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的这天上午,对于宁晓岩来说无疑是最为愉快的。
一大早醒来,宁晓岩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只蜘蛛,鼓着小小的躯体,顺着一根比头发还细微的丝线爬上爬下,快活得不得了。她就朝着蜘蛛笑了,扬起手臂对它打了个招呼:“嗨,早上好啊!”然后,静静地躺在被窝里歪着脑袋看着这小小尤物出神。她从小就喜欢小动物,还养了一只毛茸茸的京巴狗。她喜欢大自然,经常与朋友结伴郊游。喜欢一个人坐在郊外田野上,听着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出神地看着羌寨房顶上的白石头。她觉得山野里的这些小生灵挺可爱的,它们与世无争,活得那样简单,无忧无虑。她的周身便飞满了大大小小的昆虫,像一团团云雾随风飘浮。晓岩顶喜欢这样的云雾,总觉得自己好像坐在高远的天空中,一伸手就能够到星星。
晓岩的爸爸宁宣成是北川中学语文老师,人长得瘦弱,却有着男人自信、坚定的气魄和宽广的胸怀。他是一位天文爱好者,他喜欢观月亮,观星星。有一次,爸爸说:“天上每多了一颗星星,就说明多了一个亡灵。”晓岩吓了一跳,默默地说,那不是又死了一个人吗?母亲叶文娟看见女儿惊恐的样子,就转了话题:“我闺女真美,你就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女啦!”晓岩展开双臂,像张开了两只翅膀,好像一抬脚真的可以飞上广袤的天空中一样。“你去学舞蹈吧。”爸爸在阳光底下朝她微笑着说道。她咯咯笑了:“爸,我们羌人生下来就会跳舞啊!”爸爸摇着头说:“我说的是能叫全中国人、全世界人都能看得懂的舞蹈,叫艺术舞蹈。”晓岩不明白了:“那咱跳的不是舞蹈吗?”爸爸说:“也是舞蹈,不过是生活舞蹈。生活舞蹈是咱们人类为自己的生活需要进行的舞蹈活动,艺术舞蹈那是为了表演给观众欣赏的舞蹈。明白了吧?”这是晓岩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关舞蹈的学说,是从爸爸口中得知的。“爸爸知道的可真多啊!”晓岩愣了一下,咧嘴笑了。父亲抿嘴笑着,笑得很是骄傲。
从那时候起,像跳孔雀舞的杨丽萍那样,当一个少数民族舞蹈家成了晓岩的梦想。她有先天条件,身材苗条,富有曲线,美艳洁净,绚丽多姿,长腿细腰,皮肤白皙,双颊透着自然的潮红,嫩得轻轻一碰就能出水,眼睛明亮而有深度,双唇鲜艳而饱满。学校老师都夸奖说,这孩子太美了,要是不当演员,就太可惜了。一向固执的爸爸脑子也开窍了。读高二的时候,爸爸为她从省城成都请来了一名指导教师,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叫花水仙。花老师人长得也像水仙一样清秀典雅,待人可和气了。从花老师口中,宁晓岩知道了更多的舞蹈知识。花老师也像发现宝玉似的高兴地夸奖晓岩说:“宁晓岩同学天生就是舞蹈家的材料!”这个评价让宁晓岩当一名舞蹈家的梦想更加清晰了,练起舞蹈来也更加刻苦了。一年后,晓岩参加高考,以全北川艺术类总分第一名的好成绩,考进了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毕业后回到北川民族歌舞团当了一名舞蹈演员。
宁晓岩属于悟性极高的女孩。她主要学习民族舞蹈,长期的刻苦训练,使她舞姿过人,每逢有重大的演出,老师都会让她出演主角。这让宁晓岩积累了许多舞台经验,更让她得到了锻炼。可以说,舞蹈团的经历使她获得了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她有些扬扬自得了。这个时候爸爸总是瞥她一眼,提醒她:“别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了,离舞蹈家差得远哪!”宁晓岩记住了爸爸这句话,记得牢牢的,坚持在练功房练习舞蹈,没有特殊情况从不间断。
