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大厅外的轻松和热闹,此时,那间备受众人瞩目的包厢内却气氛沉重得近似压抑。一个红衣黑发的少年斜躺在软榻上,身下铺着一层洁白光滑的白狐皮。他脸上的纱巾已除下,整张脸隐在昏暗的阴影中,看不清五官及表情,只依稀可见他的双眼犹如潋滟的湖波,淡淡地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包厢内除了这红衣少年,没有人坐着,两个身着灰衣和蓝衣的男子站立在他的身边,而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则跪在他的榻前,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除了这个红衣少年,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看得出来,那三名男子十分畏惧这位红衣少年。
“姜瑞,这就是你要给本殿的一个惊喜?”红衣少年缓缓开口,语气轻柔,却含着一丝骇人的冷意。
姜瑞惶恐不安又加疑惑不解地答道:“微臣知殿下精通音律,也喜爱歌舞,因此见这几个月来殿下愁眉不殿,鲜有开怀之时,便想到了这霓彩坊。殿下有所不知,这霓彩坊刚进了几个绝色舞女,那舞真是倾城倾国,令人见之忘俗。”
“倾城倾国?”红衣少年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低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反驳姜瑞,“你可知什么叫倾城倾国?不言不语,只那么淡淡地瞟你一眼,你所有的思绪便会随着她起伏不定,何需绝色的容貌和高超的舞技来吸引你的视线?”
“啊?”姜瑞的一颗心更加惴惴不安了。
他是眼前这个皇子从小到大的伴读,如今官拜礼部侍郞,掌管全国礼乐,包括宫中乐府。他自认为是这位最受皇上宠爱的小皇子的心腹,也是最了解小皇子的人。小皇子的心思他从来就没有猜错过。
可是,自从失踪了近三年的小皇子半年前突然回京后,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小皇子了。小皇子回来后,一改原来闲散好玩的性子,变得狠厉果断,只短短几月,便收服了一众老臣还有新任的年轻官员,将权力集中在了自己手中。就连那位以精明能干闻名的连丞相,也死心踏地地拥护他。没有人敢问那些接二连三出事的皇子们到底是受谁所害,也没有人敢对小皇子说半个不字。因为反对小皇子的人,第二天在朝堂上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姜瑞的祖父曾是北凌国三朝元老,也正因此,姜瑞才会在年幼时被选入宫,成为小皇子的伴读。一直以来,姜瑞侍奉在小皇子的左右,深受小皇子信任。可是,没想到三年不见,小皇子对他反而疏离起来,几乎与他无话可说。这令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担忧。于是,他一边暗暗地焦虑着,一边悄悄地寻找时机好好表现自己。终于,机会让他找到了。偶然有一天,他发现小皇子深夜独坐在窗外,望着天上的明月一遍一遍地吹着手里的那杆寒玉箫。那箫声呜咽哀伤,愁肠百结,似有解不开的郁气纠结于心,令闻者伤心落泪。而后一连数天,他都发现小皇子在夜色中独自吹箫,伤感难抑,似有无数烦恼。主子烦恼之时,便是奴才们表现自己贴心和忠心的最好时机。于是,今儿个一大早,他便以给主子“一个惊喜”为由,将他请到了霓彩坊。可是没想到,这次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主子不但不高兴,反而一脸怒气。
想到那些反对主子的人的下场,他心底微寒。
“殿下,虽然姜瑞不会办事,可是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良久,站在红衣少年身后的一名灰衣男子开口说道,“殿下这几个月难得有开怀一笑的时侯,臣下们都很为殿下的身体担忧啊。”
“开怀一笑?”红衣少年……曲歌转头看向那灰衣男子,眼底厉芒微闪,嘴角讥诮地弯起,冷哼,“子穆,你是我北凌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熟悉我国的一切军事情况,你倒说说,本殿如何能开怀一笑?”
邵怀义,字子穆,年方二十二,却已是全国的兵马大元帅,统领全国兵马,闻言沉默了,脸上现出忧虑凝重的表情。
曲歌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沉声说道:“本以为经过三年前锦城之役,我们北凌国多少会有点不同,可是没想到本殿回来,看到的仍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奢靡景象。享乐之风仍然盛行于世。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市井百姓,他们似乎都忘了三年前锦城所遭遇的耻辱!那城门失陷,血流成河的惨状似乎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被人所遗忘。没有人记得当初锦城的百姓死了多少,也没有人记得锦城的女人被俘被卖到了何地,更没有人记得,她们,至今仍在饱受着屈辱和蹂躏!”
邵怀义三人闻言俱震,一抹悲痛的暗色浮现在眼底。
“远离锦城的你们可以忘记,可身为北凌国的皇子、亲眼目堵这一切的本殿却不能忘记!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思索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我们北凌国变得强大。”曲歌半敛双目,桃花眼迸射出一缕幽光,似寒泉般冷冽,“多年来,我们北凌国犹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居安思危,日日沉浸在莺歌燕舞之中,试问,在这种风气的熏陶下,有几家男儿有血气、有胆魄、会打仗,有能力保家卫国?”
邵怀义心中一凛,心中惭愧至极,不由低下了头。
“没有多少吧?由此看来,锦城之败,就败在我们自己!”曲歌厉声说道,“三年过去了,我们北凌仍不懂吸取那血的教训,仍然沉迷于歌舞享乐,不思进取。试问,若有其他国再举军来犯,我们又会多出多少个锦城?子穆,你身为元帅,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邵怀义“卟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自责:“臣有罪!臣惶恐!”
这时,另一位蓝衣男子开口了:“殿下,若要改变全国好乐之风,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依臣看来,我国士兵不善战,不仅是因为性情温和,喜好音乐,更多的原因是不懂得战略战术。而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我国出色的将才太少。只靠子穆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