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一眼震得无法言语,一时只以为被他看透,那种事事明察的眼神让我一阵心惊,又惊疑不定的觑他神色,莫非他知道我故意留了大刺没挑干净?
他被一干人众星捧月,对他嘘寒问暖,他面上些微的笑意,才将老太安抚回到了自己位子,我心中直哎呦,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老太本欲留我二人住一晚,他自然是不会住的,衙门中有他忙不完的事,今日能陪我回来省亲,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回去时天色已晚,他果真又直直到书房去了。
这人当真是好看,身形挺拔,腰如束素,一头黑发如墨如缎,行走间衣带当风,却身如磐石般的沉稳优雅,这样一个人中龙凤的男人,似是琉璃剔透好看,却也泛着疏离的凉,我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
小小自跟着我从幕府回来就一直小心翼翼,听我叹气,小声道:“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路上就叹气叹个不停。”
叹气有个什么用,我这夫君就是块千年寒冰,我也要把他捂热了,这贤妻良母我是一定要做的,决不能让流水小瞧了我,我慕行云一旦下决心要做的事,没有做得不到的。
遂挥手:“去,把老太陪送的那些首饰衣裳给我翻出来。”
我平日里并不注重打扮,因此小小只以为听错了,竖着耳朵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忍不住瞪她一眼:“快去。”
她才笑嘻嘻去了。
我猜他喜欢青色,因此挑了一条青纱花裙,配着娟白缎带束住细腰,上裳是青色做底流彩暗花云锦的宽袖右衽小裳,襟口一溜的海棠纹,那裙身轻盈如雾,行动间仿佛能见青云流动,很是飘逸,挽了个简单又精致的发髻,自然而不刻意,妆容也是清濯不妖,我立在镜前给自己打了打气方才叫着小小提着食盒到书房去。
天已经大黑了。
天启正侍立书房门前,檐下两盏娟灯,晕的四下里一片昏黄,见着我愣了愣,很快客气的见礼:“见过夫人。”我微笑道:“大人可在里面,他终日劳累,我准备了些夜宵送来。”
天启笑道:“那奴才这就去通禀。”
我笑着点点头:“有劳。”
不过一会,天启便出来,脸上依旧是恭谨客气的神情:“夫人,这夜宵奴才给您送进房里,大人说,辛苦夫人,请夫人先回吧。”
小小面露不忿之色,我轻轻瞥她一眼,她立即垂下头去,将食盒递给天启,我似想起什么,道:“对了,昨日婆婆让我抄佛经,有几句话我颇是不解,想去书房查查典籍,我看一会便走,绝不会打扰大人,你可否再替我去通禀一下。”
天启眉头浅蹙,似有为难,我只殷切诚恳瞧着他,他才施礼道:“是,夫人稍等。”
也不过半盏差的功夫,再出来是天启语气依旧客气,却含着无奈:“夫人请进。”
我心下一喜:“多谢。”
房门开合,室内很是静寂,扑面而来细细的暖风,如今的季节已是寒冷了,因此出门前披了挑斗篷,室内倒是缓和,便解下斗篷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无声转过一个百宝嵌山水图插屏,室内焚着香,金猊炉中细白的烟雾吞吐,缭绕在上首伏在书案间修长身影的周围,一瞬只觉隔得极远。
室内燃着烛台,他手边尚放着一盏娟灯,柔和光晕打在他略垂的分明轮廓上,光影里极是好看,我本以为夫妻间客气有礼,那是相敬如宾,如今才知道,若真是亲近,何来的客气,对外人才客气不是么?
我这夫君又打算与我“客气”到什么时候呢。
许是察觉到我近来,他并不看我,依旧执笔不知写着什么,语气淡漠:“佛书都在里面,夫人尽管查阅。”
我道个谢,也不理他,径自朝书架去了,随手拿了一本便在椅子上坐下,侧头正好看见他执笔书写的侧影,我便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这经文实在是无趣,密密麻麻只似是蚂蚁在爬,我还是喜欢看佛家故事,将经书随手放到桌上,正见他手边茶碗里已经喝干了,起身轻手轻脚为他重新沏了一碗,放在方才放的地方,不想他正好口渴,眼睛盯在案上,抬手过来端茶,我还未来得及收手,便觉手背上一暖,正被他指尖覆住。
他诧异抬起头来,我也惊诧的看他,目光短接,我只觉双颊发烫,将茶碗搁下,飞快收回手来,手背上他的体温尚在,也不知是那手太暖,还是这茶太烫,只觉被他碰过的地方微微的发着热,隔了一会,脸也越发烫起来。
我很是窘迫,只盼着室内灯光昏暗他未瞧出来,竭力镇定对他端庄一笑,也未看见他是什么反应扭头折回位子继续看书。
隐约似是听到他低笑了一声,我面上腾地一热,倒是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看那书,看了以后回来什么都不对劲,动不动就脸红脑热的,实在是丢脸。
夜色欲深,我看着毫无内容的佛家经典忍不住呵欠连天,想到有人在旁,生生又忍住了,远处隐约听闻打更声,在寂静夜里很是清晰,他手边茶水又见了底,我起身为他斟茶,这次有了经验,自然再不会出现那种尴尬局面,回身坐回位子,盯着面前的书发呆。
他抬手略见疲色的捏捏额角,转头看我:“夜已深了,夫人不去睡?”
我忙弯眼:“我不困。”
都说日久生情,我天天与他呆在一起,他还能不承认我是他的妻么。
他深深看我一眼,转回头去再未说话。
我撑着额头竭力清醒,还是忍不住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却是在床上,小小捧着欢喜的衣裳进来,笑盈盈掀了帐子,房内并无旁人,她说话也很是随意,也因此那面上喜色并未掩饰:“大小姐,昨夜是姑爷抱你回来的。”
我心头一阵狂跳:“真的?”
小小很是郑重的点点头。
“那,他可回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