今天一整天,宁晓岩都要在练功房练羌族舞蹈,准备到绵阳参加一场演出。除了跳舞,她心中什么事都不装,纯净得像一面镜子。上午整个半天,她和队友们集体排练,还你一句我一句地逗嘴儿,非常开心。中午,宁晓岩在食堂打了两个炒菜,一份米饭,回到宿舍吃完以后休息了一会儿,一点钟就进了练功房。震前的那一刻,练功房开着大灯,屋子里亮极了,明晃晃的,太阳就像挂在房顶上,整个大厅灿烂辉煌皇宫一般。宁晓岩心情很好,她面向窗外,右腿高高扬起,动作端庄矫捷,姿态优雅舒展。羌族舞蹈不仅是她的寄托和梦想,也是她的生活现实。“哎哟,晓岩姐,你跳得真好,我太崇拜你了!”队友阿米拉着她的手羡慕不已。阿米身材矮了点儿,装束与脸蛋儿一样艳丽。晓岩把漂亮的长腿放了下来,飘然转身,说:“得了吧,你也跳得挺好的嘛。”阿米撅撅小嘴巴说:“就你夸我。”晓岩说:“阿米,听说你恋爱了?”阿米点点头说:“是啊,女人总要嫁人的。”晓岩说:“恋爱感觉好吗?”阿米笑着说:“等你以后爱上了,你就会知道。”晓岩轻轻一笑,展开了自己的想象。
团长杨燕妮来了,她朝晓岩投过来一抹偏爱的目光。这中年女人热情、丰满、性感,善解人意。她人偏胖,穿着大筒裙,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宁晓岩攥攥阿米的手,对杨团长说道:“团长,你看阿米的舞姿比前两天轻灵多了。来,阿米,给团长跳一个。”阿米有些不自信地看着杨燕妮。杨燕妮明白晓岩的用意,笑笑,对阿米说:“那就让我欣赏欣赏吧。”晓岩朝阿米用力点着头,阿米受到鼓舞,身姿一摆,跳了起来。她跳得很是投入,一招一式无不显露出扎实的基本功。杨团长带头鼓起掌来。宁晓岩舒心地笑了,这个善良的羌族姑娘,心地跟镜子一样明亮。
突然,房屋剧烈地摇晃起来,四处发出巨大的轰响,像几十列火车同时驶来。“快跑,地震啦!”杨燕妮高声喊叫道,就势将离她最近的宁晓岩往门口用力一推。宁晓岩下意识地看了阿米一眼,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觉得四面墙壁像包饺子一样卷塌下来,屋子里顿时尘土飞扬,嘭嘭乱响,天崩地裂了一般。宁晓岩是在房倒屋塌的一瞬间飞奔到阿米跟前,与她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练功房在宿舍楼的底层,上面的天花板已经倾塌,离她们的头只有几寸远,侥幸得很,那块板没落下来,否则,两人必死无疑。她们的四周被残垣断壁包围了,只剩下比一张单人沙发大不了多少的空间。
一阵轰隆哗啦乱响之后,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仿佛整个地球都不复存在了。
宁晓岩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现在的意识不过是自己的灵魂而已。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土和烟气呛在喉咙里,夹杂着沙哑难听的痰声。太黑了,怎么一点儿光亮也没有啊?难道这就是天堂吗?天堂里应该比凡间的春天还明媚,怎么就黑成这个样子了呢?莫非不是天堂?那会是在哪里啊?
不知是哪里着了火,刺鼻的浓烟把晓岩呛醒。死寂被打破了,四周响起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和呼救声:“哎哟,哎哟……”
“救命啊,我要死了……”然后,传来杨团长微弱的声音:“晓岩,阿米,惠珍,大罗,你们还活着吗?我是杨燕妮啊……”宁晓岩猛然明白了,想起来了,刚才是地震啦。一股让她浑身战栗的寒气从心底升起,弥漫到全身。地震前,她正和姐妹们练习舞蹈,阿米正在给杨团长跳舞,杨团长还为她鼓掌了,然后,地震就降临了,房子一倒,大家就全都被捂在了里面。“团长,我是晓岩,你还好……”晓岩喊,还没喊完就被空气里的浊气呛得喊不下去了。
