小姐腕上的镇魂珠竟像是被人点燃一般,蓦地转亮,紧接着,心跳慢慢加重,面色也是恢复过来,虽依旧惨白,但总归比死灰色要好得多。
连御医都连连称奇。
王爷看到此景,只苦苦一笑,轻喃道:“巫惊羽,你对我的恨意真是如此执着么?”然后像是释然一般,“也罢,也罢……你活过来就好……”
再过几日,三小姐突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虚弱,虽然仍是毫无意识,但到底是脱离了危险期,不再像是木头人一般,整日躺在床上,让人提心吊胆了。
“昨日里,府里有个丫头故意在小姐的汤里掺了水,今晨,奴婢便听说那丫头被王爷转送出去了。”巧儿偷觑一眼惊羽,继续汇报几日间的要闻。
一如既往,没得到任何回应,巧儿不见气馁,接着道:“奴婢听说这北临皇帝要给王爷赐婚了。传闻是柳家的女儿,与王爷青梅竹马,据说还是北临第一美女呢。”说到这里,巧儿像是有点不高兴了,撅起了嘴,“那皇帝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明明是小姐先跟王爷有婚约的……怎能趁小姐生病之时来抢人呢……”
又一阵风拂面而来,略微带些寒意。
乍暖还寒时候,最容易令人生病。尤其是体虚之人。
巧儿猛然感觉到惊羽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这才发觉出来时忘了给小姐加上披风。
“小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奴婢取了披风就来。”巧儿说完,急急转身,就要往里屋走。
走了几步,巧儿不放心得回头。远远看着惊羽,她才发现自家小姐身体单薄得令人心惊。想来也是,那一箭穿心,能捡回条命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能指望更多什么?
又有劲风吹过,竟是强烈了许多。巧儿望着惊羽的背影,顿时惊悚得睁大了眼睛——她家小姐竟是摇摇欲坠,要被风吹倒向了那湖中。
就在那一霎那间,一抹暗紫自巧儿眼前掠过,如风一般,直直向了湖边,拦腰接住了那个欲随风而去的白衣女子。
“小心。”独孤玄柔着嗓音,对着手底下那个如陶瓷般易碎的人儿,轻轻说道。
东风再度扬起,翩跹了柳枝。
独孤玄轻轻圈住怀中的人儿,为她挡住春寒。紫色包裹着月白,竟然和谐得比画还要美。
巧儿弯起嘴角,悄悄退出了院子。
谁都没有瞧见白衣女子睫毛间微不可见的轻轻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