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心转头,看见身后静静伫立着的岳乘风,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这四年来,除了上厕所和洗澡更衣外,他几乎与她寸步不离。开始,她很不能接受:“乘风,你不需要这样形影不离地陪着我,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个人空间。”
结果,每次都被岳乘风一记冷冷的目光扫了回来。
四年里,岳乘风的性子几乎没有改变过。冷漠无言,桀骜不驯,除了姬无心和黑豹,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意。不过,当他和姬无心独处时,他会偶尔说几个字的话,写几个字的文,当然,这些都是在姬无心威逼利诱下实现的。当姬无心偶然间发现岳乘风会认一些字后,她便每晚逼着他写字读书。岳乘风从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接受,经历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昨晚,姬无心又逼着他读完了一篇文章后,见他极为郁闷,于是便许诺第二天带他出来透透气。
香玲平时待在姬府中,除了冷眼旁观各房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外,日子过得倒也太平。如今走出府来,听到街头巷尾的传闻,才知道原来这天下其实早已不太平了。
一年前,东旭国和北凌国开战。战争起因是由于东旭国的皇帝迷上了北凌国的皇后。迷上倒也罢了,东旭国的皇帝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但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示爱,而且肆无忌惮地向北凌国皇后展开疯狂追求。北凌国不堪受辱,愤然宣战。奇怪的是,东旭国却似早有准备,几十万大军驻守在与北凌国接壤的边防线上,整戈待发。自然,北凌国不但没有一雪耻辱,反而被东旭国打得连连溃败,连失好几座重要城池。北凌国危急之中,向西岷国求救,请求与之结盟共同对付东旭国。西岷国好文,国中文风鼎盛,一向讲究礼仪廉耻,纲礼伦常,早就看不惯东旭国穷兵黩武、蛮横自大的张狂嘴脸,于是慨然许诺,出兵讨伐。
于是,两国的战争成为三国的混战。四国中,南椰国态度明朗,保持中立,各不相帮。天下皆知,南椰国皇帝容栖岳是个仁君,一向反对征战,自是不会来蹚这场混水。可是,最近两个月,听说在南椰国朝堂之上各方官员针对是否出兵一事起了激烈的冲突和分歧。
阳光明丽的湖光山色中,隐隐能嗅出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和窒息感。
姬无心想起最近得到的消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原以为南椰国的内乱早几年就会暴发,却不料暗中似乎隐隐有一股力量在牵制着靖王,使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三国交战给了靖王一个机会,一个能摆脱制掣,出手反击的机会。
此刻的南椰国皇帝容栖岳,正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正为此忧心忡忡,焦头烂额呢?
想起这个多年前曾在姬府和她只匆匆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姬无心的心底滑过一丝异样的波动。
那如父亲一般的拥抱啊,带给她难以忘怀的温暖……
为何,这样一个曾给予她温暖感受的男子,会是一名帝王呢?
“听说了吗?北凌国的锦城被东旭国破了。”
“什么时侯的事?”
身后传来两名船夫的对话声,令姬无心竖起了耳朵。
“刚传来的消息。不过,消息从锦城那传来也要半个多月。想必半个多月前城就破了。”
“不会吧?听说北凌国国君派出最得力的大将吴克锋镇守锦城。为了鼓舞士气,北凌国国君最宠爱的小儿子还亲自随军出行。”
“吴克锋虽然骁勇善战,可是遇到有战魔之称的东旭国大将简翔,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唉,可怜那三万锦州百姓,听说破城之日,血流成河,尸骸如山,惨啊……”
“这么说,全城守将和士兵都死了?”
“死了,都死了。吴将军以身殉国,全城百姓都被屠杀殆尽,惨啊,真是惨!”
“那小皇子也死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愕,似乎没料到皇帝的血脉也会有一天和普通的百姓一样面对死亡的威胁。
“也死了。听说那个小皇子多才多艺,最受北凌国国君宠爱,却独独不会武功,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不死还能怎样?”
声音渐渐地小下去,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似乎有一股浓浓的悲怆笼罩了整个湖面。姬无心忽然失去了看风景的兴致,正想回船舱,忽见湖岸上立起一座高台,无数的人争先恐后地拥挤到台下,喧闹的声音隔着数十丈远也能听得到。
“这是怎么回事?”香玲惊讶地问。以前她和小少爷来游桐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
“哦,夫人有所不知。这是人牙子在卖新到的货色呢。”船夫解释,“这台是几个月前搭起来的,每隔十天交易一次。人牙子们把手上的货拿到台上展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台下的人见得有满意的,出价高者得之。”
“人牙子?”姬无心瞠目。这不就是人贩子吗?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贩卖人口?还采用这种竞拍的形式?
“以前怎么没看到过?”香玲皱眉。官府怎么也不管管?虽然南椰国并不反对购买奴仆,可象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当作畜生一样地买卖,在从前可从来没有过。
“唉,许是官府得了什么好处吧。”船夫摇头叹气,语气中隐含一种认命似的悲悯,“这仗打了一年了,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了爹娘的孤儿到处都是。这些人牙子瞅着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岂有不抓住的道理?唉,可怜了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啊,一个个都曾是好人家的孩子啊……”
战争,是流血的冲突,是当权者和统治阶层之间解决矛盾和纠纷的一种最高最暴力的手段。可是,在统治者们争权夺利,使得天下狼烟四起、生灵涂炭的同时,他们有谁会想到自己的子民,那些无辜的老百姓,成了战争最直接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