不远处传来杨燕妮惊喜的回音:“晓岩,是你吗?我还好,你呢?”晓岩边咳嗽边答道:“团长我……我还活着……”杨燕妮问:“阿米呢?”晓岩答:“她和我在一起哪。”推推身边的阿米,“阿米,你怎么不说话啊?团长喊咱们哪。”阿米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晓岩用了点儿力气推了推她:“阿米,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阿米,阿米……”阿米说话了,声音很是微弱:“晓……晓岩,我不行……不行了……”晓岩说:“别瞎说,咱们会活着出去的。”阿米在黑暗中说:“我要死了,你出去见到我的小龙,就跟他说,我永远爱他!”晓岩答应着,搂住她的身体,热热地流泪了:“阿米,你听我说,你没事的,你要挺住,你要坚强啊!你听见没有啊?团长不是说了吗,你的舞蹈跳得越来越好了,你很有前途。我们还要到祖国各地演出哪,你不是最想去北京吗?”阿米的声音小极了,就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要……我要当舞蹈家……我要去……去北京……”话没说完便无声无息了。晓岩伸手摸摸她的鼻子,没有气息了。“阿米,阿米,你别死,你别死啊……”晓岩使劲拍打着阿米的身体,感觉她正在一点点变凉,她死了。一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像一朵刚刚开放的鲜花早早凋谢了。
烟气渐渐淡了。晓岩搂着阿米的遗体泣不成声。
杨燕妮挣扎着坐起来,揉着眼睛劝慰晓岩:“别难过晓岩,咱们活着的人要坚持到底活着出去,才对得起死去的同事!”周围响起好几个人的声音:“团长,救救我。”是惠珍在喊。“我们该怎么办啊团长?”是李红。紧接着是大罗的声音:“团长,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啊。”杨燕妮说:“对,大罗说得对,我们必须活着出去,可我们不能干等着别人来救,得努力自救啊!”大家纷纷应道:“对,自救。”
“不能坐等啊。”晓岩拼命地推着自己身边的梁木、钢筋、石头。有一扇纱门压在了她腿上,怎么推也推不动,她就硬是用手撕扯开纱窗铁丝,感觉手指头火辣辣钻心疼。但她已顾不上这些了,搬掉纱窗再掀头顶上的钢筋。四周很黑,谁也看不见谁,只觉得闷,呛得难受,嘴和鼻孔像被灰尘堵塞了。晓岩艰难地喘息着,嗓子眼像被一大团东西堵住了一样,胸口感觉越来越闷了,浑身说不出来的疼,让她几乎要撑不住了,但求生的强烈欲望促使她咬紧牙关坚持着,坚持着。
突然,晓岩禁不住浑身抖动起来了,止也止不住。不是自己在抖,是大地在颤抖,余震来了。晓岩听到碎石乱瓦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刺激着她的神经。杨燕妮在鼓励大家:“别怕,坚持,坚持啊。”热极了,也渴极了。晓岩哭喊:“杨团长,我渴,渴死了!”杨燕妮说:“别喊了,里面本来氧气就少,一喊就没得更快了。摸摸身前左右看有没有可以喝的。”晓岩伸手胡乱地摸着,可除了碎石烂瓦别的什么也没摸着。晓岩不甘心,继续摸着。忽然,有个带尖儿的东西划了她的手指头,她已经感觉不出疼来了,身上也疼久了,麻木了。她的嗓子眼滚烫,要起火苗似的,她的眼前老是晃动着家乡的清泉河,那波光粼粼的水面,那清冽冽、甜丝丝的河水啊,喝进肚里爽得人只想唱歌。忽然,晓岩想起“望梅止渴”的故事,那些士兵不就是靠着想象解了一时的焦渴。想到这里,晓岩的嘴巴里也起了许多酸水,滋润了嗓子眼儿。“嘿,这办法真灵啊!”她这样愉快地想,口渴的感觉缓解了一些。
突然,晓岩的手触摸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仔细一摸,是一只小塑料桶。有桶,就可能有水之类的东西啊。她急切地抓起小桶,将桶口举到嘴前张口就喝,一股说不出味道的黏稠液体灌进嘴里,她情不自禁地吐了出来。是花生油。哪来的花生油啊?练功房怎么会有这东西呢?宁晓岩忽然想起来了,楼房塌了,一定是楼上哪个宿舍掉下来的。扔下油桶继续摸,又摸着一个玻璃瓶子,这回她没有急着往嘴里倒,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酸酸的气味,啊,是醋,这个瓶子竟然没被砸碎。她想起阿米中午没回家,就把给家里打的醋拿到练功房来了。她抓起瓶子来就往嘴里倒,糟糕的是,里面的醋溅进了灰土,她喝了两口,哇地全吐了。后来她昏睡过去,迷迷瞪瞪中还是死死抓着醋瓶子,就是不放手!
“晓岩,晓岩……”一声声呼唤唤醒了晓岩。“晓岩,你怎么样了?”是杨团长在呼唤。晓岩支撑起身体,回答道:“团长,我……我在这儿……”
“找到水没有啊?”
