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院内传来震天的惊呼声:“地契,那个小鬼偷了地契逃跑了。”
我拉了拉换上的黑色粗布衣就翻墙跳出去,院外果然乱哄哄围了一群人,一个个拿着锄头呲牙瞪目,想来也有百十号,这赖七也是好本事,竟将大部分佃农都煽动了起来。显然听见了院内的叫喊声,我双脚刚落地,一个短布扇的魁梧汉子见了我直接嚷起来:“这个小鬼手里有地契。”说着便来抓我,我那里能让他逮住,轻松一绕,朝着小树林的方向就跑。
“抓住她,他手里有地契,拿到了我们可就能发一笔大财!”人影乱哄哄就朝我扑过来,我倒是庆幸在苏府被婆婆折磨了数日,眼看他们爪子就要抓住我,我闪身躲开,任他们怎样连我的衣角都抓不到。
便在这时,混乱人群里蓦地响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大家别乱,说不定这是左老头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跟着这小鬼走了,就跑了左老头。”
我挑眉,这赖七果然不是一般的匹夫。
趁他们愣住,我略略加快了脚下步伐,随着我疾跑,怀中露出一角叠好的白纸,会隐隐看得出地契两个字,和我这暗色的衣裳一衬,自然醒目。
有人惊叫:“看她怀里是什么。”
适时院内爬出一个人来气急败坏的叫嚷:“小唐你这个死东西,那东西可是命根子,万万交不得呀,你不能只顾着一个人逃命把大伙撂在这里呀……”
声泪俱下,好真实,好演技。
赖七才低低的一声:“抓住她”
我“啊”的大叫,边跑边嚷:“你们别听他的,地契不在我这里,救命啊”
自然我越否认,他们追的越是厉害。
确定他们进了小树林,我越跑越快,树林中都是挺直高耸朴树,若是能登上树顶,藏身其中,更是方便,可我爬屋上墙都要清竹帮衬,如今没了清竹,我不知是否又把握爬出去。
一咬牙,拼了。
借助风里加快步伐,脚掌踩到树干上……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我直接从树干上直直摔下来。
“哎呦。”我揉了揉后脑,地面隐隐震动,眼看赖七就追上来了。
抹了把脸,重新踏上树干,脚尖用力一瞪,竟觉一股热气自足见燃起,似有巨大力量在我腰上一拖,向上带起,我心中一惊,下一刻已落到最高的枝桠上。
成了!
那种力量充沛的感觉至今在四肢久久不散。
赖七找不见我,自然一通乱找。
我在林间跳跃,偶尔闪过影子让他们瞥见,一闪又跃入枝叶里,便是要引起佃农们的恐慌,跃至人群尾处,找准一颗粗壮大树。
倒是缺一件趁手的刀。
以后再寻吧,现在也没有办法,我卯足了劲用力在树干上拦腰一踢,那粗状树干“嘎”的一声响,枝叶簌簌作响,我又踹一脚,旋即斜斜就倒下来,连带茂盛枝叶“砰”的落地,拦住佃农的去路。我忙闪身躲进枝叶里。
不知谁惊叫了一声。
佃农们开始混乱。
最前面的赖七还算镇定,仰天乱吼:“小子,你给我出来。”
又一颗大树倒下。一连几次,倒下的树干便将众人围在中间,赖七终于失了方寸。
我立在树干之上居高临下瞧着他:“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赖七喘着气嘴硬:“是你们慕家为富不仁,占用我们的地不说,还不给发工钱,你要让我村里一大老小都饿死么。”
我冷笑:“即便不是我说,各位心里都应清楚,每月,慕家统一发给你们银两,到了节日,更是提供足够的布匹和粮食,如今各位家中都已穿上绸缎了吧,这种事需要我一一说清楚么,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们竟打起了这地的主意。”
佃农们其实心地朴实,只是一时被贪欲蒙蔽了眼睛,被我一说渐渐露出羞愧之色,赖七觉察出来,掐腰直跳:“别听她的,再多的绸缎,粮食,也没有你们慕家多,只要有了地契,我们村每个人人都会有三四房妻妾,倒时有享用不尽的银两,抓住她,抓住她我们就不用天天在田地里劳累,也会有吃不进的大鱼大肉。”
佃农门又被他煽动的情绪激动起来。
这些个人一双双眼睛只看到表象,如今即便富足,老爹身边也只有老太一人,什么三妻四妾,哼,他也不过是没落士族,祖上也曾种田为生,是他白手起家步步为营,顾国虽不抑商,可个个贪官如狼似虎,那是那般好想与的,这其中辛酸,哪是他们可以想象的到的。
我气得冷喝:“愚蠢,就算你们有足够的银两挥霍,也是坐吃山空,没有脑子就别妄想。”一手扯住树上大腿粗的枝干,大约也是气极了,竟一下捏断,想也未想狠狠掷下去。
那树干坠地,摔的七分八裂。
下面传来惊恐的抽气声。
我恶狠狠的:“你们给我听好了,若是再敢去胡闹,便如此树,若是就此回去,过往概不究,月前照样发,待遇照旧。”
风吹树林,漫耳的寂静。
却觉胸腔一股热血直涌,喉中腥甜溢满口腔,我眼前一瞬混混暗暗。
这感觉我记得,便是苏府的那次,一时用力过度晕了过去,今日已是极限了么,确实,我糟蹋了那么多百年老树。可我不能在这个关头倒下去。咬紧了牙关,抓住身畔的枝干,努力让面上不流露半分不妥。
有人扔了手里的锄头,一声落地,便是接二连三,佃农们终于争先恐后的往外爬:“不闹了,我们家中还有妻儿,可不能死在这里。”
赖七气急败坏:“都回来。”眼见大势已去,边后退边恶狠狠挖了我一眼:“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大抵我是等不到了,就在赖七转身的关头,我再也支撑不住,口中腥甜兀的涌出口腔,落了满襟。两眼一翻,直直从树干上坠下去。
枝叶葱郁,高耸入云,远处隐隐有飞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