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膳之时,非凝进来禀报,司忆公子求见。宁晓瑜心花怒放,她正好有事要问他,立即道:“快请!”
司忆翩然步入,一袭白衣,当真是雅若芝兰,屋内一众婆子看得眼都直了,丫环们则垂下头,红着脸,不住地拿眼睛瞟向他。
司忆对此情形视而无睹,见到宁晓瑜便微微一笑,赞道:“气色不错,看来宁姑娘过得挺顺心。”他被敬王派去外地,今日凌晨才回京,此时,他是奉某人之命,来替某人探望佳人的。
宁晓瑜请他用过膳,考虑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屋,丫头们决不会答应,便提议到花园中弈棋。司忆了然一笑,随着她到了花园。宁晓瑜将丫头们赶到远处,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蚕豆大的事物交给他,请他辨识。
司忆拿到鼻下一闻,诧异地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宁晓瑜辩称是在妆奁中发现的,她怕是有人下毒。司忆淡淡一笑,也不揭穿,将事物交还给她,温和地道:“不是毒!这是三百年一开花的黑雪莲制的药膏,可以解百毒,可以续命,只要黄豆那么大一颗,用水冲服,刚咽气之人也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这么大一块,至少能救三个人,可谓价值连城了。你小心收好。”
宁晓瑜大喜过望,她怕露了底,很小人地从那块药材上切了一小块下来,若是这么小一块都价值连城,她那两寸见方的药材不得买下半个国家?只是……听说她的爹爹只是个乡村大夫,从哪里弄到这么大一块黑雪莲来?
这个问题想也想不清,她不是喜欢折腾自己的人,当下先丢在脑后,问司忆能否帮忙安排她与蔚乘风见上一面。因为玉莲心经她有些地方看不大懂,又以为司忆是个会点医术的文弱书生,便想向蔚乘风请教。
只是这话听到司忆的耳朵里,就完全完成了另外一番意思。蔚乘风对她有何感情,他一个旁人看得清楚明白,以为她对蔚乘风也有同样的感情,心中感觉十分欣慰,乘风的深情总算没有白费。当下笑道:“我听说你明日要到宫中为圣上拜寿,乘风也会去。”
宁晓瑜点了点头,看来这宴会不去也得去了。
第二天是陛下五十二岁的寿辰,虽说是散生,但宴会也办得颇具规模。皇甫烨和宁晓瑜比旁人晚了一些时辰到达宫内,原因是王爷大人先吃了一顿“晚餐”。
按规矩,皇甫烨先带她去宁心殿向皇后娘娘请安。秦王、敏王和公主们、命妇们都已在宁心殿上,两人携手进来之时,惹得所有人都注目而视。
宁晓瑜只是姬妾,不能饰玉,她便只挽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用十数只精美细小的金花簪在发髻根部饰了一圈。乌黑的秀发中一圈金光闪耀,既富贵又高雅,没有颤动的金步摇般惹眼,十分低调华丽。
秦王和敏王看到一身湖绿长裙,有如出水芙蓉的宁晓瑜,眸光顿亮。秦王眼中全是欲得的贪婪,而敏王惊艳过后,不由得担忧地瞟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希望……她没有看出来。
皇后是位年近五十、雍容华贵的女人,微微有些发福,但气质极佳。此时,她正与身旁的两位贵妃交谈,听到敬王请安之声,才抬起头来,淡笑道:“烨儿也来了。”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宁晓瑜,又笑道:“真难得!烨儿也会带人来参加宴会了,这位姑娘是你的姬妾么?”
宁晓瑜忙跪倒磕头,她发誓,她刚才看到皇后完美的笑容僵了那么一僵。
皇后细细地打量她,许久都没让她起身,她只有僵硬地跪着,心中嘀咕,以后决不参加这种折磨人的宴会。
皇甫烨见她的身子轻微地颤抖,想到刚刚激烈的房事后,她双腿发软,还是由他抱上马车的,这会只怕已经承受不住了。于是,淡声道:“回母后,儿臣想带瑜儿去给娘亲请安。”
皇后微微一笑,高贵之态尽显,颔首道:“平身,你们去罢!”
待两人退至殿门处,皇后又淡淡地道:“烨儿,侍妾的身份过低,一会儿的宴会就不必去了,给惠美人请过安后,你让她自己回府吧。”
皇甫烨面无表情,微一颔首算是应下,心中则打定主意,一会给父皇请安的时候,再请旨让瑜儿留下。
宁晓瑜却是开心不已,她巴不得回府去!