“没有,只找到一瓶醋。”
“好啊,那就是你的生命啊,省着喝,保管好它。”杨团长这番话让晓岩心房禁不住颤动了几下,对呀,此时此刻的醋比泉水还清冽甘甜啊!醋是水做的嘛。“团长,我一直紧紧抓着它呢!”她像小孩子一样地说。没有回声。晓岩的心缩紧了,急忙叫喊起来:“团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好一会儿,才听到杨燕妮的回应:“晓岩我在这儿,别……别担心……”晓岩喊:“我好好地拿着那瓶醋呢……”杨燕妮说:“好啊,保管好它。”
“团长你在哪儿?”
“离你不远。”
“你没受伤吧?”
“不知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活着。”宁晓岩听到了身边一直断断续续响着的稀里哗啦、叮叮当当的声响。
晓岩放好醋瓶子,扬起胳膊扒拉埋在头顶四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意外地摸到了一把菜刀,赶紧告诉了杨团长:“这下好了,我们可以用菜刀砍出去了。”杨团长说:“当心,别伤着自己。”她心头一热,颤着声答应了一下,开始挥刀砍起坚硬的水泥板。“当,当当,当当当……”晓岩手里的菜刀一下一下砍到水泥板上,迸发出一串串小火星,黑暗中,根本无法看清砍出多深的口子。她也不想看,只是不停地挥动菜刀砍下去,砍下去……菜刀卷刃了,变成了一块三角铁。她一共凿开了七个窟窿,全都是死路。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她们感觉那个可怕时刻来临了。太闷太热了,满额头鼓起了大肿包,晓岩只穿着练功服,但仍然汗流浃背。胳膊肯定是肿了,再也挥不动菜刀了,她有些绝望了。杨团长在废墟中爬着,一点点挪近了晓岩。晓岩被沙土呛住了,透不过气,一阵阵神志不清。杨团长摸到了一顶草帽,给她扇着风。只要她一睁开眼,就哭着问:“杨团长,我们还能回家吗?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啊?”杨团长就安慰她:“会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周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头顶上偶尔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杨团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晓岩,要挺住,解放军会来救我们的!”晓岩不哭了,伸手握了握杨团长的手。她想起了北川中学的父亲宁宣成和弟弟宁伟,想起了羌绣厂的母亲叶文娟,他们现在不知怎样了啊!她伸手摸到了练功服上的羌绣中国结,这是母亲给她绣的。随着时间过去,她越来越绝望了。她觉得自己被埋得那么深,那么深,没有希望了。这会儿她忽然想把砖块抽去,任楼板压下来,死了算了。
不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婴儿渐渐弱下去的哭泣声,还有一个孩子喊着“渴”的抽泣声。杨团长哭了,呜呜咽咽的,伤心得很。晓岩说:“听,团长,孩子。”杨团长抽噎着说道:“是我的小月月。”晓岩吃了一惊:“原来是小月月,她怎么来了?”杨团长说:“今天中午孩子到剧团来吃饭,还没有走就砸这里了。”晓岩使劲抓着杨团长的手,紧张极了。“那怎么救孩子啊?”她问。杨团长说:“我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完,杨团长挥起菜刀砍了起来。晓岩听着那一声声菜刀砍击硬物的“当当”声。尽管那每一声“当当”都显得那么勉强、机械、单调、无力,可是她却实实在在地听出了生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微弱而顽强的敲击声响终于引来了希望的曙光。晓岩和杨团长同时惊喜地听到了来自废墟上面的问话:“下面有人吗?”她俩异口同声地答道:“有人,有人哪!”一个男子的大嗓门儿声音:“别害怕,我们一定救出你们来。”杨团长问:“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男子答:“我们是解放军。”听到这句话,两个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可以落地了。
废墟上的解放军战士们,顺着微弱的敲击声,开始了一场军民大营救。晓岩激动得要哭了,死神终于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很快就可以获得自由,跟家人团聚了!她紧紧搂抱住杨团长,一遍遍喃喃地说道:“啊,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大约两个小时后,晓岩和杨团长被成功解救了出来。从废墟下出来的晓岩,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有不少伤痕的军人的脸。那张刚毅果敢的消瘦的脸,深深雕刻在了她的生命里。
