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金色璀璨,羽火殿园中的积雪未化,银装素裹,金银相会,一抹红艳身影静静站立在其间。
菊沛儿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红色貂绒轻泻于地,在白雪中宛如烈焰燃烧,墨玉青丝绾成飞仙髻,如花蕊般娇嫩的脸颊分外清灵可爱,羽睫微垂,遮掩着波动的心扉。
还记得,那个春天,樱花落下的季节,那个时候李炎枫尚且还是太子,她深深的迷恋住了那个如同春风一般俊雅飘逸的少年。
仅此一面,便订终身!
如若嫁于这样的男子,即便是折寿三十载……也愿!
那一眼之后的每一年生辰之时,菊沛儿就会许下这样的愿望。
一年复一年,菊沛儿虽稚气未脱,却也出落的美丽,一载又一载,菊沛儿都央求着自己的皇姑母——当朝的皇太后,希望她能让皇帝册封自己为妃。
可以一年又一年,这个梦想都未曾实现过。
所有的都人认为菊沛儿刁蛮任性,骄横跋扈,先不说李炎枫不愿娶其为妻,即便是皇太后也怕她坏了自己的大事。
然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明白,她是皇亲贵族,她有着她的骄傲与尊贵。
没有人能明白,那仅仅只是一颗少女的心,单纯无暇,只因深爱着一个男子,为能嫁于他,无论为妻为妾,只要能得其爱,即便是来世再不为人,在菊沛儿心中……也愿!
最后,菊沛儿就凭借着所谓的刁蛮任性,骄横跋扈如尝所愿。
那一年,菊沛儿盈盈十四岁,嫁于皇帝,册封为德妃,却是在新婚的当夜被冷落于羽火殿,从此之后的一整年间,她爱慕的帝王从未踏入这个宫殿。
那一夜,极尽奢华风贵;那一夜,寒凉入骨!
菊沛儿坐了整整一宿,等了一宿!
她告诉自己不哭,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滚热的泪珠却是止不住滑落……
新婚之夜,伤心欲绝,原以为梦想成真的嫁于心爱之人,却是受到了一年的冷落!
羽火殿真真比那冷宫还冷!
但是,那份爱慕的心……却从未撼动分毫!
还记得那惊魂的一夜,菊沛儿幽声长叹,仰望天际,金色的光辉刺入眼眸。
那一日,本是庆祝贤妃怀得龙裔。
但是,李炎枫在百官面前金口玉言说道,贤妃与贵妃之间,谁如能诞下皇子,就封其母为后,其子为太子。
贵妃朱紫若,是李炎枫的结发妻子,更是为他诞有一子,如水般的温文尔雅绝对是自己学不会的。
贤妃凌则雪,妩媚多情,文武皆通,这更是自己学不来的。
更没有人知道,皇后的梦从来都没有在菊沛儿的心中萌发过,平日里,她随时总喜欢在在口头上争论一些,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在丧失帝爱之后,还能做一些什么?
本是想去颐信宫找皇太后发发牢骚,宣泄一下心中的苦闷,但是却是在无意之中,让她发现那个惊天的秘密。
那短短的一瞬间,菊沛儿的脸色骤然苍白,她失神的摇着头,却是发觉自己的脑海中,竟是茫然一片,不知如何?
自己最最亲近的皇姑母竟然要谋害自己最最挚爱的男子!
想到这会儿,菊沛儿不禁哑然失笑:我果真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你!
在那之后,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皇姑母为了她那所谓的谋权篡位之计,最后竟然要牺牲自己,自己曾今还多么信任于她,最后……只成为一个弃子!
现在,自己能活下来,是不是该为自己保全了皇帝而值得庆幸呢?
那么以后呢,这个深宫中再无亲人,再无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以后……那漫长的岁月还有什么值得期盼?
“沛儿!”
这个时候,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声音这个时候竟然如此真切的响彻在身后,在这个被冷落了整整一年的羽火殿。
一滴晶莹泪珠滚落,红艳的衣袍缓缓转过,那是期盼多年的男子!
“怎么哭了?”李炎枫伸出手来擦拭着菊沛儿脸颊上的热泪,“是不是在责怪朕,这一年来都不曾来看过你?”
菊沛儿止不住的摇头,她早已泣不成声,这期待已久的温柔终于是降临了!
