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我依在红栏杆上,眺望远处,琼花似点点星光,浮于叶丛间。
我才知我们所处的美不胜收之地,乃本仙向往已久的传说之地,永寂谷。
永寂谷是神魔大战后许久,一位闲游的仙人发现的灵谷,托云而生,临空悬浮于离天庭三万七千里的空中,是实实在在的云中谷。
当年发现此谷时,谷中灵气萦绕,百花丛生。还惊奇地发现,外伤者自愈快,弱病者可增强体质,是块未知的宝地。后经天界的三五老学者神仙鉴定,此谷为神魔之战后仙化的神仙之灵力所结,有执而念,有念而不舍,不舍而结。天帝本将之命名为灭度谷,后因觉此名闻者伤心,便将之改为永寂谷,顾名思义,清凉寂静,恼烦不现,众苦永寂。
我当年从师父口中得知此事,十分想到谷中一游。无奈永寂谷享誉盛名后,怀揣各种目的前去的神仙过多,比方说农神想在谷中种植五谷丰登之树,于是他圈了一块地。二郎神想在谷中边享乐边增长灵力,于是他也圈了一块地。嫦娥欲以灵气驻颜美容,于是她也圈了一块地,如此类推,以致于有一阵谷中过度开垦,个别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天帝便下令派遣兵将守护,闲杂人等不准入内,只在民间的七巧节这天开放。
如此想来,我有幸入了此地是拖了遥止的福,尊为天帝的义弟,他还是十分德高望重的。
用我娘亲的话说,有关系好办事。
我对着皓月,挥了挥衣袖,豪壮地饮了口碗里的药,苦得牙直哆嗦。
“我分明与你讲过,要一口气喝完。”
身后遥止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我差点没把碗给摔了。
回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和银狮倒好,月下品美酒,我只能喝这苦死人的药。我不要喝。”
他顿了会:“不喝?”他将碗撩了过去,“那我喂你。”
我愣了愣,想起平日里爹爹喂娘亲的恩爱场景,不由得又害羞又感动。低头踌躇了会,笑嘻嘻地回头端正了身子,等着他递勺子过来。
结果我惊恐地看着他喝了一口。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将唇凑了过来,瞬间,一股暖流入了口中。
药却不是那么苦了,我变了把团扇呼呼的扇着热烫烫地脸,结巴道:“你你……我自己喝。”
见他不理我,又将药往他嘴里送,我急了,起身夺了过来咕噜几声便下肚了。
他似笑非笑地将我嘴角的药汁抹去:“这还差不多。”
我苦兮兮地瞟了他一眼,看他笑得样子,肯定是故意的。
我没好气地依着栏杆继续欣赏从前欣赏不到的夜景。
一双手从背后环了过来,身子被揽进宽敞的胸膛里,遥止靠着我的脖颈,是幽幽的兰香。
“良药苦口,你总得快点好起来。”
我将头撇到一边,不带他这样哄人喝药的。
“你父母担心你,已在西天梵境赶回来的路上。我总得把你养胖点带回去。”
我又将头撇回去:“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内心激动不已,爹娘真的回来了么。我实在挂念得很。
“嗯自然是真的,你这回龙宫这一遭,他们有所耳闻,便回来了。大舅子与我说的。千真万确。”耳旁不轻不重的回答。
“大舅子?谁啊?你亲戚?”我耳朵痒痒的。
“……你哥。”
“……你何时与他这般亲密了?”
“唔,我赠了他一把赤炎剑。你去了龙宫便是他与我讲的。”
我无语,这不知不觉间,他与我哥哥竟如此熟络了。这收买人心收的也太快了,我哥哥最喜武,这珍稀宝贝赠予他,他不得乐开怀。怪不得那日金鱼草的花海里,出现了遥止的身影,原是哥哥与他讲的,他才寻得我。
我转身对着他,夜空下他的眸子似那星辰,煞是好看。
“银狮说你和龙二与龙王打了一仗,龙宫的兵将又是一大损伤,此事天帝是否会怪罪下来?”
我与遥止从深潭回来后,银狮便趁着遥止煎药的空挡,拉着我一顿细说,说本来他听到消息本想过去救我的,结果到了以后发现仗已经打完了,我也被遥止带走了,还说了我一通,说我差点让素滔丧了命,捆仙绳还是他给解的。
我确实倒把素滔这一茬忘了,如果出了人命,恐怕我也会受到责罚。听说他已奄奄一息,我也安心了。
遥止捋了捋我额前的细发:“龙王近年来做事不妥当,再者他儿子在凡间也作乱不少,天帝早想治治他,却一时找不到借由。倒也巧,刚好你就误打误撞地去折腾了一番,再者,镇海之宝是白衡取的,这次天帝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这事了。”
“为何白衡取了就不管?”我心想我这不知是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竟能撞上这种事。
“如若那时候,白衡未以云游四方的借口推脱的话,那么,如今的天帝就是白衡了。”
我瞠目结舌,着实惊讶不小,那个风姿卓越的混蛋神仙竟如此厉害。“莫不是他让位给天帝的?”
