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成人的单纯或“自我实现的单纯”,很可能与那种统一的意识有重叠的部分,甚至完全相同,在那种意识中“存在”(存在领域)和“缺失”(缺失领域)是融合在一起的。这是一条途径,能分化出健康的、现实的、可理解的人的完美,那是坚强的、有力量的和自我实现的人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的,而这种完美恰好依赖于对缺失领域的充分认识。这和儿童的存在认知是完全不同的;儿童对于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因而最好说只有无知单纯。这也不同于某些宗教人士的幻想世界,包括特拉赫恩的幻想,他们以某种方式拒绝了整个缺失领域(就弗洛伊德的意义说)。他们熟视无睹。他们不愿承认它的存在。
这种不健康的幻想好像是仅仅看到“存在”而没有任何“缺失”。它是不健康的,因为它仅仅是一种幻想,不然它就是建筑在否认或幼稚无知的基础上,建筑在缺乏知识或缺乏经验的基础上。
这就意味着要区分高级涅和低级涅、向上的统一和向下的统一以及高级倒退和低级倒退、健康倒退和不健康倒退。对某些宗教界人士有诱惑力的是使对天堂的认识或对存在世界的认识变成向童年或向无知单纯的倒退,不然就是回到尝知识禁果之前的伊甸园。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道理,那好像是说,仅仅是知识使你倒霉的。它的含义是,“变得愚蠢些、无知些,你将不会再倒霉”。“你将进入天堂,你将进入伊甸园,因此你将不愿了解任何有关眼泪和争吵的世界的事情”。
但人一般来讲是没有真正的倒退,成人是无法倒退成儿童的。你不能解除知识,你不能真的再变得单纯起来;一旦你看到一个东西,你便无法彻底从记忆中抹去。知识是不可逆的,感知是不可逆的;认识是不可逆的;在这样的意义上,你不可能再回去,甚至完全放弃你的神智和力量,你也不可能真的倒退。你不能渴望有什么神话的伊甸园,假如你已成人,你不能渴望再有童年,因为你根本不可能再得到它。唯一可能的选择是理解继续前进的可能性,发展得更成熟,前进到第二次天真,老练的单纯,统一的意志,对存在认知的理解,这样才能在缺失世界中间继续前进。只有这样才能超越缺失世界,只有依赖真知、依赖成长、依赖丰满的成年。
因此,有必要强调几种对事物本来面目认识的不同:某些还原到具体认知的人,包括脑损伤的人,尚未成长到具有抽象能力的儿童的具体感知;健康成人的具体感知,它和抽象能力是十分适合的。
这种情况类似于华兹华斯型的自然神秘论。儿童实际上并不是自我实现的好模式,他也不是存在认知或具体感知的好模式;或本来面目感知的好模式。这是因为他没有超越,甚至还没有达到抽象。
我们也有必要说一下麦斯特埃克哈特和铃木以及其他宗教界人士,他们将永恒与暂时融合来归入统一意识中,其实是完全否认暂时。这些人士几乎总是否认世界的真实而宁愿只把神圣的或宗教的或上帝般的当作真实来对待。但我们必须在暂时中看永恒,必须在世俗中并通过世俗看圣洁,必须通过缺失领域看存在领域。
我要附加一点,再无其他的观察途径,因为就地理上的意义说,没有任何存在领域存在于彼岸某处,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是什么现实以外的东西,或如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什么非现实的东西。只有现在的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世界,把存在和缺失融合起来的世界。实际上就是要求能够在对待这同一个世界时既保留缺失态度又保留存在态度。假如我们有任何其他说法,我们就会跌入彼岸性的陷阱,那最后就会变成虚幻的寓言中的某处,就像另一所宅第,另一间屋子,我们能看到、摸到,而宗教变成彼岸的、超自然的,而不是现实的、人道主义的和自然主义的了。
我有必要强调说明,谈论存在领域和缺失领域其实是谈论对同一世界的两种感知、两种认知和两种态度,而并不是在实际物理空间和实际物理时间中的两个分立的领域,或两个彼此隔离的领域。说统一的态度而不说统一的意识可能更恰当些。我们设想存在认知和缺失认知仅仅是两种认知态度或方式,这能消除一种混淆,在铃木著作中可以看到这种混淆的例子,他在那里又认为有必要谈到轮回、化身、再生、灵魂等等。这是把这些态度实体化为真实的、客观的东西所致。假如我们把这两种认知视为态度,那么,这些轮回等等就完全不适用于那种新的感知方式,那种感知是一个人在学过音乐结构课以后听了一场贝多芬交响乐后容易产生的。
