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说:“魏豹、彭越虽然出身低贱,但是他们后来可以率军队席卷千里,南面称王,经常在作战中取得胜利。他们心怀叛逆,遭到失败后,没有自杀而被俘虏,沦为囚犯,结果被处死,他们为什么这样呢?中等才能以上的人,也会为这种行为感到羞耻,更何况是君王呢?他们之所以这样,没有别的缘故,只因为他们的智慧、谋略超人,唯一担心的是失去生命而不再有机会施展才能。他们只要掌握一点权力,就会尽力施展才能,以便达到他们的目的,所以他们宁愿做囚犯也不愿自杀。这些人是豪放不拘的人,他们所追求的是建功立业。”
司马迁又在《蔺相如列传》的赞语中说:“当一个人知道要死时,必定会很勇敢,这时对死者并不难,难的是处死死者的人。当蔺相如捧着和氏璧,眼睛盯着柱子,怒斥秦王身边的人时,当时形势下他最多不过是被杀,但是在场的秦国文武百官有的却吓得不敢轻举妄动。蔺相如一下子气势夺人,威镇秦国。回到赵国后又对廉颇百般谦让,使廉颇负荆请罪,将相和好,从而名重泰山。蔺相如可以称得上是智勇双全啊!”
这就是忠贞的臣子,真正懂得什么情况下该死,什么情况下不该死。
姜太公说:“官吏不愿意提意见,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官吏。”朱云和张禹两个人都是汉成帝的老师,当时正是王莽家族掌权的时候,民间怨恨到了极点,各地的奏章报到中央,都被张禹压下来不给皇帝看。朱云在朝廷上责问张禹说:“您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官位,使上下的意见无法沟通,该杀!”
班固说:“顺从世俗,就败坏了道义;违背世俗,又将面临危险,这是古人之所以不愿意做官的原因。”由此说来,生存与死亡,应该如何选择呢?范晔认为,“只讲道义,而不顾生命,就会伤害生命;只为求生而不顾道义,就会损害道义。如果道义比生命更重要,就舍生取义;如果生命比道义更重要,就可保全生命。”
有人问道:“这样说来,后汉的窦武、陈蕃与宦官斗争抗衡,最终被宦官所杀,难道他们做错了吗?”
范晔说:“在汉桓帝、汉灵帝的时期,像陈蕃这样的人,是能够树立好的风气的,与当时不良的世俗风气抗争,犹如骏马驰骋在坎坷崎岖的险途中。他们与宦官斗争,最终遭到杀害,并不是他们不能做到洁身自好。他们悲悯当时一些人以逃避现实为清高,而不顾人伦道德的做法。他们不赞同逃避现实的做法,所以他们屡遭贬斥而不离开。他们以仁义之心为己任,虽然明知任重道远,意志却更加坚定。等到一有时机,陈蕃就协同窦武谋划扫除宦官势力,真可谓是历史上少有的壮举。虽然他们没有成功,但他们的信义却足以影响世人的心灵。”
这就是所谓的道义重于生命,可以舍生取义的事例。
世人认为西汉时郦寄出卖朋友,因为他把朋友吕禄骗到郊外游玩,给了周勃等人推翻吕氏的机会。这件事从道理上怎么讲呢?
