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乐府旧题,属《相和歌辞·平调曲》。
杨炯
烽火照西京,
心中自不平。
这两句说报警的烽火照耀西京(即长安,唐时国都,今西安),壮士的内心不能平静。“烽火”,古代边境告警的火。在边境到内地的大路上,沿路筑高台,台上置桔梗,桔梗上有柴草笼子,称桔梗烽。唐朝的制度,根据敌人进扰情况的缓急,逐级增加烽火的炬数,最高四炬。一炬至所管州县,两炬以上都到京城。此处言“照西京”,表明敌情严重。
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
这两句说朝廷调兵,将军奉命出师,强劲的骑兵包围了敌方重镇。“牙璋”,调兵的符信,分两块,合处凸凹相嵌叫做牙。分别掌握在朝廷和主将手中,调动军队时用作凭证。“凤阙”,汉武帝所建建章宫的圆阙上有金凤,故称凤阙。后常用作帝王宫阙的概称。“铁骑(jì)”,精壮的骑兵。“龙城”,匈奴的名城,这里借指敌方的要地。
雪暗凋旗画,
风多杂鼓声。
这两句通过战地风光的描写,暗示戍卒艰苦,战斗激烈。“凋”,凋落,脱色。“旗画”,军旗上的彩画。“多”,常常。“杂”,夹杂。
宁为百夫长,
胜作一书生。
末两句以感慨的语气作结,意在歌颂从军卫国。与杜甫《送蔡希鲁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诗“壮士耻为儒”,意思相同。“百夫长”,下级军官。《史记·周本纪》注称百夫长为“卒率”。“书生”,古代读书应举的文人。
【作者】
杨炯(650—693后),华阴(在今陕西省)人,十岁举神童,后任校书郎、崇文馆学士,死于婺州盈川县令任上。为“初唐四杰”之一。
他由于不满于当时的朝士虚伪的作风,极力嘲讽,为统治阶级中某些人所忌。在官任内以严酷著称。他擅长五律,其边塞诗气势较盛,多数作品未能尽脱齐梁风气。存诗见《盈川集》。
【背景】
唐初,突厥等少数民族军事集团对边境地区的不断骚扰,成为我国西北部安全的最大威胁。
许多爱国志士为国分忧踊跃从军,加入保疆卫国的战斗行列。据《旧唐书·高宗纪》载:“永隆二年(681),突厥寇原庆等州(今甘肃固原、庆阳一带地区)遣礼部尚书裴行俭率师讨突厥温傅部落。”当时正值杨炯充崇文馆学士,升迁太子詹事司直不久,《从军行》一诗借此抒发了他对温傅部落疯狂进犯唐边疆的愤慨之情,显示出诗人杀敌报国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无畏的英雄气概。
【赏析】
这首诗借用乐府旧题“从军行”,描写一个读书士子从军边塞、参加战斗的全过程。全诗只有四十个字,既揭示出人物的心理活动,又渲染了环境气氛,笔力极其雄劲。
这首诗歌在艺术上突出了感情奔腾激越的特色,然而诗情却把握得颇有分寸,整体艺术画面热烈奔放而不失之“散漫”,洋溢着一种跌宕婉转、起伏有致的含蓄美感。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战争烽火传报边疆遭劫而点燃诗人心中的愤慨之火,从而点明唐军挥师出兵是正义的自卫。长安与原庆诸州远隔千里,“烽火”之光焰无论怎样也不可能“照”到长安,但是,诗歌却运用强烈的夸张手法,囊四海于胸中,笼千里于咫尺,形象逼真地写出了战火逼近的急迫。在国家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危难之际,诗人义愤填膺投笔从戎、杀敌报国,也就成为理所当然了。一个“照”字,渲染了紧张气氛,一个“自”字,表现了书生那种由衷的爱国激情。这两句将主观感受和客观的画面巧妙地联缀起来,交待了整个事件的背景,既揭示了感情激荡的渊源所在,也为下文诗情的起伏“跌宕”做好了道义上的铺垫。
次联“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描绘了唐军出发的威武英姿和直捣敌巢的压顶气势,“牙璋”指代携皇帝“牙璋”之令出征的军队,同时,也包含着此次兵发西北,负有保家卫国之重任的意味。一个“辞”字,简洁精当地把将士慷慨激昂的出师阵容再现出来。“铁骑”两字,不仅显示了唐军军力的强大,锐不可挡,而且隐含了必胜的自信和藐视敌人所向披靡的大无畏英雄气概;一个“绕”字则形象地刻画了唐军迅猛抄袭顽敌的气势,使人顿觉雄兵有如从天而降,伏兵四起,敌人插翅也难飞越金刚铁桶。这两句看起来,好像“景语”,但实际上却饱含感情,读后让人豪气荡然满胸。
第三联开始写战斗,诗人没有从正面着笔,而是通过景物描写进行烘托。“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前句从人的视觉出发,后句从人的听觉出发。有声有色、各臻其妙。重点勾勒的是唐军将士不畏苦寒鏖战疆场的图画。诗人用象征军队的“旗”和“鼓”,表现出征将士冒雪与敌人搏斗的大无畏精神和奋勇杀敌的悲壮激烈的场面。大雪飞扬,遮天蔽日,旗帜上的彩画在风雪交加中变得模糊难辨,但是,将士们尽管冰雪凝甲,仍然顶着呼啸的北风擂响战鼓奋力拼杀,勇往直前。诗歌从视听感官两方面来渲染血洒疆场的环境气氛,来烘托战士高昂的斗志和其激越难抑的报国热情。浅层次来看,这一联的画面似乎有些冰冷,其实,如果拂去外表景色的遮盖物反复咀嚼,我们就会感触到诗人炽烈的赤子之心,凸显出诗人借景喻情的高超手段。
末联“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首尾遥相呼应,言志抒怀。本来,诗人少年得志,仕途青云,生活优裕无忧,可是他不以功名利禄之事为己念,而欲展鸿鹄之志,报效国家,脚踏实地干一番保国安邦的赤诚事业,诗人觉得假如真能从戎报国,御险杀敌,即使只让担任一名低级军官,也胜过埋首于故纸之中、老死于蓬窗之下的愚腐儒士。在这个选择中,我们很容易发现,杨炯的人生观比之那些一味投机取巧、舍义逐利置国家民族利益于己之下的人来说,的确有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末联是诗人胸臆抒怀的点睛之笔,也将全诗感情的高潮推向了极致。至此,在全诗感情洪流的奔泻之中,一个充满血肉富于立体感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随即呼之欲出。
除此以外,该诗风骨雄健,在形式上也独有建树。《从军行》原来是乐府旧题,以叙述军旅战争为本色,杨炯却创造性地把它移花接木,借旧题而抒新意,并且写得对仗工整,明快简练,浑然一体。整齐的对仗,使诗更有节奏和气势,这在诗风绮靡的初唐诗坛上是难能可贵的。故王夫之高度赞赏杨炯“裁乐府作律,以自意起止,泯合入化。”这一评语不愧是中肯之谈。
【拓展】
1.这首诗抒情主人公的形象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2.本诗中哪几个词用得好,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