这也含有这样的意思,即贝多芬交响乐的意义或结构在上课以前就存在了;那仅仅是由于感知者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眼界,他现在能够感受了,现在他有了正确的态度,知道寻求什么和如何寻求,能看到音乐的结构和音乐的含义和贝多芬所倾诉的是什么,他想传达的是什么意思等等。全神贯注的经验使自我消失了,全部经验都能组织在对象自身的周围,使对象成为一个中心点或结合点;对象不受自我的感染,不同自我相混淆;认识者的自我克制。
存在认知和缺失认知的特征比较表
存在认知缺失认知世界视为整体,完全,自足,统一。或者是宇宙意识(伯克),即整个宇宙被感知为单一的事物,个人自己也附属于它;或者人、物,或所见世界的一部分被视为整个世界,即,世界的其余部分被忘却。对统一的整体性感知。世界或对象的统一被感知。视世界为某一部分,不完全,不自足,依赖于其他事物。不做比较(就多罗塞·利的意思而言);就它自身看,由它自己看;不与任何他物竞争,这一类的唯一成员(就哈特曼的意思而言)。置于一个连续系统或在一个系列之内;进行比较、判断、评价。作为一类的一个成员,一个例子,一个样品来看。排他地、充分地、仔细地专注;全神贯注、入迷,集中注意;倾向形基不分;细节的丰富;从多方面观察;以“关切的态度”观察,全面地、强烈地、彻底地投入;情感专注。相对重要性变成次要的,各个方面都同等重要。对所有相关原因同时注意。明显的形基区分。视为世界的一部分,和所有其他部分有联系。被仪式化;仅从某些方面观察;对某些方面有选择地注意和有选择地忽略;偶然地观察,仅把某种观点看作重点。和人的事务无关。和人的事务有关。例如它有什么好处,能用它做什么,它对人有益还是有害等等。重复的体验能使人有更丰富的感受;认识越来越深刻;“对象之内的丰富。”重复的体验变得枯燥贫乏,不那么有趣和吸引人了,使它丧失了它为人所需的品质;熟悉带来厌倦。看作是不需要的、无企图的、非所欲求的、无动机的认识活动。似乎它和认识者的需要无关。因而能看作是独立的,有它自身存在的权利。有动机的认识活动。对象被看作是需要的满足物,有用或者无用。以对象为中心;忘我的,超越自我的,不自私的,不计利害的;认识者和被认识者的同一和融合。全神贯注的经验使自我消失了,全部经验都能组织在对象自身的周围,使对象成为一个中心点或结合点;对象不受自我的感染,不同自我相混淆;认识者的自我克制。以自我为结合的中心点,自我投射到感知印象中;感知的不仅是对象,而且是对象与认识者自我的混合。看作是目的自身,自身印证的;自身肯定;由于它自身的原故而令人感兴趣;具有内在价值。一种手段,一种工具,不具有自身蕴含的价值而只具有交换价值,或只为他物而存在,或只相当于到达他处的入场券。让对象成为它自身;谦恭的,承受的,被动的,无选择的,不强求的,道家的,对于对象或印象不加干预;放任的接受。认识者的主动塑造、组织和挑选。他改变它,重新安排它;他忙个不停。这必然比存在认知更令人厌倦,后者或许还有消除疲劳作用;尝试,追求,努力,意愿,控制。在时间与空间之外;看作是永恒的,普遍的;“一分钟是一天;一天是一分钟。”认识者在时空中的无定向,对于环境没有意识;印象和环境无关;非历史性。在时间与空间之内;暂时的、局部的;在历史于物质世界中。绝对(因为没有时间和空间,因为离开地球,因为作为它本身看待,因为其余的世界和历史完全忘怀)。这与过程知觉相符,和知觉内转化的、活跃的组织相符,但它是严格知觉内的活动。和历史、文化、人物、地方价值观念有关,和人的兴趣与需要有关;可以感到它正在过渡;它的现实性依赖于人,假如人要消失了,它也会消失;作为一个整体,它从一个症候群转移到另一症候群,即有时和这一症候群有点关系,有时又和那一症候群有点关系。二歧式、两极化和冲突的解决;反面被看作同时存在,是合理的,必要的,即看作一种高级的统一或整合,或从属于一种超越分歧的整体。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即,分离的事物看作是被肢解的,割裂的,彼此完全不同的,互相排斥的;往往带有敌对的利益。存在的特点被认为是存在的价值。缺失性价值是手段价值,即效用如何,合意不合意,对某一目的是否合适;评价,比较,谴责,赞成或不赞成,判断。具体地(和抽象地)被感知。一切侧面同时被感知。因而不可言喻(指通常语言无法表达);能够勉强用诗和艺术等等描绘,但甚至这也只能为一个已有同样体验的人所理解。基本上是美感体验(就诺斯洛普的意思而言);非抉择的偏爱;所见的是它的本来面目(和幼童、未开化的成人或脑损伤者的具体感知不同,因为这种体验和抽象能力并存)。只能是抽象的,类化的,图式的,成规的,系统化的;分门别类;“还原到抽象。”带有自身特性的对象,具体的、独一无二的例证;分类不可能(抽象的侧面除外),因为它是这一类的唯一成员。法则性的,普遍性的,统计的合法性。