李炎枫将菊沛儿拥入怀中,宽慰道:“沛儿乖,不哭了。”
温暖的胸膛,跳动的心声,菊沛儿无语凝噎,这份关怀期待的实在是太久……太久……
李炎枫轻轻抚摸着菊沛儿的青丝墨发,说道:“朕已经传来晚膳,沛儿可愿与朕同食?”
菊沛儿微抬起头来,尚未干涸的泪水凝结在长长的羽睫之上,在金色的夕阳下熠熠生辉,“愿,沛儿愿!”
“与朕一同进殿。”李炎枫挽着菊沛儿,一同进入羽火殿。
自古几人喜来几人忧。
在羽火殿之外,还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那是貌婉心娴的贵妃朱紫若,她双手紧紧一扣,纤长的指甲深入掌心,在心间化作一道道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止不住的颤抖,一双如水般的玉眸凝如寒冰!
我的陛下啊,我族为你重掌皇权,可都是冒着必死的决心,可是您呢?您国家大事一完,先是看过淑妃,这厢又要留宿德妃这儿,您可曾还想过我?
我既没有享有过淑妃那风光嫁入皇城的特权,既没有贤妃那样得到您一日三餐的问候与关怀,现在竟然也没有德妃这样受到您的百般疼爱。
我可是您的结发妻子阿!
至从淑妃入宫以来,您就极少的来看过我,几乎日日夜夜的陪伴在淑妃左右,只有那次我怀得龙裔之时,您才见过我,。
您可知道,为了留住您,我……牺牲我们的孩子,您可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您的心,我要您的宠爱!
可是那一夜,您却是带着淑妃一同前来……
我没有了孩子,确实没能还来您的宠爱,您明明是知道我已滑胎,为什么还要降下那“谁能最先诞下皇子者便册立为后的”圣旨?
孩子?孩子!
思之此处,朱紫若眸色中带有利刃:我绝对不能让贤妃生下孩子!
一夜的温存过去,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太阳的温暖流进了羽火殿,菊沛儿望着李炎枫,看着他的唇边弯出一抹浅笑柔情:“朕现在要去早朝,之后再来看你。”
如若春风的笑意熏起菊沛儿双颊绯红,羽睫微扇羞涩的她微微点头应下:“恩。”
李炎枫一笑,转身之际正欲上朝,可这个时候不偏不巧的得到了来自奕土殿的消息:今早贤妃滑胎!
李炎枫一惊,眼眸眼波流转心中不禁思量:滑胎?巧合?人为?不,不可能是巧合,人为的话……朕曾嘱咐过玄若翾,这一整夜又呆在羽火殿,那么……能使凌则雪滑胎的也只有……
李炎枫眸光闪动,心思暗藏,旋即吩咐道:“传太医给她瞧瞧,朕下朝之后再议。”
言罢,李炎枫暗暗吸气,深邃的双眸一瞬间深不见底,金色龙袍翻飞,李炎枫阔步而出便是准备上朝,但是他没走出几步,便是脚下一滞侧身说道:“沛儿,你若无事便叫上淑妃一起去瞧瞧。”李炎枫言语淡淡,却自带些层层意味。
菊沛儿点点头:“沛儿知道,沛儿恭送陛下!”
李炎枫微微点头便是出了羽火殿,目送帝王离开,菊沛儿唇角依稀含笑悠缓坐于梳妆镜前,昨夜的欢愉似乎还在眼前浮现,那温热的呼吸似乎还在颈项流过,心中的柔情越发泛滥。
长久之后,菊沛儿微抬眼眸侧身吩咐道:“烟云,替本宫梳妆、更衣,妆容淡雅即可,本宫要去明德殿见淑妃。”
从宫外起便是一直侍奉菊沛儿的婢女烟云瞧见今儿她的主子这般高兴,自己的心中也不由得高兴:她说道:“娘娘多年以来的夙愿终于得偿所愿!”
菊沛儿羽睫微扇,绯红的脸颊更显羞涩,芊芊指尖相互缠绕,她的心情仍旧欣喜不已:“现在,我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奢求,此时此刻,我真心感谢上苍!”
烟云精心的为菊沛儿上好妆容,随后取来一些红粉宫装,菊沛儿眼眸微瞟,说道:“换一件,不是还有一件月牙白的裙装吗?”