班固说:“所谓出卖朋友,是指那种见利忘义的行为。至于郦寄,其父郦食其是汉朝的功臣,而吕氏家族阴谋篡夺汉朝政权,他在这场劫难中,虽然用欺骗手段摧毁了吕氏家族,但目的是安定国家,保存君王和父辈开创的大业,从道义上讲是允许的。”
东汉末年,广陵太守张超委托臧洪管理政务,后来袁绍也和臧洪成了朋友。等到曹操在雍丘(今河南杞县)包围了张超,臧洪闻讯后,光着脚大哭,纠集军队去救张超,同时还向袁绍求援,袁绍没有答应。雍丘被攻破后,张超被曹操灭族。臧洪因此怨恨袁绍,和他绝交,袁绍派兵围攻臧洪,广陵城破之后,臧洪被杀死。臧洪在合纵连横的动荡时代,却像在和平安居时那样讲道义,他不是建功立业的人才。
管仲说:“我不以被囚禁而感到耻辱,而以天下不能得到治理为耻辱;不以没有为公子纠死而感到耻辱,而以不能让齐国称霸诸侯为耻辱。”这就是对自己的才能充满信心,以济世救民为人生抱负的人。
有人问说:“东汉末年臧洪为救朋友张超而死,可以称得上是义举吧?”范晔说:“曹操兵围雍丘,张超处境危急,臧洪作为朋友感到十分悲愤,这种情感十分壮烈。他光着脚奔走呼号,带兵赴救,确实值得同情。可是英雄豪杰的取舍,与普通人的信守节义是否不一样呢?像那些为了缔结联盟条约,相互欺诈以求胜过对方,这都是形势和利益的需要。更何况当时雍丘是个非常危险的偏城,曹操、袁绍正是友好相处的时候,臧洪徒劳地指望从与曹操联盟的袁绍处借兵,来解救朋友的燃眉之急。并且,率充满忿恨的军队去打仗,是兵家之大忌。这与楚国的申包胥到秦国请兵,在秦廷哭了七天七夜一样,虽然很感人,却于事无补。”
这些都是士人选择死与不死的明显的效果。
有人问道:“南北朝宋时的宗悫出身低贱,被同乡庾业瞧不起。等到后来宗悫发达了,做了豫州太守,不但不记庾业轻辱他的旧恨,反而请庾业来做他的长史。这种做法怎么样?”
裴子野说:“一个人在穷困时不感到忧愁,在微贱时不感到苦闷,怡然自得,弘扬这种精神的,是孔子学生曾子、原宪的品德;倒霉的时候,降低自己的理想标准,忍受人格的侮辱,低头弯腰,屈居平庸之辈之下,得势之后则驰骋于群雄之上,韩信、黥布的志向就是这样的。这两种人,他们地位卑贱的情况是相同的,可是他们在处于卑贱时的心态却不同。像宗悫受辱时不觉得惭愧,具有韩信、黥布的气度。得志以后,抛弃旧恶,真是宽厚的长者啊!”
魏文帝曹丕问王朗等人说:“从前子产治理郑国,人们不能骗他;孔子的学生子贱治理单父,受他道德的感化,人们不忍心欺骗他;西门豹治理邺,人们不敢骗他。这三个人的才能与君主的德行,哪个最好?”
王朗回答说:“君主以德治理,那么臣下就感念他的恩义而不忍心欺骗他;君主明察秋毫,那么臣下害怕被觉察而不能欺骗他;君主严明刑法,那么臣下就害怕被处罚而不敢欺骗他。以德治理,让臣下感激恩义,与依靠道德礼仪来治理,使臣下懂得羞耻而行为合乎准则,效果是相同的;靠明察秋毫和让臣下害怕犯罪,与依靠政治法令来治理,使臣下遵守法令而免受处罚,达到的目的也是相同的。这两种方法差别很大,关键在于君主权衡把握,而不只是计较细小的差别。”
有人问说:“东汉末年,靳允为了守城,置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可以称得上是忠吗?”