“也可以这么说,他清心寡欲,无意管辖这天界,来无影去无踪。最近因着魔煞隐动,便又出现了。虽说看似清闲,实则暗中帮着天帝。这回的东海也是,他不会无缘无故取了人家的镇海之宝。只不过碰巧遇见了你,让你背了黑锅,这账我回头与他算。”
我暗忖,这白衡帮衬的方法倒挺有意思,哪里出了问题,便先拿了人家的神器或宝贝,让人家痛心疾首苦不堪言,这心理上的战术实在令人佩服。
我思索一番,问道:“那龙二究竟是谁?无缘无故帮着你打了一仗,我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遥止笑了笑:“我们?他是西海的二太子,我自会谢他。”
龙二竟是西海的二太子,那性子确实豪爽,也不像个纨绔子弟。倒是可结交之人。
我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可有见到素夭?”
遥止目光沉沉地望着我,回道:“她从前如此对你,你却这么关心她。若是以后你知道她……”
他顿住迟疑了会,“她已离了龙宫,自会找到归处。”
听罢我先是一惊,接着便也想通了,离了龙宫也好,却是个不错的选择。重新开始新生活,也是好事。
“她从前是欺负过我,还打翻了我给你做的甜汤。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我双手挨着他的胸膛,站着累得慌。
“你还给我做过甜汤?”他惊诧道。
“是啊,那可是源方亲自传授的。可惜你没喝上。”
“无妨,今后再做。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
“嗯。”
“好起来我才能对你下手。”
“……”我一拳捶了过去。
他却将我搂紧,我也安稳地靠着他。心里很踏实,也很安心。
远处的风带起花海一片摇曳,亭旁爬满了洁白的夕颜花,夜中开得格外好看。
“嘭”的一声,白纱幔床榻轰然倒塌,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面前。
遥止松开我,淡然地看着他。
我也呆呆地看着他。
“小弹歌!我来保护你!”银狮晃至我和遥止的中间,将我们隔了开来,一身酒气,恐是醉了。
我扶了扶他,却见他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只听他深情款款地换了声:“苏樱。”欲抱过来。
遥止已闪至我面前,于是他抱住了遥止。
一切定格在此刻,我看着如此美丽的夜色下,两个如此俊俏的男子抱在一块,美轮美奂的场面,扔了团扇捧腹大笑。
遥止将他扔到倒塌的床榻上,目露寒光:“是把他扔下山崖摔死还是扔水里淹死?”
“……”我只管笑得直不起身子。
我在永寂谷整整待了三日,不知不觉已是最后一个晚上,遥止说次日便将我送回翠山。
我已两日没见着遥止了,说是有要务处理,我忽然觉得天帝实在不招人喜爱,没事便找遥止,难道就不能找找银狮么。
遥止走之前,我怏怏地跟在他身后,拽了他的衣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指着远处日夜绽放的夕颜花说:“你数数这里有多少棵夕颜花,数完了我就来接你。”
我瞅了眼花海,我数上了三天三夜也数不完啊,又哄小孩,我松了衣袖,背过身去:“你走吧。”
身后半晌都没有回应,遥止肯定是走了,当真是狠心,说走就走。我心里窝了一口气,虽说只是暂时离别,可却不知离别时自己会如此依依不舍。
我犹豫片刻,想着看看他远去的背影也好,回首发现果然连个人影都没了,气得喊了声:“遥止大坏蛋!”
“你说什么?”
我惊喜的回头,一片轻云上的遥止隐着笑望着我:“我是大坏蛋,那你是坏蛋婆子?”
我哼了一声,却见他背后的手递过来一束锦葵花到我面前,姹紫嫣红,好看地紧。
我喜滋滋的接过,看着紫小花甜笑,他趁机凑过来亲了一口:“我办完事就来接你。”
我凑过去回亲了一口:“我等你。”说完捧着花奔回去找花瓶养起来,我不要看见他走的样子,还是会不舍。
原来这情爱的女子,是这般矫情。
如今想想,却也不知他到底何时来接我。懊恼的很。
谷里的风景虽好,我也看得不甚起劲。
我转头看向石桌旁吃着糕点的银狮:“为什么遥止这么忙,你这么空?”
那晚上他喝醉失态的事我并未告诉他,遥止叹了句银狮他是该吃点苦头,我也不知他是何意。
银狮塞了一嘴的糕点:“我也忙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能不吃糕点么?一把年纪了容易血糖过高。”
他点了点头头:“可以啊。”拍了拍糕点沫,“我要喝甜汤。”
“……”
“咦,今晚怎么谷里飞来这么多神仙?”银狮指了指天上仙衣飘飘的几个身影,我好奇的望去。
果然雾气浓重的谷中飞来好些神仙,转念一想,莫不是今日便是凡间的七巧节。
我兴致勃勃地拉了银狮,跟随着那些神仙去看个究竟,永寂谷的七巧节究竟是何模样。
思及近日小仙的是非传闻较多,不想惹人议论,麻烦上身,便化成一副公子哥模样,晃荡着前去。
我问银狮能不能化成个标致姑娘当我媳妇。
他说不行。
后来我出十盒核桃酥,十碗甜汤外加十盒芙蓉糕,他同意了。
他化得却是苏樱的模样。
久离可不念,久别却难相忘。
我微微一笑,捏了把他的脸:“姑娘好生美丽,且跟公子我嬉耍去。”
他娇嗔一声讨厌,扭着腰肢便往前去了,徒留我在夜风中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