烟云应下,便又是取来了一件月牙白的裙装给菊沛儿换上。
菊沛儿稍整衣衫,缓缓起身,一身绸衣坠于一身,裙摆袖口绣着点点红梅,宽大裙幅逶迤于地,好似梅花遍地绽放,今日的妆扮不同往日华贵,却显得娴静端庄,少了几分稚嫩。
“怎样?”
烟云连连称赞,“娘娘,您今天真漂亮!”
“吩咐下去,让他们多做一些别的颜色,从今往后,我就是德妃……所言所行皆是代表陛下,”裙摆飘飘,菊沛儿向殿外走去,清眸流盼间意气风发,“绝对不做让您有损威严的事情!”
一夜,仅仅只是一夜,但是,对于菊沛儿而言,却是变换了几生几世,正如她所言,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晋离国的德妃!
话分两头,再说明德殿。
玄若翾端坐在窗前,手腕上的那条近乎血红的珠链泛着幽暗的光,她一身淡紫色锦棉披衣逶迤于地,内衬乳玉色丝绸棉衣绣着朵朵繁花,三千青丝随意一挽,缕缕青丝垂于颈边,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玄若翾幽然的凝视着窗外白雪,天边的旭日尚未升起,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但她的心却是未动过一刻。
“娘娘。”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碧如轻轻的唤了一句。
玄若翾微微一动:“什么?”
“您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宿,是在等待……陛下吗?”
“在等……他?”玄若翾浅浅一笑,微微有些涩然,“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罢了。”
玄若翾微微阖上双眼,眼前慢慢的进入了黑暗,隐隐之间一抹人影,他,威武不凡桀骜不驯,耳边轻柔的传来一句仿佛是来自九天之外的声音:玄若翾,我会守着你,我会保护你,生生世世,我都会保护你的……
他……又是他!为什么每当自己寂寞空虚的时候就会想起他?
玄若翾的唇角边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悠长的叹息之声回荡在明德殿中:我真是无药可救了!
压抑,欺骗,这十七年来,只有这两件事情才是玄若翾每天必修的功课,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爱恨,欺骗着自己,这个世间的美好,自己被无数的宠爱包围,她隐藏自己的内心世界,害怕与他人靠近……
樱唇微微颤抖,玄若翾很快便是紧紧的将它咬住,长久用那疼痛驱赶着内心的苦,长久之后,宫门外传来宫人尖锐的声音:“德妃娘娘到——”
玄若翾缓缓睁开双眸,松开被自己咬的几乎滴血的红唇,眼前只见菊沛儿盈盈走来,前日尚且幼嫩的她今日看来却是高贵典雅了许多。
是爱吗?
玄若翾幽冷一笑。
菊沛儿优雅低身:“沛儿见过淑妃姐姐,日前听闻姐姐感的风寒,沛儿特来探望,不知姐姐安好?”
玄若翾微微颔首:“妹妹有心了,我已无碍。”
菊沛儿微微含笑,轻柔道:“不知道淑妃姐姐有没听闻,贤妃姐姐不慎滑胎,不知道淑妃姐姐是否方便一同去探望一番。”
“这……倒是尚且没有听说过,”
玄若翾微微凝眉,眸色之间转换万千:谁的动作竟会如此之快?玄若翾一双眼眸望向了菊沛儿:她这会来,想必是皇上的意思。神色之间却是不见半点波澜起伏,玄若翾微微点头:“一同去探望也好。”
“姐姐请!”
玄若翾缓缓起身同菊沛儿一起前往奕土殿,一路上,二人闲聊数句竟是有些投缘,或许这二人都是为爱可以放弃一切,改变一切的人!
奕土殿。
远远的便是传来了凌则雪哀嚎的哭声:“苍天无眼,苍天无眼,为何要在一夜之间竟要夺去我的全部!”
玄若翾与菊沛儿相视一望,二人结伴缓缓走近内殿,只见凌则雪一身白衣坐于床榻之上,长发凌乱披于肩上,面色苍白,双目含血,好似在一夜之间她便老去了许多。
玄若翾看见这一幕,胸中澎湃:一夜之间失去父亲,爱人,如今却是连孩子也没有了。
这是何等的哀痛!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玄若翾有些自责,昨日,她甚至是也在打凌则雪腹中胎儿的主意。
凌则雪看见她们两人进来,双眸倏然瞪圆:“你们!你们来做什么?”她悲愤的面部几乎扭曲在一起。
是啊,这个时候……我们来做什么?看人笑话?抑或在人伤口上撒盐?没有经历过这家破人亡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玄若翾双目幽幽,许久不语。
菊沛儿淡淡道:“忧能伤身,请姐姐节哀!”