徐众说:“当时靳允与曹操之间没有形成君臣关系,所以从道义上讲,靳允应该为母亲的安危而去,不该为曹操守城。从前刘邦的大将王陵的母亲被项羽抓了起来,王陵的母亲看出刘邦肯定会得天下,因此自杀,以坚定王陵的意志,然后跟随刘邦尽忠尽节。战国时卫国的公子开方在齐国做官,十年没有回国看望父母。
有人说开方这样忠于职守,可以提拔他为丞相,但管仲却认为他不怀念自己父母,又怎么会爱君王呢,不能做丞相。因此要去孝子之家寻求忠臣。靳允应该先去救母亲。还有一个事例,徐庶的母亲被曹操抓获,刘备就让徐庶回去。想得到天下的人,要顾全儿子对母亲的感情,曹操也应该让靳允离开。”
曹操带兵征讨冀州,派程昱留守甄城。这时,张邈叛变。曹操只好亲自迎战吕布。吕布把范城守将靳允的母亲捉去,想胁迫靳允归顺。曹操派留守甄城的程昱去游说靳允,要靳允不要考虑母亲的安危,固守范城。靳允流着眼泪说:“一定守好范城,不敢有二心。”
有人问说:“季文子、公孙弘这两个人,都能放下架子,生活俭朴,但人们对他们的评价却一毁一誉,截然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范晔说:“认为仁对自己有利的人,就可能以仁为手段来谋取利益;真正实行义的人,不刻意去实行义,但行为却总能合乎义。季文子身为宰相,他的爱妾却从不穿绫罗绸缎,鲁国人将此作为美谈。汉武帝时的宰相公孙弘穿身布衣,监察御史汲黯讥讽他假装简朴。”
他们的行为是一样的,但是季文子受到赞誉,公孙弘却受到诋毁,这是为什么呢?是自然的实行仁义与借仁义来谋利二者的差别吗?仁义的人安心实行仁义,智慧的人把仁义当做有利的事去做,害怕犯罪的人勉强去做合乎仁义的事,比较这几种情况,他们实行仁义的事情没有什么差别,但考察他们实行仁义的动机,却各自不同。安心实行仁义的人,是本性善良;把仁义当做有利的事的人,是努力地去做;勉强实行仁义的人,是不得已而为之。三者相比较,当然是安心实行仁义的人最好。”
人才很重要
秦朝末年,淮阴人韩信,父母双亡,家贫如洗,只有一把宝剑,常随身携带。他因不善于务农经商,只得靠别人的接济为生。但他熟读兵书,心怀大志,总想有朝一日,一展宏图,封侯拜将。
一日无事,他腰挂宝剑,信步街头,迎面碰上一个屠夫的儿子。此人是个好事之徒,见韩信衣服褴褛,但身上却挂着一把宝剑,在街上闲逛,便心里感到别扭,瞧不起他,有意上前滋事,将韩信拦于道中。韩信见道路被阻,刚想转身绕过,屠夫之子却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韩信,你平日出来,常挂宝剑,看你身材高大,怎么如此怯弱呢?”韩信目视屠夫之子,知他无端挑衅,便闭口不答。此时,已有不少人前来围观。屠夫之子见韩信绝口不答,更加胆大气粗,就又当众嘲弄韩信道:“你如果是条好汉,就拔出剑来刺我,否则,你就从我胯下钻过去!”说着,就叉开两腿,立于道中。韩信见此,知今日之事难以躲过,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便伏下身子,从屠夫之子的胯下,慢慢爬了过去。周围观望的人,看韩信如此怯弱,都大笑不已。而韩信却不以为然,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土,扬长而去。韩信也从此落下了一个“胯下之夫”的坏名声。韩信经过了许多的挫折和奔波,一直没有找到可以为之效命的主人,他本人也一直穷困潦倒。
后来,韩信仗剑投楚,被用为郎中。曾多次向项羽献计,都未被采用,郁郁不得志。公元前206年(汉高帝元年),韩信背楚投汉,被刘邦用为连敖(管理粮仓的小官),仍无法一展宏图,于是牢骚满腹,并因此与同僚多人获罪当斩。当时,监斩官是夏侯婴,这些人陆续被斩首,轮到韩信,他面无惧色,忽然大叫说:“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那为何要杀壮士!”夏侯婴听后,急令停刑,将他叫到面前一问,才知叫韩信,见他身材高大,言吐不凡,觉他非同常人。于是令人将他押回大牢,自己前往刘邦处禀报,说韩信是个可用之才,不可因小过问斩,并建议刘邦委与重任。刘邦听后,下令赦免韩信,并将其提升为治粟都尉,但没有重用。
