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冰冰
饼是一只小老鼠的名字,他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佃户,偶尔偷一些东西回来也总是舍不得自己吃掉,总要留给他们的宝贝儿子饼。
饼总是讨厌“偷”这个字眼,因为他从不和别的同类一样以偷为荣。所以他的父母总是抚摩着他漂亮的毛发叹息:“亲爱的,心太单纯会遭不测的。”
可我们的饼却无所谓的摇头在树丛下晒着太阳,或许饼从不以为自己是只卑劣的老鼠。
粥是一只小猫的名字,粥的父母是贵族中的贵族。傲慢,冷漠,过着让旁人羡煞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粥的出生让许多人兴奋着,因为她是猫族中最妩媚漂亮的孩子。
粥从不吃老鼠,她甚至连老鼠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牛奶要温温的,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会有,她只需要对主人撒娇,过着纯纯的日子,对一只猫咪来说就是何其的幸福了。
窗外的树叶摇晃着碎下来的阳光,粥眯起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些迤俪下来的影子,她不知道远处的树丛下有同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和她一样好看地眯起来。有时候,灵犀就是在无数巧合下沉淀下来的默契。
好长的一段时间,粥和饼都是两个不同世界的小东西,过着天壤之别的生活,但任世间万物怎么的不情愿,都逃不过爱情设下的劫。
那是一个暖洋洋的下午,饼听完父母的唠叨就溜出来晒太阳,忽然他闻到了异类的气味,可明显不是人类的味道,本能地透着危险,饼紧张地张望着,耳边响起妈妈的话:“千万不要被猫发现,看到了猫记得要玩命地跑!”可我们的饼忘记了妈妈说的猫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为什么要跑呢?
饼呆呆地等待着什么,树叶拼命地摇晃,阳光掉在饼好看的鼻尖上,一切都是未知的。
一个红色毛线团骨碌骨碌地滚到饼的面前,暖暖的颜色,那种异类的气味。饼闪着单纯的大眼睛顺着团子滚来的方向——粥慢慢地从矮灌木中探出半个身子,渐渐走近。
饼失了一下神,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异类,尤其是那双温柔清澈的大眼睛和她脖子上系的粉色丝带迎风的样子。时间就这样停止了,只有饼和饼眼里的粥。
粥嗅了嗅不听话的线团然后发现了楞楞的饼。
粥盯着他——一个多可爱的小东西,干净而小的身子,还有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粥不自主的轻轻唤着:“喵——”
饼被这甜美的叫声陶醉了,他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许多的美丽异类,心怦怦地跳。
“你是……”饼咽了咽口水轻声问。粥眨着眼睛:“我叫粥,是一只猫。”
猫?!饼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心中的女神居然是妈妈口中凶神恶煞,残忍无比的“猫”?
“你呢?”粥问。饼欠了欠身子小心地说:“我……我叫饼……是……是一只善良的老鼠。”饼故意把“善良”二字咬得很重,他怕粥会像妈妈说的那样突然把自己抓起然后吃掉。
良久,粥用小巧的爪子碰了碰饼,“老鼠?老鼠都像你这样可爱么?”
饼心里突然一热,原来,原来自己在她眼里不是那种肮脏的小东西!
粥笑得很美,这笑容让饼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老鼠。
但愿时间就此停止,但愿故事就此结束,但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旋转它无情的齿轮把人一再抛开。
饼刚进家门,父母便惊慌失措的问他身上怎么会有天敌的气味。饼笑了笑,很自然的说:“我爱上了一只叫粥的猫。”
鼠界为之震动,掀起舆论热潮。
饼的父母为此受尽了老鼠们的白眼与闲话。饼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可他没有动摇,他的粥,他所爱的那个美丽的粥,他是不会放弃的。
粥的晚归让其父母很紧张,他们嗅出了老鼠的气味。惊恐万分。“亲爱的,你身上怎么有那种肮脏东西的气味?以后要远离那些臭东西,不要让他们脏了我们高贵的身份!”
粥不满意的瞪了一眼势利的双亲,平静地说,“我跟一只叫饼的老鼠聊了一下午,我很喜欢他,我以后要跟他在一起!”
