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六姑娘替四姑娘多担心,就被一个霹雳砸中。王氏,也就是她娘亲,在别院里跌了一跤要生产了,她老爹连夜跑回来城接王大夫并从府里拿老参。现在才八月,孩子才七个月,指甲还没长齐呢,王氏身体又不好,这一胎的凶险可想而知了,怪不得她老爹顾不得会让长辈担心,连夜里便砸门。四老爷走后,府里各处都得了消息,各处吵吵闹闹,六姑娘被吵醒了,找人一打听便听到这个噩耗。
六姑娘也顾不得梳头,穿了衣服便去老太太屋里。她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在训三太太,“你知道老三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吗?便是娶了你这样不积德的媳妇。你若不会教孩子,索性不要生得了。”
原来三姑娘一进门便拉着四姑娘的手说道:“四妹妹,你别伤心啊,就算你娘亲死了,四叔还会娶后娘的。”一下子就把四姑娘吓哭了。
从春芽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全委,六姑娘想吃了三姑娘的心也有了,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这样的小人以后再收拾。六姑娘擦着四姑娘的眼泪,说道:“姐姐,不哭。”王氏会没事的,老天不会对她这么差,前世让她没有父亲,这世又没有母亲,老天不会这样残忍。
老太太将哭成泪人儿的两个小姑娘搂在怀里,对大太太说道:“你快去准备马车,我要带着两个孩子去别院看玉娘。”
老太太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乌漆麻黑的天,一个不慎磕了碰了,不仅是王氏就算是她也逃不了责任。大太太这个时候并不藏私,拉着老太太说道:“娘担心四弟妹的心情我理解,只是老太太半夜里亲自过去,叫四弟妹知道了心里也愧疚,我是大嫂,便替您过去看着,您帮着四弟妹看着两个孩子。”
老太太何尝不知道,若她有一点儿不好,王氏和肚子里的孩子以后都难做人,她紧紧抓着大太太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快去,老四和玉娘这辈子都感激你。”
大太太也不多说,只嘱咐大姑娘照顾老太太和四姑娘六姑娘就催促着马车快跑。老太太心里担忧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大太太一走府里的下人便没了约束,三太太是指望不上,二太太神色里也多是看好戏的神色,倒是往日里跟着大太太的大奶奶主动站出来,打了一个管事板子,才阻止府里乱成一团,又派了自己的陪嫁去别院,并准备好马车随时准备出发,若是王氏不好,总要让两个孩子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老太太跟着四姑娘六姑娘守了一夜都没消息传来,众人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公鸡报晓时,四姑娘六姑娘被大姑娘哄着睡着了。不一会儿,四姑娘做噩梦哭醒了,吵醒了睡在一旁的六姑娘,老太太听到声音立刻跑过来,大奶奶让厨房的人端上来清粥小菜,和大姑娘一起连哄带劝让祖孙三人吃了一点东西。亲人有性命之危,哪里能吃得下东西?老太太咽了两口粥,便让五太太准备马车。大奶奶无奈,准备了一点点心,又将马车垫了厚厚的毯子,小心将人扶上马车。
在正这时,王长庆骑着马带着木莲过来了。他们两个都不是姚府里的奴仆,虽然众人对他们两个出现好奇,这个时候不是叙旧的时候,木莲对着老太太匆匆行了礼,不等老太太开口便说道:“四太太下半夜生了,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老太太的心才落到实处,不管怎样,人平安就好。老太太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能呼吸得上来,对带来好消息的木莲充满感激。孙嬷嬷替老太太对木莲说道:“真是劳累你们两口子,快去府里看看你娘,她日日都在念叨你。”
“多谢老太太的恩典。只是大太太还有几句话交代,别院现下乱糟糟的,大夫人让您跟两位姑娘过几日再去。”
听了这话六姑娘心里一沉,莫非是情况并不好?显然老太太也想到了,让大姑娘领着四姑娘六姑娘回去睡觉,将木莲请去她屋里。
木莲还没有生孩子,不能进产房,知道的也不多,看老太太着急,只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我住的地方离四太太住的别院不远,我婆婆从松江接了太婆回来后经常过去跟四太太请安,太婆医术了得,时常给四太太请脉,昨日半夜四老爷敲门,说是四太太要生了,请太婆和婆婆过去接生,刚过去时听四太太叫得辛苦,大太太到了不久孩子便生了,只是哭声小,我在外面太不大清楚,过了一段时间婆婆出来让我当家的骑马给老太太报平安,我怕他一个大老爷们说不清楚也跟着过来了。”
肯定弱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这便是挣了命才投胎到姚府,老太太心里不好受,只嘱咐孙嬷嬷给木莲赏银,便歪在榻上不说话。
隔日里大太太便回来了,老太太更是知道了孩子出生时呼吸都没了,若不是邓氏的娘医术高,恐怕当时就咽了气。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怎么这样苦命,从小就多灾多难?”
