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他答应得爽快。
似乎凡是她要想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可以做到。所以,不问什么。
“我想明天,如果可以,我们离开这儿吧,去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我会告诉你。现在我想知道,我们能离开吗?外面的记者……”
“好。我来想办法。但是,你还要在屋里,我安排好了,来接你。”
“可以。”
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只是两个小时,他就告诉她,已经安排好了。
他带来了一身男人的衣服,让肖乐儿换上,把长发塞进大帽子,一眼看上去,像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
沈骏也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两个人站一起,仿佛是结伴而行的兄弟两个。
大方的走出酒店,肖乐儿注意看了一下,酒店确实是叫皇冠,但确实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最有名的皇冠,而是黄冠。这里,也不是B市的市中心,而是V市的市中心。V市作为B市近郊的一个县级市,自然不能与B市相比,这个五星想来也是为了安排来这里休假的B市高级官员才评的。
不管怎么样,肖乐儿知道,沈骏的话说一半留一半,那么,这一趟远行很有必要。
沈骏开车,肖乐儿指路,一直向南。
沈骏微皱了眉,“目的地?”
“Z省F市,梅镇。”她轻吐出这个地名。
“吱……”沈骏突然的刹住了车。
他瞪着眼望她,“为什么去那里?”
“为什么不可以去那里?”肖乐儿心中已经基本有数,所以并不怕他问。
“那……里,又没什么风景可看。”明明的话在嘴边,却成了这句。
“我要去看的不是风景,是人。”
“谁?”
“沈家白。”
无声。
对视而无声。
肖乐儿清晰的听到沈骏的呼吸,略急,略粗,压抑着。
她坚持回望,不退缩,不妥协,不软弱。
少许,他松开刹车,启动,迅速滑行上路,无语前进。
从B市到梅镇,一千五百公里。
肖乐儿以为,沈骏会安排他们坐火车前往,可是看到汽车渐渐的驶上了高速公路,才明白,他居然计划就这么开车去。
没有表示异意。只要去,怎么去,没有区别。
在夜色深深的时候,他们抵达了那个清秀的小镇。
永远流淌的小河,缝里长着青苔的石板桥,长长的河堤,乌篷的木船。淡淡的月光下,仿佛一副水墨国画,舒展在眼前。
“梅镇,我回来了。”站在进村的石桥上,肖乐儿望着这景,轻轻的说。
沈骏联系了旅舍,条件虽然简单,却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可以除去一路上的辛苦,还有很不错的地方小菜,大饱口福。吃饱喝足,洗过热水澡,所有的困乏都一齐袭来,沈骏与肖乐儿简单安顿,回自己的房间,倒头睡去。
一夜不得安睡。
隐隐的还在五年前,还是那样的挣扎徘徊中,是留是舍难以定夺。还有那画,在她的笔下,逐渐的成形,明明是他的创意,却在她的笔下更有神韵。如果不是她与欧阳昊谈起创作的心意,也许一切都会改变。
但是,历史,无法重写。
或许本就睡得不安,竟又梦到很久不曾梦到的一幕。他以为,今生今世也不会再梦到的那一幕,随着那人的入土,再也不会出现的一幕。
血的飞溅,雨水的冲刷,冰冷刺骨,在泥泞中的挣扎,被救起时朦胧中看到的身影,在梦境里交替重叠,毫无章法。
这样的一夜,晨起时,竟比睡前还要辛苦。这个地方,真是不是他的福地。
如果不是她要来,也许这一生,他也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无论如何,太阳照常升起,他早早的去敲她的门。无人回应。
服务员走过,“先生,这位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心里一紧,“难道,她发现什么,逃走了?”
沈骏急速的赶到服务台,问服务员,“有没有看到和我同来的那个女孩往哪个方向走了?”
服务员看他一眼,“你是沈先生吗?”
“是,我姓沈。”
“那位小姐让我把这张字条转交给你。”服务员取出折成四方形的纸片。
沈骏接过打开,“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城西荒塚,故交得见,三里青板,阴阳路远。”
第一句,是古诗中描写友情的。后一句,是告诉他,她要去三里外城西的荒塚拜祭故交。会是谁呢?
他转身飞速的冲出门去。
城西,三里,荒塚,故交。
难不成……
他顾不得细加思索,驾车直奔城西。
这个小镇,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风貌,白墙黑瓦,青石板路,东邻高山,西接平原,因此是东高西低。但唯独在城西一隅,有座小小的山丘,上有松柏乱竹,少有人去。久而久之,成了专埋异乡人的乱坟岗。
不知道有多少异乡人的游魂在此处落脚,随着松柏呜咽,伴着乱竹叹息。
沈骏的车停在山脚上,顺着人们踩出的小路,蜿蜒而上。
两侧松竹如织,遮了多半的阳光,只在路间洒下星光样的点点斑斑。林间多有鸟兽,呼的飞起,惊得人一身冷汗。萧煞之气甚重。
山间小路,杂草丛生,乱石散乱,弯弯曲曲。不时的看到荒芜多年的坟头,被黄草掩在林中。也有新坟一二,石块压了黄纸,随风抖动。看不到人影,却隐隐有哭声,或许是风吹树叶,或许是心有暗鬼。
沈骏走着这并不遥远的路,远远看到肖乐儿的背影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站在一块大石后,悄悄的观察她。
她面前是一座黄土垅的简易坟,很多年没有人打理,黄草疯长,与周边的杂草枯枝纠葛着,不仔细查找,根本看不出来。没有墓碑,没有供台,没有一片黄纸。
肖乐儿并没有带什么祭品,只是站在那里,低声的说着什么。
有微风,虽然弱,足矣带来她的轻语。
“夜白,如果你能听到,如果你能回来,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