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原先想着她一家人不过两三个月便能回来,可是到腊月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时候,她老爹还没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六姑娘就不能淡定了,尤其在府里到处传言她弟弟是个傻子所以四太太不敢回来的时候。
传出这话的是她的仇人,三姑娘姚晗风。她正在院子里赏花,一向对她不理睬的三姑娘突然笑嘻嘻走过来,对着她说道:“六妹妹,你知道吗,你弟弟是个傻子,比你姐姐更笨的傻子。”
六姑娘看着三姑娘那张笑开了花的脸,气得肺都炸了,你是变态吧,踩着别人的痛苦欢笑,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比起外人还要残忍?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六姑娘发起狠一鼓作气将三姑娘推到在地,又举起小拳头直往三姑娘的脸上招呼,三姑娘也不是心善的,不防备被六姑娘推到,可是六姑娘的小手刚挨着她的脸,就立刻被她钳住,下了死力气掐,那凶狠的样子恨不得要将六姑娘碎尸万段。六姑娘曾经也是拿起板凳跟男同学打过架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否则就被人吃死了,立刻扬起另只手对着六姑娘又是一巴掌。三姑娘六姑娘的丫鬟吓傻了,立刻将两人分开。
“哇哇哇……”三姑娘放开嗓子哭泣,将府里的主子丫鬟都引来了。李氏更是立时就过来了,看见三姑娘坐在地上,脸上红彤彤的痕迹,立刻就搂在三姑娘,哭泣道:“我可怜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你爹走了,留了咱娘俩在世上受人磋磨。”周围丫鬟婆子听了,目光中带着同情,还有人用手擦眼泪,有些了解事情经过的,对着六姑娘指指点点。
竹青草青看了心里直着急,若任由这些丫鬟婆子指指点点,六姑娘难免落下个欺压姊妹任性跋扈的名声,以后三姑娘六姑娘闹矛盾,不管事情如何,别人也只当错的是六姑娘。可是,这事情明明是三姑娘起的头,任谁听了那样的话会不发作。嗯,六姑娘只不过冲动了些,下手狠了些。虽说丫鬟们心里也有些发虚,但是担忧确实实打实的。竹青草青不是六姑娘的丫鬟,若是辩解别人只怕不信,再者说主子是傻子这样的话本身就是要打板子的,两人只能干着急。
六姑娘自己被人指得脸上燥热,心里反省太过冲动,在花园里子打架,真是傻透了,更傻的是居然打人打脸,这不是现成的证据吗?对于揍六姑娘这件事她确是不后悔的,若为了大家闺秀的名声任由着人欺负,那还不如不做这个大家闺秀。就你们会哭,就你们哭得大声,难道我没长嘴吗?六姑娘嘴一撇,用吃奶的力气放声大哭,“祖母,手疼,手疼。”说着,将右手手心翻过来,胖乎乎的小手上明显露出被掐过的痕迹。
这便是姐妹打架了,年纪大的下黑手,年纪小的打脸,婆子们的态度变了。再加上离着这院子里有些远的老太太赶过来了,搂着六姑娘心肝宝贝地叫,仿佛六姑娘受了大罪似的,婆子为讨老太太欢心,立刻围上去关心六姑娘,将三姑娘母女两个冷落在一旁。
李氏将三姑娘紧紧搂住,勒得三姑娘喘不过气,不安地在李氏怀里扭动。
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连一向不管事的老太爷都惊动了,派了人将三姑娘六姑娘叫过去问话。大太太训斥了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人立刻散了,只眼睛却还偷偷盯着老太爷的书房,一双耳朵也往那里竖着。人都爱看热闹,姚府里又不是国亲皇贵,做不到那样规矩,大太太也并不多管。
老太爷书房里,李氏一进门就哭诉三姑娘可怜,叫六姑娘欺负了,六姑娘脸上的掌痕又太过明显。老太爷一向偏疼三房,三姑娘刚出生那会儿老太爷可是喜欢得不行,只是姚三爷死后才灰了心,对三房也不见多上心。不过,老太爷总是对三房有怜惜的,不可见被人欺负,一听李氏的话,就怒道:“小小年纪便这样喜怒无常,欺辱长姐,长大以后还如何得了?今日里我便要好好管教你一番,先到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六姑娘要气得吐血,这是什么祖父,连抱过她都没有,几乎算个陌生人,现在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惩罚她,还要跪阴冷的祠堂,不看她这么小的身板,能扛得住吗?
