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他目光还牢牢凝在我脸上,我已没了听到答案的兴致,言简意赅:“彦风太小了。”
“原是因着这个。”他淡笑:“他已十岁,不算小了,你越发惯着他,他越发当自己还是个孩子,若是我们的孩儿……”
我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忍不住吼他:“对不住,我慕家不如大人你会教养孩子。”
他当即便拉下脸来。
只似乌云遮日,寒气袭来,胸口闷闷的喘不过起来,我本能瑟缩了身子。
他神情缓了缓,半晌才道:“你太累了,先歇着,总之……等我回来。”看我一眼,方才叹口气离去。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所以我们不如相忘于江湖罢。”本是想潇洒帅气的说出来,不想这会全然不是想的那个样子。
他身子一震,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既成我的人,你就休想。”
我烦躁的拉被捂脸。
待过了晌午,我恢复了些力气,才换上衣裳下地,刚开了门,便见兰芝笑吟吟立在阶下,见我出来恭谨福了一福,唤一声:“婢子见过夫人。”
都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也与她没有干系,我道:“劳烦你为我准备轿子,我要回府。”
兰芝笑道:“夫人的话,婢子自当万死不辞,只是……夫人不等大人回府一起用膳么?”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如意,兰芝这样说,显然是得了吩咐,忍不住绷了脸:“罢了,我自己走。”兰芝忙笑:“夫人不必着急,大人已叫人给府中送了信。”
我也不理她,径自往前走,兰芝在后面唤一声:“夫人。”也不多话,只默默的跟在我身后。苏府就是这点好,下人训练有素,什么时候知道何时保持沉默,但是违背你意愿的时候这样的沉默才更讨厌。
比如现在。
婆婆白裳素颜立在出府的必经之路上,若不是她微笑着回身看我,我一时都未认出她。
苏府大门紧闭,奴仆侍立,我本打算冷淡施个晚辈礼然后任她说什么也不予回应,不想她双手提群,缓缓朝我跪下来。
我惊得倏地愣在原地。
她双手持平,掌心交叠铺地,再拱手,额头深深伏下,磕靠到手背,身形端庄稳重,裙裾发髻纹丝不乱。
《礼记》所言“肃拜”便是如此,乃是女子拜父母长辈、侍女叩拜女主人的庄重之理。
回过神来,我也提裙欲跪,惊道:“您这是做什么,可是要折行云的寿么?”
不想臂弯被拖住,兰芝掌心轻轻靠在我手肘上,生生截住我这一拜,我转脸责备:“你不劝着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拦着我!”
兰芝垂首:“婢子冒犯了。”却是依旧不松我。
婆婆方道:“婢子叩见夫人,往日处处失礼,冒犯夫人,婢子罪该万死。”
我当真是吓了一跳,看左右府中侍立的众人,个个神情肃立,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才想起来扶她:“快请起。”她自称婢子,我倒不知如何称呼她了。
婆婆道:“婢子本家姓朱,承蒙主子厚爱,赐姓为顾,夫人称婢子顾女便可。”
那是尊者才可用的唤法,我一个晚辈,到底失礼了些,兰芝趁机道:“大人称姑姑一声顾媪。”
我忙道:“顾媪您客气了,还请您告之行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实话与她针锋相对惯了,客气起来真是不习惯。
我那伪婆婆恭敬温和笑道:“此处多有不便,夫人请随婢子来。”
我急于解惑,也不管她领我去哪里,跟上就是。
花厅里茶香袅袅。
半个时辰讲解下来,我大约听明白了,长话短说便是我这“婆婆”是苏衍斐自小带到大的奶娘兼贴身丫鬟并以保护苏衍斐为己任,此次到苏城,为查一个案子扮成母子掩人耳目。查的是什么案子她不说,苏衍斐真正的母亲她一句未提,身份背景跟不用说,生生就说了半个时辰,也难为她。
总之,极是奶娘,还得当长辈来待,主仆什么的,不过差着一个礼数。
我叹气:“所以,苏大人娶我,也是按计划行事,并不是将我看成了阮家小姐。”
伪婆婆一愣,迟疑着点点头。
她大约不知道,我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曾实实在在让我伤心了一把。
“马语诗也是计划中的一个?”
婆婆看我一眼,点了点头,忙又道:“夫人切莫放在心上,夫人与那马小姐比,自是不同的。”
我郁郁的:“那顾媪何必想尽法子的整治我。”都是伪的,伪婆婆何必难为我这伪闺秀。
婆婆也尴尬了,牵强笑道:“大人的容貌身份在那里,哪个女子能不动心,婢子当时怕夫人空付了一颗心,才处处加以冒犯,不想致使夫人竟自写了休书,打乱了大人计划,婢子惭愧。”
我敏锐捕捉到两个字:“计划,什么计划?”
婆婆微微一抿唇:“夫人日后自然会知道。”
我哼一声,算了,我也没指望她能告诉我。
婆婆又道:“婢子斗胆猜测,夫人怕是对之前的事一直气大人,当日因上官……少爷带信前来,大人觉出此事不简单,为避免将慕家牵扯进来,方才对夫人恶言相向,大人六岁时就已离开家中,他自小聪慧,年少老成的似个小大人,婢子当时二九的年纪,都觉做事不及他深思熟虑,跟随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什么事能难住他,可越聪明能干,本应属于孩童的东西他抛却的便越多,每每看到同大人一般大的孩子偎在父母怀中撒娇,大人孤身独立天地间,婢子的心便被撕碎了一般的疼。”
“所以,请夫人千万不要因此事气大人,大人是个做多于说的人,有些话大人不说,但在婢子看来,大人从没有像待夫人一般待过旁人。”
我的心忍不住动了动,或许……我可以小小的相信一下,他对我……忍不住舔舔唇:“那件事,我早已忘了。”
婆婆脸上闪过惊喜神采,趁势道:“慕老爷的事,并非大人不给予庇佑,当时阮冯两家里应外合企图吞并慕家,情势危急,大人以审问的名义将慕老爷逮捕入狱,实则是为了保护慕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