猫族震怒,囚禁了粥。
粥并没有害怕,她想起饼清澈的眼睛,她喜欢的那双纯真的眼睛。她知道后果的严重性,自己是猫,不可能和一只老鼠在一起。可她爱饼,任何人都代替不了饼给他的感觉,只是独一无二的饼。
等待的日子是痛苦的,饼感觉他快要死了,任他寻遍花园的每个角落,始终找不到那片优雅的,温柔的,让他魂牵梦萦的影子…… 粥,我爱你。
为什么月亮总爬不上那片树梢,粥爬在窗台上念着饼的名字,落泪还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饼,我爱你。
某个发呆的清晨,猫族的最后通牒到了,粥望着冷漠的父母和同族,安静地闭上眼睛等待宣判。
“为了维护猫族的名誉与威信,粥,尽管你是猫族的骄傲,但你必须当众吃掉那只肮脏的卑劣的恶心的一无是处的老鼠饼!必须……”
粥睁着那双流泪的大眼睛听完族的判决,脑子里尽是饼可爱的样子,可是,他们要她吃了他。吃掉,吃掉,粥的心疼得揪了起来,她要亲自吃掉她爱的人,来得到同族的宽恕和祖先的原谅。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可回答她的只是族长傲慢自私的笑和“必须”两个刺儿的字眼。
“我们……会找到那只老鼠的!”猫族怪笑着退了出去,门重重的关上后,粥摊倒在地毯上,她想不通,甚至,害怕那一刻的到来。
“饼,你的猫情人不会再出现了!”一只叫闻的老鼠对消瘦的饼说。
“为什么,为什么?”饼几乎是喊出来的。
“因为她要当众吃掉你来洗刷她的罪。我也是刚听族长说的,当你是好朋友才跟你讲哦,他老人家也很无奈,可毕竟对方是猫族,我们惹不起,为了暂时的和平,只好把你交出来,让你的猫情人当众吃掉你……”
“够了!”饼发疯似的冲出去,眼泪擦都擦不掉。
擦不掉,粥的眼泪。她请求,不要,那一天不要到来……
饼躺在树丛里看月亮总也爬不上那片树梢,他想起第一次看见粥时心动的样子和她那句“老鼠都像你一样可爱么。”
饼开始笑,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命运,可一滴两滴的眼泪却又为了某人,为了某人……
粥躲在窗后看月亮终于在适时的时候爬上了那片树梢,心爱的毛线团丢在了那个下午的矮灌木后面,她知道明天就可以见到她爱的人,可那又是怎样的一种重逢呢……
太阳升起的时候,粥被猫族的人围起,接受审查——吃掉一只老鼠。多么简单的问题,多么困难的问题!
粥无力地支起身子,她希望饼不要出现。可猫族运筹帷幄的样子让粥彻底绝望。
“我来了!”饼小小的身体伫立在树阴里,早晨的阳光照耀的却的恐惧与苦闷,所有的猫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老鼠。
“饼!” 粥冲了过去扑到他身边,饼抱住她温暖的爪子,“粥!”
终于,在一起了。二人淌着无声的泪,默默的。
“停止令人恶心的动作!粥,快点吃掉他!你想被惩罚吗?快!”猫族长喝道。
“我不要!不要!”粥放声大哭,看的饼好心疼好心疼。
“难道你要我们动手吗?”侍卫队队员都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停!”饼喊道。“我会让她吃了我,不过在这之前请允许我们说几句话!”
“可以!不过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猫族长不耐烦的说。
“粥。”饼一字一顿的说。“你知道么,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发疯似的想你,以前,我从未以为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可在他们眼中,你是猫我是鼠,你应该吃掉我,因为猫跟鼠是不能相爱的!可我不甘心,不相信,为什么不会有奇迹呢?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坚信。爱是个名词,也是个动词。粥,我爱你,发自内心的去爱你,这时的‘爱’是动词。我们的爱虽然不被理解,但确实是存在的,这时的‘爱’就是名词。现在,我只需要你了解我的心情,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包括死,不要哭,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眼泪了,能在一起,应该笑的,吃掉我吧,快!来吧!” 说完,饼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粥拭掉多余的泪水,用鼻子碰抚着饼温暖的小身体,张开嘴把他含在嘴里。
在粥的嘴中,饼笑了,他轻唤着,一如那天粥唤他一样:“粥……我爱你……”说完,饼抓破了自己的喉咙。咸腥浑浊的液体在粥的嘴里蔓延,那苦涩痛苦的味道和着猫族同类尖利的笑声刺痛粥的心。
还是那些熟悉的风,还是熟悉的下午,粥在父母的尖叫声中抓破了自己的喉咙,和那小小的躯体一样,安详地躺下,躺在他们相识的地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