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咬着牙点了点头。媒婆眉开眼笑:“新郎来了,快扶新娘子进去。”
我肚子里那骨火一直未下去,隔着盖头只见仅有的视线里人影锦簇,离我最近的那人一身喜衣,红却不艳俗,身形挺拔卓尔不群的立在我身侧,我执着绸花与他一同进了礼堂,仅有的视线里,瞥见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因那火红的绸缎颜色一映,只觉白皙的似是上好白瓷,忍不住让人摸上一摸,是否如看上去的那般滑润有力。
蓦地听一声:“送入洞房。”尾音高高的挑起,我的心竟一瞬急跳。
被人拥进了房里,我都是木然,往喜床上一坐,新郎出去迎宾客,四下里静寂,闻不得一丝声音,我生了半天的气,折腾这半天已是碌碌饥肠,依稀闻得见房中酥饼香味,我沉沉吸了口气。
房中只有我和小小二人,我便小声道:“小小,我饿了,你给我拿点东西来吃。”
小小掩了嘴:“大小姐,使不得,你抛头露面骑马过来已让苏家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又擅自动屋里的东西被说成没教养怎么办,你又不知道,这屋里的东西只是个摆设,图个好彩头,可吃得不得。”
我捂着肚子很是委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清早就没吃过东西,若是把小姐我饿死了,他苏家妻未娶成就要丧妻了。”
“呸呸呸呸呸呸”小小掐着腰直跺脚:“大小姐!”
我微微掀了盖头央求:“好小小,你一样拿一点,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出来了,小姐我实在是饿。”
小小只将一块酥饼塞到我手里,我如饿虎一般狼吞虎咽,小小一边给我倒水:“大小姐,慢点吃。”
我抽空朝她抱怨:“你要是饿上个大半天,就不会这么说了。”
忽闻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我刚吃到一半,忙将剩下的藏到袖里,小小也将盖头给盖好了,又给我理理衣袖道:“大小姐,我先出去了。”
我口中的食物还未咽下去,忙坐直了急匆匆点点头,门声开合,外面皆是媒婆恭谨而讨好的笑声,室内一水的红色,如天边刘霞般潋滟生辉,灼的仿佛有火焰簇簇跳跃,我竟有些紧张,绷紧了神经等着新郎进来,忽而就寂静了,我侧耳听了听,隐约只闻好听的男子嗓音:“且等一等。”
饶是门外声音纷杂,这一声也颇是低沉清晰。
接着便是媒婆低低的惊呼声:“大人,今天可是您的洞房之夜啊。”话到最后越来越低,我想我那夫君已经走远了。
“小姐。”
小小声音低低的进门来,想是怕我难过生气,因此很是体贴:“姑爷说是有公务要处理,到衙门里去了,你还饿不饿,我给你拿。”
罢了,他不来我反倒松了口气,我从记事起就独自一人睡,如今身边多个人我还不习惯,便将袖子里剩下的酥饼吃尽了,道:“你先去歇息吧,我等着就是。”
不过新婚之夜断没有自己睡的道理,作为一名贤妻,这是应做的。
小小说话越发小心翼翼:“若不你先歇歇,你一连好几日都睡的不好,我在外面给你放风,眯先睡会。”
我真是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可这里不比自己家里,今日初来乍到,府里几百双眼睛看着,我怎能丢了慕家的脸面,遂摇头道:“你先去睡吧,明日还要给婆婆敬茶请安,你替我打点好了才是。”
小小无法,只好去了。
日影渐移,打进室内的影子渐渐变长,一直延伸到脚边,直至没入夜色,被点起的红烛的一照,皆消失在那光晕里,外面宾客喧哗声再也听不见,只剩了空荡荡的寂静。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面渐渐响起打更声,三长两短,幽幽的传进耳里,我竟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我迟迟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刺目的日光隔着窗子照进来,我眼底一阵刺痛,那日光太过明亮,似是隔着红绸射进眼底,晃得我一瞬有些迷糊,撩开眼前的遮障物抬手看见自己身上鲜红完整的嫁衣,蓦地才想起来,我原是嫁人了。
第二日需一大早向婆婆敬茶行礼,想到这里,我猛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小小,什么时辰了?”
我边卸发上的凤冠,边脱衣裳,小小已低垂着脸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我一看她那神情便知道大事不好,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叫我。”
小小嘟囔:“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你那起床气的厉害,夫人又不在这里,奴婢哪里敢。”
罢罢,我瞪她一眼,犹怀着侥幸:“外面什么情况。”
小小几乎是幸灾乐祸的与我说:“听闻苏老夫人天还微亮就等着您敬茶了,现在已等了两个时辰,正生着气往住处走呢。”
我恨得只想掐她的脸:“快替我穿衣裳。”
新妇三日皆是着红衣,我由小小领着一路领着到了婆婆的院子,正见长廊上一着锦色背子深蓝暗莲花裙的美貌妇人带着一个侍女脸色不渝往回走,我硬着头皮疾步过去截住她,提裙就跪了下去。
那妇人一愣驻足,我忙唤小小,小小也手脚利索的将茶碗递给我,我双手持平,垂首高高举起,我曾被老太逼着同教习礼仪的婆子学礼,自然也有这端茶敬茶之礼,腰背挺直,两臂要在同个平面上,高度要在双眉之上,茶碗要端的稳而不乱,那茶杯中的水不能见一丝涟漪:声音需沉静柔和:“婆婆请喝茶。”我想若是教我礼仪的婆子看见,定是要感动的泪流满面的,因我与她学的那些日子,从未做的这般标准。
我那婆婆显然不是教我礼仪的婆子,想来也真是生气,竟绕过我直直去了,小小在一旁看着着急,我也狠了心,端着茶追上她跟前又跪下去:“儿媳让婆婆等了两个时辰,实乃儿媳不孝,儿媳给婆婆请罪来了。”
我那婆婆才低低的叹口气,倒很是和颜悦色:“斐儿公务再是繁忙,昨晚也到你房里看了看,见你睡下了才又回到衙门,你即便是伤心,也要体谅自己的夫君不是,你嫁的人是一城巡抚,那可是封疆大吏,这整个苏城都是你夫君的,一言一行都要小心再小心,新媳妇日上三竿未起,听了不让人笑话,你须知道,这名门望族,最重要的可不就是体面两个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