凌则雪冷哼一声:“哼,虚情假意,虚情假意!我知道你们是来看笑话的!”她眼神虚晃,那神智似乎也有些不清了。
菊沛儿凝眉:“是姐姐多虑了。”
凌则雪高昂着头,身子却是止不住的颤抖:“是不是很好看?我爹也死了,我们一族被冠上了谋权篡位的罪名,皇上因为我怀得龙裔才免我一死,现在我连孩子也没有,你们……想嘲笑的话就笑好了!”
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呵,落到如今她依旧傲然。
出身于将门世家,至小凌则雪有着巾帼风姿,一年又一年,她愈发的风情万种、娇媚多情,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有着豪情万丈的理想,她要她的男人不仅仅是人中之龙,更是千古帝王。
只可惜啊,可惜,凌则雪没有看出李炎枫的高明,一个女人一朝跟错的一个男人,真是毁灭自己的一辈子!
此时此景,菊沛儿也有些心酸了。
“自己心中的事只有自己知道,”玄若翾幽幽一叹,她微微阖上双眸又缓缓睁开,“你,这……又是何必呢?”
恍惚之间,凌则雪泪如雨下,“既然,他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他重来都没有说过要杀你的孩子,”凌则雪听见玄若翾如此说道,一双泪眼缓缓地对上玄若翾清幽的双眸,“重来都没有!”
“什……什么?”凌则雪声音哑然。
“想想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吧,再去想想他……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玄若翾淡淡一句,缓缓转身走出殿外。
殿外,暖风幽幽,玄若翾的心却是沉重莫名,刚刚看见凌则雪,无端触动她的心事,玄若翾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来,曾今的亡国之苦,情绝之痛现如今都清晰地摆在眼前,
什么时候我开始变得这般的多愁善感了?
玄若翾不禁哑然失笑,抬眼之间看见了宫闱外的蓝天白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姐姐,怎么了?”不知道菊沛儿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她望着玄若翾,眼前这个人只比自己年长两岁,但是菊沛儿觉得在玄若翾的眼中总是隐藏着更深的愁绪,不知道是玄若翾有意掩埋的很深,还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最真实的希望给掩埋。
玄若翾转眸望了望她,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少许之后,玄若翾又抬头望了望天,“恐怕今日朝堂之上,难免会有一些风雨……”
“什么风雨?”一声娇笑至身后响起,玄若翾微微凝眉。
无需转身便是已然知晓那人定是魏充容。
玄若翾转身,一双忧郁的眼眸渐渐转为冰冷:“我们这是在说你。”
魏充容一怔,身子不觉微有些僵硬:“我?”
玄若翾唇角微微一挑,眼前划过悦峰的身影:“过了今日,你休想在过这般舒适的日子。”
魏充容心里“噔”的一抖,紧紧咬唇:“你……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玄若翾冷冷望向她,唇际边的笑纹冷薄如冰,“陛下会让你知道的。”
玄若翾倏然转身,拂过一丝凉风惊入了魏充容的心窝……
魏充容面色唰白,大声厉声道:“亡国的妖女休要在此危言耸听!”她的声音愈大,愈是显得她的心虚
玄若翾回眸,如雪的双眸凝出道冷冷寒光,宛如千万利刃直刺魏充容心窝:“莫要自以为聪明,欺瞒当今圣上,如今贤妃的下场就是你最好的先例!”
魏充容豁然一惊,难道我的末日真真是要来临?
抬眼之中,望见的是玄若翾冰凌的眼神,魏充容突觉眼前晕眩,惊颤的身子一个重心不稳便是跌落至地。
玄若翾冷眼一横:“德妃妹妹,你可要看清了,这人便是扰得后宫乌烟瘴气,鼓吹妖怪之说的幕后真凶!”
菊沛儿的眼中亦是滑过冷冽寒芒:“原来是你!”
此刻,魏充容脑中嗡嗡作响,早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也早已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一个凤位,几家忧愁,在这个幽不见底的深宫之中究竟何人才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