唯有敏王心头一紧,皇后娘娘一定是看出来了。
皇甫烨和宁晓瑜出了宁心殿,早有太监等候在大门处,见到二人,忙施了一礼,当前带路。
宁晓瑜有些奇怪,难道他不知道如何去母妃的宫殿吗?之前他们到宁心殿来,并没人带路啊。
皇甫烨眸光一沉,半晌才沉声道:“我娘亲在冷宫,若无皇后娘娘的恩准,我们无法见面。”
强忍住打听八卦的冲动,宁晓瑜侧头瞥了他一眼,他虽然仍是象平日那般面无表情,可眼神还是出卖了一点点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想必,见到亲生母亲还要他人的恩准,这痛苦里还带着屈辱。
冷宫极为偏僻,三人走了近两刻钟才到,陈公公在外候着,皇甫烨牵了宁晓瑜的手走了进去。
惠美人生得十分娇小柔媚,但与高大刚毅的儿子在眉目间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一年中难得见儿子几面,因此,尽管皇甫烨隆重介绍,她仍只是淡淡地瞟了宁晓瑜一眼,便拉着儿子坐下,关心地询问他的种种种种。
皇甫烨与母亲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他还要去向父皇请安,便向母亲告辞,临走前将宁晓瑜推到母亲的面前,让她陪着母亲聊聊,他一会儿再过来接她。
他走之后,两个女人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惠美人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是哪位大臣的千金?”
宁晓瑜解释说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父亲已经过世。
惠美人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思索良久,才慢悠悠地道:“这样啊……既然烨儿会带你来见我,肯定十分宠爱你,他身边也的确该有个贴心的人。你安心服侍烨儿,不要妄图专宠,日后我会让烨儿封你为妃的。”
听听,这话说得,好象皇甫烨一定能当皇帝似的。
宁晓瑜颇觉好笑,歪头打量了她几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想让他当上皇帝后,接你出冷宫是吧?”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极为肯定。
惠美人的眸光瞬间犀利起来,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防备,毕竟安插奸细、使美人计这种事,在皇家太多了。
宁晓瑜暗暗咂舌,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都被关了起来,送她进冷宫的人该有多厉害?无惧惠美人的犀利,她不怕死地又问道:“你是怎么被关进这的?嘿嘿,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好奇问一问,若你是冤枉的,或许王爷有办法为你申冤呢?”
惠美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仔细地打量了她良久,这才将二十四年前的一段往事说了出来。
皇上子嗣不丰,到现如今,也不过才六子八女。当年的皇上已经有二十六岁,妃嫔数十人,却只有一子两女,另有二子夭折。因此,当听说丽妃、惠妃、容妃三位皇妃同时怀孕时,皇上极为高兴,并许诺谁先诞下麟儿,就封谁为贵妃。三位皇妃都想当贵妃,一面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怀中的胎儿免受他人暗伤,一面打听对方的情况,想提前知道是男是女。
怀胎八月的时候,正是十一月份,宫中初雪,三位皇妃久卧床榻,难免憋闷,不约而同地到御花园赏雪。
三人坐在一起围炉赏雪,闲话家常,原本和乐融融,但因后来谈到各自腹中的胎儿,便话不投机,失了玩赏的兴致。三人又同时起身回宫,并排从凉亭下来。凉亭有三四阶台阶,惠妃当时走在中间,不知身后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往前一扑,带动了身边的两个人,滚成一团。
这一摔,自然动了胎气,三人同时早产。丽妃福大,率先诞下麟儿,便是现在的敏王皇甫淳;惠妃和容妃难产,熬了两天,容妃生下一个死男胎,自己也一命呜呼了;惠妃跟着诞下一个儿子,险险地保住了性命。
贵妃自然是丽妃当了,可惠妃却被丽妃指为有意害她和容妃摔倒。皇上痛失一妃一子,十分恼怒,当下将惠妃贬为惠美人,并迁怒于皇甫烨,将小婴儿时的皇甫烨也一并关入冷宫之中,直到他十岁时,才在宫中老太监的提醒下,将他放出冷宫,与其他兄弟一同上学。
惠美人顿了顿,黯然道:“当年皇上也曾派人调查过,可那些宫女异口同声指责是我所为,这事……只怕是查不明白了。唉,丽妃和容妃对付我多次,终是成功了。”
她忽地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宁晓瑜,嘲弄地一笑,“宫中就是这般弱肉强食,我父亲是御史大夫,出了这等事,也是束手无策,还要被我牵连。你一介平民,若不机灵点,只凭烨儿的宠爱,日后有得苦头吃。”