童刚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救出来的这个羌族姑娘有一天会走进他的生活。童刚把晓岩和杨团长送上救护车,跟随着战友们继续救人。三个小时后,突击队在北川县一处幼儿园的废墟中,发现了一个被困的小女孩。一块块砖石被移开,队员们才发现孩子双脚被卡住,下半身浸满鲜血,从咬紧的牙齿中,不难看出孩子正遭剧痛折磨。废墟可能随时坍塌,孩子生命危在旦夕。还剩最后一块大石头了,太沉,搬不动,急得童刚他们直跺脚。就在这时,突击队员们突然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叔叔,我不怕,你们不要担心,我不哭。”童刚他们被感动了,加快了搬运废墟的速度。但因为救援工具简陋,救援速度还是很慢,就在大家着急时,却听到孩子唱起歌来,她在瓦砾中哼唱的是根据法国著名童谣《雅克兄弟》改编的《两只老虎》。获救后,小女孩说:“我唱歌就不会觉得伤口疼了。”童刚他们这些七尺男儿被深深地感动了。
救援在继续,感动也在继续。后来童刚又认识了一个坚强勇敢的小女孩,名叫董冰清。地震的时候,董冰清正在和同学们做蝴蝶标本,做到一半的时候,楼房忽然抖动了起来,同学们慌乱地向外跑。冰清也跟着跑出了教室。当她跑到走廊的时候,楼房就坍塌了,她脱险了,可班上另外两个女同学却被捂在了里面。她爬到自己刚才脱险的地方,压在自己左手边的那个女孩正在向外爬,但是双脚被卡在两块大水泥块之间,越使劲爬,就卡得越紧,根本无法逃脱。冰清看了看她的脚被卡住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小女孩的脚从水泥缝隙中抬高拉了出来,然后拼命忍着剧痛用自己的左手将这个女孩子拖到安全地带。救出这个学妹之后,她又去摸了一下躺在自己右边的那个女孩,然后奋力推开这个女孩身上的一些水泥块,将她也拖了出来。童刚见过这个舍己救人的小女生,她长得瘦瘦弱弱的,身材很是单薄,像风雨中的一株花草,散发着朴实的清香。
童刚还救出了这样一个女孩。这个坚强的女孩被救出时,在废墟里面打着手电筒看书。童刚问她为什么这么镇定,她说:“下面一片漆黑,我怕。我又冷又饿,只能靠看书缓解心中的害怕!”她的诚实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夸赞不已。童刚抚摩着她的小脸蛋说道:“好孩子,只要你能活着出来,就比什么都好。”童刚问她:“你的爸妈呢?”小女孩低下了头:“我不知道,可我想,他们一定会平安的,因为他们都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童刚一把将小女生揽进怀里,颤声说道:“对,你说得对,好人一生平安!”小女生扬起手臂抚摩着童刚头顶上的帽徽,轻声说道:“我爸爸也当过兵,他是侦察兵,长得跟你一样,可帅气了。”童刚来了兴趣:“那你爸爸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小女生说:“警察,专门破案的刑警。”童刚笑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怪不得你这么勇敢哪。”小女生也笑了说:“将来我长大了也去当兵,也当一个侦察兵。叔叔你是什么兵啊?”童刚回答:“伞兵。”小女生两眼放出亮光:“哇噻,叔叔你真厉害,是从天上跳到我们这里来救人的吗?”童刚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歪着小脑袋看着童刚,样子有点儿调皮,她说:“我叫李一曼。”童刚说:“跟抗日女英雄赵一曼名字只差了一个姓。”李一曼脸上的神情很是郑重,她昂着头说道:“爸爸就是希望我像赵一曼阿姨一样坚强勇敢!哎,叔叔你叫什么啊?”童刚也学着她的样子昂起了头,大声回答道:“童刚。”李一曼笑了:“叔叔你可真给力,又是铜又是钢的,行,比我硬!”童刚嘿嘿笑了起来。
郝国立过来了,看见童刚笑,就打骂了一顿:“到处都是死人,还笑,笑你个头!”童刚脸上的笑赶紧僵住了。郝国立焦急地说:“现在的难题是映秀镇啊!那里海拔1000多米,山高沟深,道路崎岖。天降暴雨,几次起飞都被迫返航。现在映秀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啊!”童刚急得冒汗了,挥拳说:“班长,映秀肯定轻不了,时间不等人啊,我们徒步跑过去吧!”郝国立拿出卫星对讲机向上级请示,首长的声音有些激动:“不用了,你们就坚守北川抢险吧!告诉你们,映秀镇很惨烈,但是,还是有个好消息。成都军区陆航团的飞机已经在川西高原崇山峻岭间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食品、药品、帐篷和救援人员,陆续运进去了。我们济南军区的飞机已经往外转移伤员啦!”童刚欣慰地笑了。但是,内心还是有些沉重,有些悲壮,还有一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