大太太安慰:“老太太想差了,六哥儿命硬呢,他在肚子里老天便派了救星过来。四弟妹的陪嫁邓氏从松江府接回来的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据说在当地被称为神医,最会治小儿的病,她既是救活了六哥儿,以后肯定能替他调养。”
“娘胎里带来的羸弱,便是治好了只怕也比别人差些。”
“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身子差些,也有荣华可享。”
老太太听了觉得在理,神色轻快了不少,在心里筹划着,老四两个艰难些,以后分家多给他们一分,靠着玉娘的嫁妆和府里的家产,总能保证这孩子一辈子吃穿不愁。减去了忧愁,老太太便有心思关注别的,她问道:“玉娘才七个月怎么就生了?”
大夫人神色古怪,犹犹豫豫说道:“他们……夫妻……”
老太太也是过来人,立刻就懂了,肯定是夫妻两个闹得狠了,骂了句不知轻重。
嫂子说小叔子的房子里如何不尴尬,老太太明白了,大太太松了口气。还有句话对着老太太不好说,邓氏的娘说表哥表妹最好不成亲,对孩子不好,这话在四房这里便十分正确。大太太听了这话,歇了让娘家侄女嫁进来的心思。
四姑娘六姑娘对异常凶险才生出来的弟弟格外关心,也担忧王氏,只是老太太拦着她们去别院,看她们担忧的样子,便说王氏和新生的弟弟都好,马上便能回来了。
若是现在,七个月的早产儿倒并不用十分担心,只是古代医疗条件差,能不能活就难以保证。虽然古人说七活八不活,可是八个月的婴儿肯定要比七个月的婴儿要好。好在万幸碰到了好大夫,中医博大精深,虽然不能像传说那样活死人肉白骨,但是还是能治病。六姑娘相信她救活她弟弟是不成问题,看老太太无一丝担忧之心便知道了。
说道王氏马上回来,六姑娘却知道不是一时不会儿的事,坐月子不宜挪动,王氏身体不好,生她那会儿就是休息两个月,这会儿至少是两个月了。六姑娘有吃有喝有得玩,倒并不是十分想念王氏,只是有点儿担忧自己的弟弟。古时候洗三格外的重要,她弟弟在乡下的别院,人手器物不方便,没法操办有气候的洗三礼,客人们也不愿意去乡下观礼。不过好男儿若是有能耐,弄个金榜题名什么的,就算没有隆重的洗三礼也没啥。说到金榜题名,六姑娘又替她弟弟担忧了,貌似早产对智力有影响,弟弟可千万别跟大姐一样呆萌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呆萌也没啥,还很招人疼。
虽说六姑娘对新出生的弟弟有一腔的担忧,不过她心大,烦恼过一过心头吃一顿好的便释怀了,还安慰自己反正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智商不决定人生的高度和品质。
比起六姑娘的没心没肺,四姑娘便显得心事重重,小脸儿消瘦,原先总是裂开微笑的小嘴儿总是抿着,看着格外可怜。
清早四姑娘去请安时,老太太看见了,将四姑娘搂到怀里,疼爱地说道:“祖母这里没有暖姐儿爱吃的吗?怎么瘦了这许多?”
“祖母我想念娘亲,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到娘亲生病不理我。祖母,我害怕。”
四姑娘这样肯定是叫那日三姑娘说的吓着了,老太太心里恨极了三姑娘,对四姑娘越疼惜,柔声安慰:“暖姐儿不怕,你娘亲好着呢,明儿就让人送你去别院。”
“真的吗?”四姑娘立刻高兴了,“我今日儿没事,不如今日儿就去吧。”
“好,好,今日儿便送你去。”
六姑娘举起手,我也想去。
不过老太太却没同意,别院里人不多,王氏在坐月子,又有个病弱的婴儿,若是再加六姑娘这个小娃儿,肯定忙不开了。
挥手送别亲姐,六姑娘郁闷了,怎么就不让我去呢?虽然觉得王氏和婴儿应该没问题,可是还是想亲眼看一下好放心的。
比起六姑娘更郁闷的是三姑娘,她流着泪一页一页抄着《女训》,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恼了嬷嬷,心中极不平,明明她是嫡女,她爹是传胪,二姑娘不过是庶女,为什么能得到嬷嬷的喜爱?明明以前老太爷经常抱着她,老太太屋里她也是头一份。她父亲死了,府里的人并不应更怜惜她吗?三姑娘想不通,就还同以往一样将这一切都推到四姑娘身上,是四姑娘出生了,取代了她的地位,将她变得比二姑娘更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