老太太看六姑娘咬着牙的样子,以为她害怕,心里更疼惜,也更加气三房的不安分。她搂着六姑娘义正言辞说道:“好孩子,别怕,你祖父老糊涂了,祖母还没糊涂。寒冬腊月跪祠堂,她们这是要你的命。真是好狠毒的心肠,不过是孩子间嬉闹,便要人偿命。我在姚家四十年,给姚家两辈人守过孝,自己生养三个,连妾室生的儿子都养大成才,还没见过这样的事。”
老太太这就是在表功了。老太爷也许不是多爱老太太,但从来没下过老太太的脸面,只因为老太太的这些功劳。这样的资历,放在任何一家,都是可以做老封君的,便是武安侯老夫人对这个婤娌都是客客气气的。
老太太这些话在曾经是有作用的。只是老太太自姚大爷做了官,掌握了姚府的人脉,只自己逍遥自在过日子,一份心思都没花在老太爷身上,不知道老太爷这两年因姚三爷过世大受打击,再没有以前那么理智,听了老太太更是火上浇油了,咆哮道:“我老糊涂了?你劳苦功高,你是太上老君,如今姚府里便是你的天下了?怪不得她一个孩子敢这样放肆欺负老三的孩子,原来都是你纵容的。”
六姑娘听了心里揪心,为老太太不值,一辈子都为这个男人付出,居然得到这样的评价,祖母现实该是多么的难过。六姑娘将脑袋埋在老太太怀里,想给她一点安慰。
可是老太太并不如六姑娘想的那样。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受过太多委屈,有厉害的婆婆,宗亲里也有人为难,老太爷有宠爱的妾室,她偷偷哭过多少回,太知道不能将别人的话放进心里为难自己,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输了,否则她自己的子嗣以后都硬气不起来。
“是我纵容的你又便如何?”
“我……我要休了你。”
老太太冷笑,“不用你休,我自请下堂。不过老大老四老五要带走,我要另立门户。”
“真是异想天开。那你看族里和武安侯府同不同意?”
“那就试试?”
“你……你……”老太爷气得脸红脖子粗,口头上却没那么灵活了。族里和武安侯府当然不同意老太太带了三个儿子自立门户,可是若老太太将事情闹大,族长会亲自来斥责他苛待老妻,他这一支的脸面便要丢到京里。老太太敢拿姚府名声赌,他不敢。老太爷泄了气,挥挥手,赌气地说道:“你爱纵容便纵容,以后别后悔便行。”
便是最没眼色的三姑娘都知道这时候要出去了,老太爷跟老太太吵架输了,心里存着气,留在这里能讨得了好?
这真是强人啊,六姑娘对着老太太膜拜,更多了一层依赖。她前一世的妈妈便是这样的人,一个女人养大一个女孩儿,又要应付她爸爸那边的极品亲戚,靠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将她保护在羽翼下。六姑娘将老太太紧紧抱住,心中充满了孺慕之情。
老太太拿了帕子擦掉六姑娘的眼泪,柔声说道:“吓住了吧。以后祖母定给你找个好姻缘,不叫你受祖母这份罪。若是不幸跟祖母这样,也要自己立起来,才能活的堂堂正正。今日里不让你走,便是让你见识一样,男人啊,若是你心里没有他,便有千万种法子对付他。”
六姑娘额头直汗,祖母我才两岁,说这个不合适吧。
“这世上有千万种人,有像你娘亲那样好命柔柔弱弱便有人护着的,也有像祖母这样靠了自己硬气争了口气的,还有像三房看不清形势到处搅风搅雨的。你多学多看,便知道该做哪种人了。”
六姑娘板着脸好像没听懂的样子,却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成为老太太这样彪悍的人,好为自己柔弱的娘亲呆萌的姐姐和多灾多难的弟弟撑起一片天空。
年越近,又闹出这样一出,大太太便觉得今年万事不顺畅。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老太爷为了姚府的面子口头上输了老太太,心里却憋了一股气,年关时跑去另一个别院。那里埋着姚三爷的姨娘。老太太听了,轻笑一声,继续每日里听戏打牌的逍遥日子。老太太不在意,大太太却不能置之不理,总不能真等到老太太老太爷闹翻,老太太带了姚大爷三个自立门户。到那时候,姚大老爷不管怎么做都不对了。大太太着实忧愁了两日,还是陪嫁罗妈妈提醒,回娘家搬救兵。最后刘老太爷去了别院将老太爷劝回来,刘老太太又劝老太太私底下低头,赔了老太爷一杯酒,两人才维持面上的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