内部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动态同型性增进。正如世界的基本存在为某人感知,他也同时更接近他自身的存在;反过来说也一样。同型性减退。世界和自我往往(不总是)被看作是幽默的,悦人的,喜剧的,有趣的,滑稽的,可笑的,但也是辛辣的;开怀大笑;哲学的幽默;世界,人,儿童等等,被看作逗人喜爱的,可笑的,迷人的,可爱的;可以产生哭笑的混合,喜剧悲剧的二歧融合。即使有幽默,也是幽默的低级形态;完全枯燥无味的严肃问题;敌意的冷幽默,无幽默感;庄严肃穆。对象常常显得很崇高、神圣,“非常特殊”;它要求或唤起敬畏,尊崇,虔诚,惊叹。对象“正常”,常见,很普遍,很熟悉,没有什么特殊感,“习以为常而无熟视无睹。”不可互换;不能代替;别的都不行。可以互换;可以代替。眼光触及的任何东西,任何闪现在眼前的东西都像任何别的东西一样重要。似乎只有雏形的结构活动和环境的分化过程,其中有些作为“形”突出显露,有些作为“基”退入背景中。
如何培养创造者的单纯认知
在单纯的人心中,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同样的有趣和重要。理解这一点的最好方法是通过儿童的眼睛看事物。例如,对于儿童,“重要”一词几乎没有任何意思。眼光触及的任何东西,任何闪现在眼前的东西都像任何别的东西一样重要,似乎只有雏形的结构活动和环境的分化过程,其中有些作为“形”突出显露,有些作为“基”退入背景中。
假如一个人在生活中一无所求,假如他没有任何期望或努力,假如在某种意义上没有未来(因为儿童完全是在此时此地活动的),那么,他也就没有惊喜,没有失望。这件事像那件事一样,也有可能发生。这是“完美的等待”,是没有任何要求的旁观,不期待什么事发生和什么事消除,没有什么预测。而没有预见意味着无忧无虑,或没有凶兆。
举例说,任何儿童对痛苦的反应,都是总体的,没有抑制的,不加任何控制的。整个机体进入激动状态,由于疼痛和愤怒而大喊大叫。这有一部分能理解为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是可能的,因为没有关于未来的期待,也没有未雨绸缪,没有演习或预见,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也就没有任何热望(“我不能等待”),当然也没有什么厌倦。
儿童对发生的任何事都会无条件地接受。由于记忆力很差,对过去很少依赖,幼童中很少可能把过去引入现在或引向未来。结果是,儿童变成完全现实的了,或你可以说是十足单纯或全然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了。这一切都是说明进一步的具体感知的方式,说明儿童的存在认知的方式,也是说明老练的成人的偶见存在认知的方式,这些成人已能在一定程度上达到“第二次天真”。
这一切都支持我的创造性人格概念,即具创造性人格的人完全是现实的人,他不会将过去和未来带入生活。关于这一点的另一说法是:“有创造性的人是单纯的人。”单纯的人可以说是一个虽已成长但仍能像儿童那样观察、思考或做出反应的人。在“第二次天真”中恢复的也正是这种单纯,或许,我也可以称之为“第二次单纯”,那是能重新恢复儿童般能力的明智成年人的特征。
单纯也可以看作存在价值的直接感知,像安徒生童话中所描绘的那个儿童一样,他能直接看出国王没有穿衣服,而所有在场的成年人都受到愚弄,认为国王是穿着衣裳的。
行为方面的单纯,是专心或入迷时非自我意识的自发性,即,没有自我意识,自我忘却了或超越了自我。这时,行为完全是由入迷状态构成的,完全被自己身外的有趣世界所吸引,它意味着“不企图对旁观者施加影响”,没有什么计划或阴谋,甚至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自己是他人观察的对象。行为纯粹变成一种体验,而不是达到某种人际关系目的的手段。成长和人性的根源从本质上看是在人体之内,而不是由社会创造和发明的,社会只能促进或者妨碍人性的发展,正如园丁能够帮助或者阻止蔷薇生长一样,但是他不能强迫它变成一棵橡树。
成长和自我实现的心理趋势
任何理论都会随着人的哲学(相性、目标、潜能、满足)的变化而变化。产生变化的不仅有政治的、经济的、道德和价值的、人际关系的以及历史本身的理论,而且还有教育的、心理治疗和个人成长的理论。
在人的能力、潜能和目标的概念方面有一种变革,一种新的观点,是人的可能性和他的命运的浮现。而浮现的含意是多方面的,它不仅适用于我们的教育概念,而且也适用于科学的、政治的、文化的、经济的、宗教的概念,甚至也适用于我们关于非人类世界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