丞相萧何知道此事后,派人叫来韩信,见他相貌不凡,十分高兴,谈论起天下大势来。韩信对楚汉形势了如指掌,说起兵法,对如何治军、如何布阵,更是滔滔不绝。萧何深感韩信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将才,于是向韩信保证,将向汉王刘邦竭力保荐。
当时,萧何是刘邦的国相,刘邦对他言听计从,韩信得到萧何赞许,满以为自己定会得到汉王重用,可以实现建功立业的心愿了。岂知,萧何数次向刘邦推荐韩信,都没有得到刘邦的答复。数日之后,韩信见没有动静,心知不能被汉王重用,决心另投他处。一天傍晚,他收拾好行装,只身离开了汉营。萧何闻讯后,如失至宝,忙骑上一匹快马,向韩信出走的方向追去。萧何因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通知刘邦。第二天清晨,有人来报,说丞相逃走了。刘邦听后,大惊,心想:我待萧何如手足,他怎能轻易弃我而去!忙派人四处找寻。两天后,正当刘邦焦急的时候,萧何带着韩信又返回了汉营。刘邦一见萧何,又喜又怒,问道:“你为何不辞而别呢?”萧何说:“我怎敢私逃,实在是因为是追人!”刘邦以为他去追什么重要人物去了,便问:“你追的是何人?”萧何说:“追的是都尉韩信!”因为当时逃走的人很多,刘邦闻言,不禁大怒,说:“我自关中到南郑,逃走的人很多,你都不去追。为何只去追韩信?”萧何回道:“别的所逃之人,无关轻重,去留自便,唯独韩信,乃是国士,怎可让他逃去?大王若愿久留汉中,可以不用韩信,如要争夺天下,除韩信外,无人能担此重任,所以臣去将他追回。”
刘邦听了他的话,这才觉得韩信有些重要,说:“我怎能长居此地,定要挥兵东进!”萧何听后,接着说:“既如此,就一定要重用韩信,用韩信,信则留,不用,韩信定会离去。”刘邦见萧何如此力荐韩信,不禁问道:“你多次举荐韩信,韩信果有真才实学吗?”萧何说:“臣已考察日久,韩信确是当今奇才!”刘邦见事已至此,只好说:“那就用他为将,一试优劣。”萧何说:“只用为将,仍不能留住韩信。”刘邦沉思了片刻,遂说:“那我就拜他为大将!”萧何听后,这才放下心来,急忙辞别刘邦,将此消息转告了韩信。
数日后,刘邦设坛拜韩信为大将。自此,韩信辅佐刘邦定三秦,平定魏、赵、齐,围歼项羽于垓下,为刘邦统一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朝天子一朝臣
汉惠帝时,辟阳侯审食其得幸于吕太后,但他行为不端,引起了公愤。惠帝借故将他捕入大狱,准备处死。审食其虽被拘狱中,但有恃无恐,认为吕太后定会出面援救。吕太后闻审食其被捕,心如火焚,但又不好直接向惠帝说情,只望朝中大臣代为救免。众臣都知审食其平日劣迹,恨不得立即将他谋杀,以申国法,竟无人出面相救。审食其在狱中得知后,这才真地焦急起来,思来想去,只有平原君朱建,昔日曾受我厚惠,或许能为我出谋划策。于是,乘着探视的机会,全家往求朱建。
朱建,楚人。曾为淮南王英布相,英布欲反时,朱建曾极力劝阻,英布不听。等到英布被诛,刘邦得知此事,故封朱建为平原君,朱建也因此得名。及徙居长安,公卿大臣,多愿与其交往。辟阳侯审食其,当时得宠于吕太后,闻朱建之名,也欲交结,但朱建为人刚正,多次将其拒之门外。不久,朱建母不幸病亡,因朱建平日清廉,家无余资,无钱安置其母。朱建的朋友陆贾听说了这件事,忙找到审食其,向他道贺说:“平原君母不幸病亡。”
审食其十分不高兴,不待说完,就说:“平原君母死,与我何干?”陆贾道:“君曾欲与平原君交识。平原君因老母在堂,不敢轻受君惠,以身相许。今其母已亡,你若厚礼相馈,平原君必感君盛情,将来您遇到什么难事,平原君必以死相报,这岂不应贺?”
审食其素知朱建行不苟合、受惠必报的秉性,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立即派人送去百金,助建葬母。朱建正愁治丧之资,只得暂时收下。一些趋炎附势的朝臣,闻审食其厚赠朱建,也乐得乘机交结,向朱建赠送丧资,少则数金,多则数十,统计约有五百金之多。及朱建丧事办完,不得不亲往道谢,审食其便乘机与朱建相识,且有往来。
朱建知道审食其前来拜见的意思,说:“朝廷要严办此案,我不敢入狱相见,烦请转告辟阳侯。”审食其闻知,认为朱建不肯出面相救,憎恨他负恩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